分卷(226)
南舟居然開始加碼了? 這是源于自信,還是某種威脅的信號? 戴學林越想越是緊張,心中泛起了密密麻麻的恐慌,幾滴熱汗涔涔地順著頭皮滑了下來。 2號機到底是南舟特意留出來的寶藏機器,還是一個純粹的陷阱? 他垂下雙目,不再細想,將一枚枚籌碼依序向內填充而去。 可他的手和心神一樣,都很難再保持穩當了。 見南舟虛晃一槍,直接劍走偏鋒,占據了3號機,戴學斌心中也隱隱慌張起來。 他有心去問一問曲金沙。 但他的話究竟有多少水分,戴學斌心里也沒底。 賭場中,一股莫名的壓抑感朝四下蔓延。 而本該處于中心風暴點的曲金沙始終保持坐山觀虎斗的架勢,穩坐釣魚臺。 直到一句幽幽的溫州話從他身后傳來:曲老板,2號機的概率,到底設定了多少啊。 曲金沙: 他手里連絲兒波紋都不見的酒杯蕩出了一個明顯的漣漪。 這兩人連嚇人的方式出奇一致,都喜歡突然在別人背后說話。 他回過頭去,笑著用溫州話答道:這可不能說啊。 江舫取來一方空杯,熟練地用小冰柜里的冰柱冰了一下杯,又自顧自取來曲金沙的寶貝藏酒,大大方方給自己斟了半杯。 在近距離的接觸中,曲金沙嗅到了他手指上沾染的淡淡的杏仁粉的香甜味道。 曲金沙是喜歡江舫的,這種喜歡到今天也不改。 在現實世界里,他的取向也是同性,最喜歡那些五官漂亮、精力充沛,能讓他一解空虛寂寞的年輕男人。 當初,自己起意邀請江舫參賭,也是因為看中了他的臉。 事實證明,他看走了眼。 江舫并不是他能夠輕易掌控的角色。 他年輕,但他的心思是一渠不見底的深潭,是能將善泳者輕松溺斃其中的水平。 于是曲金沙選擇了偶加欣賞、敬而遠之。 看來應該是不低。江舫依舊和他用方言對話,不然你為什么不去勸告小戴先生呢? 我不是他的父親呀。 曲金沙嘆了一聲,說話的樣子像極了一個被處于叛逆期的小輩頂了嘴的慈祥長輩:再說,我不管說什么,他們也是不聽的。 江舫用食指在杯口敲打了兩下。 他突然換用了普通話:哦,是這樣嗎? 如果曲金沙真的想取信于如夢,在一開始,他就不會用高維人無法第一時間理解的語言,向立方舟傳達一句其實完全無關緊要的話。 再見。小心有鬼。 提前暴露出自己會一門不通用的方言,既不能在必要的時候幫助到立方舟,也會導致如夢對他的信任值大幅流失。 換言之,曲金沙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取得如夢的信任。 他效忠的,或許不只有絕對的利益。 他是在最大限度維護自己利益的前提下,堅定站在了人類立場上的惡人。 對江舫的反問,曲金沙把胖胖的身軀靠在了吧臺上,笑瞇瞇道:不然,還能因為什么呢? 戴學斌豎著耳朵,參考著連夜補習的溫州話詞典,旁聽了二人全部的對話。 結果他只聽出了一頭霧水。 最后還是策略組幫忙打了配合。 艱難地進行了一番翻譯后,最終得出的內容,也還是沒能解答戴學斌的疑竇。 2號機,到底是好,還是壞? 另一邊,戴學林懷著一顆亂糟糟的心,開始了在新機器上的游戲。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對cao作的要求降低了,南舟開始頻頻關注他的屏幕,看起來特別在乎他是否取勝。 而戴學林也不負所望,輸得頭罩黑云。 自從坐上2號機,戴學林連投了兩輪幣,只搖出了一個水果的二連線獎勵。 2號機本來就是幾率最低的機器。 當然,這一點也體現在了對水果的控制上。 之前在3號機上,戴學林也曾遇到過100個幣下去,一個圖案游戲都沒中的情況。 但是同樣的情況出現在新換的2號機上,就讓戴學林無法忍受了。 連續吃下200個幣后,機器依舊如同泥牛入海,還把兩個原本在80分以上的水果燈刷成了0。 他越來越感覺自己是被耍了。 連戰連敗,還被南舟背后靈似的盯著看,戴學林滿心鬼火,終于忍耐不住,張口罵道:你他媽的看什么? 南舟平靜回敬道:可你剛才也在看我。 