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6)
有那么一瞬間,他以為李銀航才是在無聲無息間洞悉了他全部想法的那個人。 江舫看向南舟,哈的笑了一聲:我這么可怕? 南舟想了想:還好。沒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那我就當這是夸獎了。 江舫粲然一笑,一轉槍身,利落地下了膛。 他對李銀航禮貌地一躬身,說:我只是比較纖細敏感而已,如果造成了李小姐的困擾,我道歉。 李銀航: 她把自己的眼珠子摳出來也看不出江舫和纖細敏感有哪怕一毛錢的關系。 但是,危機應該算是解除了吧? 腦海中甫一浮現這個念頭,李銀航才轟地一下汗出如漿,整個人都癱軟在了車廂壁上。 這一舉動,也徹底暴露了她色厲內荏的實質。 元明清萬萬想不到,自己誅心且有效的殺人計劃,居然會毀在這個不起眼的廢物李銀航身上。 因為對自己的弱小太有自知之明,所以反倒更加謹慎嗎? 說話間,隧道裹挾著濃重的黑暗,已經將車頭吞噬殆盡。 最佳的時機,他已經徹底錯失了。 元明清正淡淡地懊惱間,忽見一條熟悉的衣帶,從對面剛剛被江舫射穿的窗戶玻璃碎碴間流水般一閃而逝。 唐宋。 唐宋在窗外! 還不及元明清驚喜,呼嘯而來的黑暗便將他們徹底沒頂。 如元明清所料,進入隧道后,燈并沒有亮起。 當無窮的黑暗自窗外涌入后,四人為了維系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任,必然會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是再好不過的射擊靶了。 元明清是這樣想的,唐宋也是這樣想的。 唐宋輕捷無聲地從碎裂的窗戶縫中鉆入,像是一條靈活的蟒蛇。 他所擁有的條件,遠比聚集在13號車廂里的四人都好。 他被困在了封閉的駕駛室內。 電車是自動駕駛,沒有司機。 而看守他的人抱著一把民用版的雷明頓700狩獵步槍,點著頭打瞌睡,被他悄無聲息地用雙腿活活絞死了,并從他身上搜到了打開手銬的鑰匙。 一切都順利得不像話。 很快,唐宋聽到了外間的江舫奪槍反殺了看守他的人時發出的動靜。 他并未采取任何行動,而是從內悄悄加固了一層駕駛室的門鎖。 果然,江舫在將看守他的一槍斃命后,就嘗試去打開駕駛室的門。 唐宋懷抱著槍,蹲踞在角落里以逸待勞,等待他強行破鎖而入,再給予他最精準的一擊。 可惜,江舫并沒有強行進入。 在發現打不開門后,他便直接離開了。 唐宋沮喪片刻,但并不打算急于一時,從后冒險狙殺。 他背著槍,爬上了電車頂端,在呼嘯的風聲中,狐貍一樣,在上方尾隨著無知無覺的獵物。 現在,是最好的狩獵時機了。 而且,由于他占據了其他人都沒有的地形優勢,他對隧道的觀察,要比任何人都精確。 隧道很長,依車速判斷,通行時間可達一分鐘。 他溜入車廂,依據視覺被剝奪前的記憶,用槍口從后對準了南舟和江舫。 這時間過分充裕了,甚至讓唐宋有余裕猶豫一番。 他在黑暗中微笑著挪動槍口。 先殺誰呢? 是持有槍械、隨時可以掏槍還擊的江舫,還是機動多變,有槍都未必能控制得住的南舟? 哪一種是性價比最高的殺法? 還是干脆掃射就好? 但如此短的距離,又是封閉空間,高密度的掃射,會造成跳彈反傷嗎。 唐宋屏住呼吸,心情極佳地計算著一絲一毫的利弊得失,嘴角的笑容越擴越大。 他心里清楚,自己還有計算的時間和空間,說明他們贏面很大。 沒有比這更輕松的開局了。 互相不信任的人物關系。 乍然降臨的黑暗。 絕對的道具壓制。 巧妙的時機掌握。 唐宋甚至想不到,他們該怎樣才能輸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都在一聲怪異的喀啦聲響起時,盡數化為烏有。 