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5)
他們湊近一看,頃刻間瞠目結舌。 是金子! 好多的金子! 哥哥一屁股坐在地上,望著meimei,小聲說:這么多是誰丟的? meimei同樣緊張地小聲答道:不知道 對視一番,屬于兄妹倆那點狡黠的小智慧,終于上了線。 哥哥說:這是我們在森林深處撿的,是不是? meimei馬上接過話來:嗯!是森林里的女巫贈給我們的,她是一個善良的好人,只會贈給她喜歡的人。 哥哥:我們給家里帶來了財富,父親和那個人,就沒有趕我們走的理由了,是不是? meimei眨巴眨巴眼睛,和哥哥一起發出了驚喜的竊笑。 他們裹起金條,滿懷著對家的渴望,踏入了那片光。 而一只提著燈籠的小鳥,正坐在一片黑暗的樹梢上。 目送著兄妹兩人踏入家門,聽到從門內傳來驚喜的sao動和繼母貪婪的是在哪里發現的的質問后,南舟腳跟一點樹干,輕捷地跳落下來。 但大概是因為餓過了頭,他落地時雙腳一軟,正要往前栽倒,一雙手從旁側伸出,準確無誤地攬住了他的腰,抄抱住他的膝彎,將他穩穩當當摟在了懷里。 南舟看不清黑暗那頭的人是誰。 但他知道。 他自我檢討道:沒跳好。 江舫把他穩穩抱好:下次努力。 南舟掙扎了一下。 他知道,江舫現在的體力也是所剩無幾了:我能走。 江舫的聲音,在夜色里既輕且暖:我知道。 但他還是抱著。 南舟也不忸怩,見他不肯放,索性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窩在了他的懷里:怎么不在河邊等我? 江舫:我怕你走丟了,就來你的終點等你。 南舟并沒有對兩個人提及自己的計劃,只說了自己要在幾條時間線里來回橫跳幾下,去辦一件事。 因為這是他自己的構想,和副本游戲本身關系不大。 南舟不贊成道:你怎么知道我會來這里呢?萬一走丟了怎么辦? 不會的。 江舫含著笑意,說:我們兩個彼此靠近的時候,只要我丟了我自己,就能找到你了。 每一次,都是這樣的。 南舟:? 他聽不大懂江舫的邏輯。 他只覺得,仰躺在江舫懷里,仰頭看去的那片星空,很美麗。 作者有話要說: 南舟貓貓:情話沒有邏輯,但是好聽 第113章 腦侵(二十六) 二人結伴折回沼澤時,英格爾正努力用喙將自己翅膀上的絨毛拉平展開,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禿。 你們這些玩家還是少來一點好。 看到兩人,它尖起小細嗓,不滿抱怨道:每回都要掉一片毛,這回還掉了兩次。我有多少毛可以掉啊。 南舟給它出主意:不可以用葉子或是其他什么替代嗎? 英格爾熟練解釋道:不行。玩家要用掉落進沼澤里的羽毛打開第三條時間線,這是規定。 南舟代入自己想了想。 如果永晝鎮每來一個玩家,他就要掉一把頭發,那他會很難過的。 但南舟并沒有。 他回想過去時,發現,除了被限制過活動地點、以及滿月出現速度加快之外,他本人幾乎沒有被游戲系統強逼著去做某些事情。 游戲能夠限制的是環境,而不是他本人。 《萬有引力》給南舟的自由,似乎有些過火了。 甚至可以說,《萬有引力》并不像是創造了南舟這個角色。 反而更像是侵入了本屬于南舟的紙片世界。 南舟及時停止了思維的進一步深入。 眼下,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結束這個副本后,他需要和江舫和李銀航好好談一談。 談論的內容包括自己的起源,也包括他們的關系,以及未來。 他們重新乘上鳥翼飛毯,和之前一樣闖入了時間線層疊的渦流中。 只是這回,他們的所見與先前大有不同了。 從第四條時間線進入第三條時,南舟他們從沼澤中驟然沖出。 天色已晚。 因為沼澤距離糖果屋不很遠,令人不斷分泌唾液的rou香,正從糖果屋的方向嗤嗤冒出。 