戴學林: 他一句罵人話噎在喉嚨口,吞也吞不下,吐也吐不出,憋得直咬牙。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戴學林的焦躁之情水漲船高。 南舟在用無腦填分、把3號機的水果燈的分數刷高后,又開始了他那一套精兵簡政的微cao玩法。 他曾經嘗試一口氣cao控7枚籌碼,但發現自己最多可以做到讓6個籌碼落入搖臂、一旦七線cao作就可能導致全局崩盤后,他果斷切換回了六線模式。 南舟的選擇,永遠異常簡潔,如果一條路走不通,就果斷放棄。 眼看著自己已經在這臺機器上浪費了將近半小時,還是連一個水果三連幸運獎都刷不出來,戴學林意識到,自己八成是受騙了。 他自認為不是那種不懂推幣機、把一切都歸結為是自己運氣不好的無腦賭徒。 這種幾率上的差距,但凡坐在2號機上玩上幾把就能感受到了。 在浪費了半小時寶貴光陰后,他強忍著心中的挫敗,選擇壯士斷腕,坐上了南舟之前坐上的1號機。 見他又要挪動,南舟看起來輕松了不少。 可他偏偏又好奇地嗯了一聲:你不玩這臺機器了嗎? 演。 你繼續演。 戴學林認定他是在嘲諷自己,一時間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可惜他連掐死他的時間都不能多浪費。 戴學林黑著臉,一語不發地在1號機上重開了游戲。 在旁遠觀的曲金沙暗自點了點頭。 1號機和3號機搖出水果和小丑的幾率差距其實并不很大。 事到如今,最重要的還是要看幸運女神是否肯眷顧。 當游戲推進到下午三點左右時,南舟從游戲中抬起了頭。 他問李銀航:幾點了? 李銀航特意折返回了房間,確認了一下時間。 比賽時間已經過半,距離結束,還有5個小時。 在2號機上浪費的半個小時,也并沒有大大拉開他們之間的分差。 迄今為止,他們誰都沒有搖出第2個小丑彩金。 南舟手中獲得的獎勵籌碼是312枚。 戴學林經過一番追趕,也突破了300大關,達到了301枚。 比較下來,南舟仍是占了一絲先。 但戴學林想翻盤,可能只需要一局。 然而,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了。 在從李銀航口中得知了現在的準確時間后,南舟站起了身來。 他拿著自己的全部籌碼,在戴學林無比詫異的目光中,坐在了2號機的面前。 作者有話要說: 銀航的內心:你們在這里交換空間嗎??? 第232章 斗轉(十九) 薄醺中的曲金沙放下了手頭杯子。 除了杯底叩擊柜臺的聲響有些重之外,他的表情并沒有大幅度的變化,心潮卻難掩澎湃激蕩。 這是瘋了? 身為老板,他再清楚不過,三臺推幣機里,最差的機臺就是2號機。 從賭局伊始,曲金沙就不想獲勝,只是想和和氣氣地輸掉而已。 南舟這個荒謬的舉動,完全是破壞了他的計劃。 他不動聲色,側身詢問身側的江舫:為什么又換位置了? 江舫剛剛回了一趟廚房,把烤好的裙邊蓬松的馬卡龍進行精細的擺盤。 聞言,江舫挺輕松地一聳肩:我不知道啊。 曲金沙皮笑rou不笑道:那你倒是不著急。 江舫不回應曲金沙的嘲諷,將杯子里的琥珀殘酒一飲而盡,還給了曲金沙一盞空杯、 趁著距離的拉近,江舫在曲金沙的耳邊輕輕緩緩地開了口。 曲老板,你別看我這樣,其實我對輸贏沒有什么興趣。 輸就輸了,贏就贏了,我要是在意這些東西,我這些年就不會過得這么無聊。對我來說,我最想要得到的,我已經得到了。 所以這個游戲完不完結,由誰完結,我都不在意。 曲金沙端著酒杯,對江舫這番突如其來的自白,一時間有點發木。 你是不是和很多希望我們能贏的人一樣,對我們有誤解?覺得南舟是能夠被我們兩個人類教化的,所以,我們或許是可信的? 其實不是這樣的。 因為南舟他有自己的想法,他從一開始就不討厭人,他想贏比賽,他想要許愿,所以我才是現在的立場。如果沒有他,我什么都不會在乎。 所以,對我來說,他只要玩得開心就好。我不管你是什么立場,希望你不要干擾他的游戲。 