以猶自散發著熱溫的槍口和他太陽xue作為連接點,唐宋腦子里沸騰著的血液仿佛被浸入了冰川,咝的一聲,被迅速冰封。 江舫含笑的聲音,宛如嘲諷的詛咒:讓我猜猜,你的腦袋里,在轉什么念頭呢? 江舫只花了半秒,就用單側鞋幫踢開了已經拉到了安全點的撞錘。 也就是說,只要他想,那看似卸下的槍膛,其實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造成任何他想要造成的傷害。 唐宋心一橫,并不躲避,指尖就要扣下扳機,準備一場不計生死的掃射。 只要元明清能活著,他們就能贏! 然而,下一秒,他感覺手中猛地一空。 被他指尖扣得微微下陷的扳機,在擊發的邊緣驚險滑過,被一雙黑暗里探來的手行云流水般往上一托,隨即徑直奪去。 南舟掂了掂手里的槍,感覺很是新奇。 黑暗中的江舫問道:要不要試試? 南舟:好。 他學著江舫的樣子,在黑暗中尋找扳機的位置。 南舟顯然是個新手中的新手。 聽著他摸索槍身時明顯不熟練的動作,唐宋簡直想笑。 天助我也。 真是個蠢逼,怎么把槍交給一個不會用的人? 南舟還在研究槍的用法,無心管他。 只要沒有兩支槍同時控住他,他的逃脫機會就能翻倍! 當唐宋正蠢蠢欲動地謀劃著如何借黑暗脫身,就聽聞一陣破空的風聲自上而下,從頂上橫掄而下! 南舟自中央握緊槍身,把槍當成燒火棍,直接把來不及反應的唐宋劈翻在地。 他滿意地掂一掂:很好用。 唐宋頭破血流地倒在地上的時候,滿心里只有一個想法: cao你媽,是這么用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亞當:尊敬的立方舟,我是你們的喜劇人 第190章 末日癥候群(四) 經過漫長而沉悶的一分鐘后,隧道將蜿蜒的電車呼嘯著吐出。 天地間霎時雪亮,雪白而冰冷的天光傾瀉而下,充斥了整間車廂。 而幾乎就在光亮起來的同一時間 啪嚓 江舫抄起不知何時拆卸下來的電車座椅板,橫向揮擊,重重敲擊在了唐宋的側顱上。 在場的人甚至無法分辨,那一聲清脆的裂響,究竟是屬于座椅板,還是屬于唐宋的頭蓋骨。 唐宋被打得在地板上滾動數圈。 他拱動著腰,試圖爬起,但在擺出一個尷尬至極的屁股朝天的姿勢后,就無力為繼了。 他好容易蓄起的一口氣又被活活打散,只能毫無尊嚴地匍匐在地上喘息。 他痛苦地捏緊了手掌。 該死的 這具碳基生物的該死的身體 這一擊,讓元明清花了一分鐘的時間來調節好的表情險些又裂開來。 他急忙錯開視線,生怕自己片刻的動搖會被這兩人捕捉到。 江舫將沾了血的塑料板丟到了一側,開朗道:抱歉啊,先生。我有點擔心在光亮亮起的前一秒,你會利用我們視覺感光的空隙發起攻擊,所以我就先攻擊你一下。 無力動彈的唐宋咬牙切齒:媽的。 南舟在他身側蹲下,用槍口輕輕戳他的臉:你是什么人? 唐宋一張口,就是一陣昏天暗地的頭暈,還一陣陣惡心欲嘔。 可在心火如煎時,唐宋的思路運轉卻越發快速與鎮靜。 他心知,自己試圖向他們發動攻擊這件事,是板上釘釘,無可狡辯的。 他要賦予這場預謀的攻擊以合理性,還要讓已經對他存有殺意的兩個人打消殺意。 而他甚至只有一句話的機會。 如果一言不慎,在場的兩支槍,都有可能隨時狙爆他的腦袋。 把握機會 給出合理的解釋 在這樣的絕境下,讓自己有活下去的機會和價值 唐宋呼出了一口帶有血腥氣的濁氣:我 你殺了我吧。唐宋睜著被血糊住了的眼睛,反正,我如果不能按時回去,就算活著,我和我的家人也都會死的。 江舫感興趣地挑起了眉:哦? 唐宋閉上了眼睛。 幸好,他和元明清都沒有失憶,在情報方面,他們擁有絕對的優勢。 而現在,他必須要用這個優勢來換取自己的命了。 他知道這個世界運行的基本規律。 這足以讓他成功偽裝成這個世界的原住民。 一個負責押運他們的士兵。 