英格爾載著他們,一路滑翔,深入森林。 南舟好奇回望,被江舫按著腦袋rua了兩把,提醒他避開迎面而來的樹枝。 他們一路來到林間的時空傳送點,回到了第二條時間線。 在闖入時間線分界點時,李銀航深吸一口氣。 她做好了重見地獄的準備。 然而,她預想中的血腥氣、rou塊、死尸,以及兩個可能已經蘇醒、小禿鷲一樣滿嘴血跡地啃食父親殘尸的景象,一個都沒有出現。 地獄繪卷已經徐徐收起。 呈現在他們眼前的小屋,比起之前他們所見的任何一個時期,都要更寬敞、溫暖、潔凈。 桌子上用紗籠護著沒有來得及吃完的食物。 在嗶嗶啵啵燃燒著炭火的暖爐旁,有一片圓形的羊絨地毯。 兩個孩子相擁著在地毯上小憩。 齊腰蓋在他們身上的,是一條灰色的鴨絨小毯。 地毯旁擺放的小茶幾上,是一小碟烤好的曲奇餅干。 餅干不像糖果屋里出產的那樣精致漂亮,曲奇的邊緣還烤糊了,不少都有些焦褐色。 但味道應該不壞。 因為meimei的嘴角還沾著一點曲奇的碎屑。 此時此刻,兄妹兩人身上穿的,并不是乍富時那一身華貴高級的天鵝絨。 也不是成為糖果屋的新奴隸后得體精致的小貴族服飾。 只是一紅一藍,兩件色彩樸實純正,又足夠溫暖舒適的居家服罷了。 而剛剛還肚破腸流、死不瞑目的男人,正在屋前的窗外喂雞。 細碎的雞食在他手中的簸籮里篩出讓人舒服和心安的簌簌細響。 窗外圍著男人褲腳打轉的小黃狗似乎是嗅到了陌生人的味道,對著窗戶汪汪大叫。 男人駭了一跳,抱起小狗,喔喔地哄了兩聲,怕吵醒屋里剛睡著的一雙兒女。 對這種軟弱得像是面團、任誰都能把他搓圓捏扁的人來說,如果沒有外力推動和左右,他還是會用他笨拙又遲鈍的方式盡到自己的責任的。 可悲,但又無可奈何。 這時候,一只剛出生的小雞從鐵絲松動的雞籠一角里鉆了出來,邁著小短腿,飛快向屋后跑去。 父親急忙去追。 他剛剛繞到屋后,忽的一下,一陣風將門從里整扇推開了。 壁爐里的火影被侵入的寒意驚了一下,瑟瑟搖晃起來。 冷風襲來的瞬間,哥哥一瞬驚醒,抬起頭來時,一床小毛毯已經嫻熟地裹上了熟睡meimei的肩膀。 他定定看向大敞的門外。 門外已是空空如也。 但他確鑿地相信,剛才,自己看到了一只小鳥的殘影。 他走到門前。 月光像是青鹽的碎屑,顆粒分明地灑在他的肩膀上,將通往森林深處的小路映照得雪白一片。 他喃喃道:是你嗎。 是那只在他們迷路時,給他們引過路的小鳥嗎。 騎在英格爾的翅膀上,在密林間行進時,南舟低頭問道:如果我們沒能很快在最后一條世界線里拿到面包,那我們會遭遇什么? 那你們可能出不來了。 英格爾用一種極平靜的語氣說:每一條時間線都是同步推進的。等他們蘇醒了,他們會為父親的死大哭一場,但他們還是會很餓。 到那時候,他們就會把他們父親的胃吃掉。 這句話可謂提神醒腦。 還沉浸在剛才溫暖居家氛圍中的李銀航秒速清醒。 門把手生長在男人的胃上。 一旦胃被損毀,那么,玩家就永遠困在過去的時間線里了。 除非像南舟這樣,嘗試從源頭修正《糖果屋》的悲劇,去改變世界線。 的確有玩家這么做。 英格爾看穿了李銀航的心思。 可是,等那些玩家發現自己的后路被斷之后,時間已經太晚。留給他們的選擇并不會有很多。 南舟點點頭:第三條時間線里,從糖果屋里逃出來的兄妹兩人已經中了糖果屋的食人詛咒了。 英格爾說:是的。所以有的玩家會孤注一擲,殺掉那對兄妹,好阻止父親被殺的命運。 南舟:成功了嗎? 英格爾說:沒有。 南舟想也是這樣。 如果將南舟他們踏進糖果屋的時間視為正常時間,那么,弒父、逃離糖果屋、被父親遺棄、甜蜜家庭的過往,這四條互相套疊、層層遞進的時間線,就是屬于兄妹二人的過往,是屬于他們的幻想花園。 構成幻想的支柱,就是兄妹兩人的存在。 如果在幻想里抹殺了兄妹,那就是自毀支柱。 殺了兄妹的玩家會被永久困在時間的碎片,不可能再逃出。 在即將回到那條最開始的時間線時,江舫再次回首,看向已經看不見的林邊小木屋。 