做完這一番發言后,江舫撤開身體,還是那副美艷又溫柔的樣子。 他很客氣地按了按胸口,行了一個偏西式的禮,隨即端著盤子,步伐輕盈地離開了。 曲金沙呆望著江舫的背影,癡愣了一會兒,才勉強笑了一聲。 對于他們這些玩家來說,這恐怕才是真正的恐怖吧。 被他們寄予希望的人的良心,其實是稀薄的。 被他們懷疑的在逃boss,說不定才是真正能拯救他們的人。 最妙的是,南舟應該也知道江舫是這樣的人。 但因為他那一點非人的屬性,他對此一點都不在乎。 南舟理解和尊重江舫的一切,包括他心中隱秘的黑暗。 而江舫給南舟賺來資本,供他享受他從未見過的放縱和繁華。 曲金沙本來想去細細研究一下2號機的玄虛,被江舫這樣警告過后,也暫時歇了這顆心,轉而思考起另一樁事情來。 江舫這樣習慣獨行、習慣拒絕一切的冷血生物,南舟是怎么讓他認清楚自己的心呢? 曲金沙愈發感興趣起來了。 南舟的選擇,也成功讓戴學林犯起了嘀咕。 然而,在發現他和自己上2號機時一樣,連戰連敗,他的心態慢慢又平衡了下來。 南舟為什么這么執著于2號機,究竟是怎么計劃的,戴學林不清楚。 他只知道,南舟又用回了他那種粗放式的玩法,一口氣投一百枚幣,然后放棄cao作,靜靜注視著面板上跳動的籌碼。 在這40分鐘內,戴學林又搖出了一次小丑彩金,而且是二連線的。 他籌桶里的籌碼瞬間超過了南舟200枚。 這讓他終于心曠神怡地舒了一口氣,調動已經被興奮感刺激到異?;钴S的大腦,清醒地做出了一個判斷: 南舟是想騙他。 曲金沙的話是對的,2號機肯定是最差的機臺。 南舟想要表現出對2號機格外在意的樣子,誘騙自己坐到2號機前去。 可笑的是,南舟恐怕還不知道自己的伎倆已經被人識破,還是頂著那張平靜無波的臉,和2號機死磕,仿佛斗轉賭場現在立即倒塌,也不能動搖他半分的心智。 滿打滿算,他輪番對著這3臺推幣機,已經有足足13個小時有余。 變化的只有機臺的號數,不變的是那霓虹流彩的光。 他的眼睛已經干凈透明到了毫無內容的程度,睫毛在眼下投了一層薄薄的光影,像是入定的僧人。 三點鐘,正是斗轉賭場開業的時候。 昨天的大敗,讓大家原本對如夢寄予的一點希望全數破滅。 如夢原先擬定好的計劃實際上已經破產。 倘若他們占優,或是雙方的比分勉強持平,正常玩家或許還會因為對立方舟的懷疑而主動參與到這場賭局中,幫如夢一二。 但陡然拉開的差距,給了這些人當頭一擊大棒,一個個的都蔫了下去,不再打算平白獻身來填這方無底洞。 若是自己此時和南舟還是戰勢膠著,戴學林恐怕還會為此心焦一番。 現在,他占了優勢,且是大大地占了優勢。 他不在乎了,甚至愉快得想叫出聲來。 什么叫絕地翻盤! 什么叫自尋死路! 心態好起來了后,他感覺自己運勢也緊跟著好了起來。 籌碼一點點被從邊緣推下來,落在合金的籌桶內,又落到他的耳里,是世上最悅耳的奏鳴曲。 戴學林賭得起興,痛快淋漓到出了一身大汗,又在空調房里慢慢干燥,冰涼的,熨帖在 他遭逢兩次大沖擊,這是第一次從賭博中獲得樂趣。 這一點甜頭,甚至讓他忘記了,自己巨大的投入,和他收獲的那寥寥幾百枚幣相比,完全是泥牛入海。 推幣機就是一處徹頭徹尾的無底深淵。 可那又有什么要緊呢? 南舟親自定下的規則,就是誰最終拿到的籌碼多,誰就能贏下本金的5倍! 只要能勝過南舟,他就開心,就歡喜! 他晃了晃空蕩蕩的籌桶,炫耀一樣向旁側平伸出去,幾乎要碰到南舟的胳膊。 戴學林志得意滿,整個人飄飄然得幾乎要飛起來:哥,再給我兌一點籌碼來! 因為心情放松,他甚至愿意在游戲的間隙對南舟搭上兩句話。 他態度散漫道:你就這么喜歡這臺機器??? 出乎他意料的是,南舟給予了他回應:嗯。 戴學林覺得有趣,索性把這場對話繼續了下去:為什么? 南舟答:因為這臺機器最好。 戴學林輕輕嗤了一聲:那最開始為什么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