他充分表現出了一個頭部受傷的普通人緩慢而遲鈍的反應,努力裝作前言不搭后語的樣子,簡單告知了他們,這個世界被異常的精神病毒侵染的事實。 簡單來說,眾生皆有病。 江舫:那為什么單獨押運我? 他舉起猶有一圈深深紅痕殘余的手腕,略委屈地控訴:你們對我很粗暴呢。 我不知道。唐宋給出了最合適的答案,你不該出現在這里。 按理說,他們都該是意外降臨到這里的玩家,所以,偽裝成原住民的自己,肯定是不知他們的來路的。 明白了。江舫點了點頭,如果這是一場有人策劃的陰謀的話,我是被格外針對的那個。 唐宋和元明清的心同時一震。 草。 這也能被他猜到?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的確是始終被系統針對的隊伍。 江舫彎下腰來,用槍口玩笑似的頂了一下唐宋的腦袋:請問,我很重要嗎? 唐宋汗流浹背,強撐著一陣陣發著昏眩的大腦高速運轉,試圖想要尋找出一個最佳答案 不對。南舟舉手提出質疑,為什么不針對我?把我也綁起來?我也很強。 江舫被他直白的言語惹得一愣,繼而燦爛地笑了起來:是啊。那大概只是隨機分配,而我運氣不好罷了。 南舟問江舫道:你為什么會知道押送你的人有??? 很簡單啊。江舫答道,如果你剛一睜開眼,就有一個人在你面前瘋狂地贊美你的長相,激動地走來走去,自說自話,小聲嘀咕,還試圖踩你的臉和肩膀,任誰都會覺得這個人有病吧。 南舟低眉沉思一番。 也就是說,江舫剛醒來時,接收到的訊息是神經病能自由活動,正常人卻被束縛 那么,也難怪他會對自己這些自由人不分青紅皂白地發動攻擊。 他決定不責怪他了。 而江舫似乎是被自己的一番描述啟發到了,頓了一頓,若有所思道:啊。這樣的話,他得的有可能是司湯達綜合征呢。 南舟:嗯? 江舫捏住自己的下巴,一本正經道:一種對藝術美的極致追求導致的精神失調,表現是面對心儀的藝術品,會產生一定的幻覺,并展開暴力的攻擊。 李銀航: 是她的錯覺嗎。 這是他在自夸自己的長相是藝術品嗎。 南舟一瞬不瞬地注視著他的面容,認可地點了點頭: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合情合理了。 江舫聞言,一雙笑眼微微彎起:謝謝夸獎。 他心情愉快地轉向了默默在心里翻白眼的唐宋:這位 唐宋自報家門:我姓唐。 唐先生。江舫溫和道,你又有什么病呢? 你和那個藝術品狂熱犯是同屬一支武裝力量的吧?你一定也有病,對不對? 唐宋說:我沒有。 江舫:哦? 唐宋知道的信息也很有限。 但他清楚,江舫作出的判斷非常正確。 他手里的武器,就是從駕駛室內睡覺的人那里搶奪來的。 在一輛車上,有兩個同樣持有槍械的人存在,一個在內,一個在外。 顯然,他們在守戍著這輛空蕩蕩的電車。 唐宋搜查過那個被自己殺死的人的隨身物品,找出了手銬、彈藥、和一張電子通行證。 這些足以證明,這兩人的確隸屬于一個組織。 我所在的組織只會容納聽從驅使的精神病患。 留給唐宋的時間,他每吐出一個字,都如履薄冰,如踐淵藪:我裝作有病,是為了讓我的家人有一個安穩的棲身之地。 江舫:誰知道你有沒有得撒謊的病呢? 唐宋心平氣和地耷拉下了染血的眼皮,做出了認命的樣子:信不信由你。 南舟:所以,這輛列車的終點,是哪里? 你們手持武器,要到哪里去?要干什么? 這就觸及唐宋的知識盲區了。 他也是初來乍到,更深層次的謊言,他不敢撒,只怕圓不回來。 但他也不是沒有應對之法。 他報之以絕對的沉默,咬牙不語。 因為過度緊張,他的腮幫子四周鼓出了一圈rou棱,隨著電車的行駛微微震動著。 江舫和南舟下意識地對了一下目光,然后統一地怔愣了一下。 仿佛他們之前已經這樣對視過無數次了。 你不想說那么多,是擔心我們會滅你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