在南舟和英格爾談論世界線問題時,他還有一個發現。 兄妹兩人的繼母,人不在。墳也不在。 只是,這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在看到南舟在樹下放下給兄妹二人的金子時,他就能猜想到一個貪婪之人的必然結局。 英格爾載著他們,沖破了時間界限,破開了最后的一扇門。 本該被吊在糖果屋的兄妹二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糖果屋里的裝潢,和南舟他們在第二條時間線里看到的差不很多。 這里,仍然屬于女巫。 但已經融化腐壞了大半。 變質的奶油、腐爛的水果碎,吸飽了水分而變得柔軟的糕餅,讓這些糟糕的物質散發出一股奇妙的惡臭氣息。 在糖果屋尚算完整的角落里,蜷縮著一具枯槁的尸身。 但只要定睛細看,就會毛骨悚然地發現,這尸身的胸口還在微微起伏。 大概是許久沒有騙到新客人了,這位女巫已經餓成了一句皮包骷髏。 她的手邊,散落著一些已經被吮吸到半透明的骨骼。 其中有一只相對比較新鮮的手骨,是屬于一個成年女性的。 大概是嗅到了生人的味道,她猛然張開了蒙著厚厚陰翳的眼睛,涎笑著,用嘶啞宛如破布的聲音發出邀請:客人,要來吃一口我的糖果嗎 英格爾飛速從她身側掠過,巨大的翅膀照她的臉狠狠扇了一巴掌,隨即有點小得意地尖鳴一聲,掠過女巫身側,直飛天際。 已經長大了一些的兄妹兩人,此時正在森林中做著日常的采摘工作。 天色已晚,他們已經打算回去了。 父親反復告誡過他們,不要走得太深,不要回去得太晚。 畢竟他們的繼母就是這樣失蹤的。 哥哥在菌坑內發現了一只不錯的松茸,俯身去摘。 meimei捧著籃子,卻遙遙看到,在百米開外的、沁綠的林影間,一道泛著白光的流影翩然而來,又翩然而逝。 她微微張大了嘴巴,許久之后,才小心去拉哥哥的衣角。 哥哥,我好像又看到那只提著燈籠的小鳥了。 meimei沒有看錯。 在她看向南舟時,南舟也正亮著手機的光,回望著森林里矗立著的兩個小小人影。 銀白輕柔的月光籠罩在他身上,連帶著草木植株的芳香和迷蒙的夜霧,軟軟地織就了一張薄網,將天地與他們都一道捕捉在網里。 他們都不自由。 但同一張網里的人,也可以給彼此點上一盞燈。 南舟他們跨越大澤,很快抵達了旅程的終點。 那是一扇矗立在黑綠深沼中、距離岸邊過于遙遠的門。 門把手與門,都是他們再熟悉不過的樣子。 沒有英格爾的幫助,幾乎不可能有玩家自行來到這里。 到了臨別的時候,李銀航強忍著已經快抵達到了極限的饑餓,說:我們怕路上會有變數,還留了一根面包。都給你吧。 出于謹慎,直到最后,他們還是沒有吃副本里的一口食物。 我只做等價的交易。英格爾拒絕了,我有經驗:如果得到了應得范圍之外的報酬,天總要你還回去的。 見它這樣堅持,李銀航就默默收回了面包。 南舟:我還有一個問題。 英格爾:嘰? 你話很多。南舟說,不像童話里說的那樣。 英格爾: 就這個問題,英格爾仔細想了想,回答道:因為我很喜歡你。 英格爾的沉默,是源自她作為人時、骨子里那點抹不掉的驕矜。 她不屑和自己不喜歡的人說話。 然而,南舟的所作所為,讓她很喜歡。 她見過的絕大多數玩家,最多也只能做到去第五條世界線的倉庫里取出面包、與她做交易的這一步。 沒人會去關注那兩個在最初世界線里、想吃掉他們的孩子的命運。 所以,在長久的孤寂中,英格爾很愿意和這個過客多說那么一些話。 南舟認真回復道:謝謝。 而江舫溫和地攬了攬南舟的肩膀,同樣道:謝謝。 南舟:? 和英格爾告別后,他們推開了那扇門。 微微蠕動著的腦髓長廊,再次映入了他們眼中。 他們在《糖果屋》和《英格爾》的雙重故事中,度過了整整十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