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6)
盡管三支隊伍互相之間偶有爭執、試探和隱瞞,在大方向上還算信任彼此。 有驚無險地結束后,在休息間隙的斗轉賭場里,自己完勝了老板曲金沙。 他贏的不算很多,卻相當提氣。 然后,就在士氣最高漲的時候,他們就隨機到了這個讓人一頭霧水的副本。 地圖一下子開得太大,線索卻太少。 三支隊伍之間別說彼此依靠了,不算計對方、哄著對方去送死都算好的。 更別說還存在著一股他們根本無法對抗的強大力量。 每一分鐘他們過得都像是開盲盒。 誰都不知道下一個會被抹消的是誰。 如果說,之前他們的情緒是一團懷著希望的烈火的話,第二關就是從高空澆下的那盆冷水。 眼前,好容易找到的線索,反而更佐證了他們的無能為力。 面對那股力量,他們似乎沒有任何主動權可言。 正如副本要求所說,活著、不瘋,要做到這兩件事,已經很難了。 江舫在想,南舟在想,李銀航當然也在想。 細細盤了一遍自己的情緒走向后,李銀航稍稍振作了起來。 因為做過客服,她的抗壓能力相當OK。 她揉一揉臉,抬起頭來:我好了 然后她就看到了南舟舉到自己面前的蘋果縮了回去。 南舟抱著蘋果,有點不舍道:好了就好。 不過最終,這個蘋果還是被南舟咔嚓咔嚓掰成了三瓣,平分給了三個人。 攝入一點糖分,李銀航蒼白的面色總算好了些。 她說:以前我不愛吃蘋果?,F在覺得能吃就是好事情。 我愛吃蘋果。南舟說,小時候,我一直沒吃過。長大了,就喜歡上了。 李銀航啊了一聲,心神不由一動。 她一直和兩個大佬很有邊際感。 哪怕是住在一起那幾天,他們也只是在聊哪家小吃店更便宜。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南舟提到他的過去。 李銀航突然就很想傾訴了。 她垂下腦袋,神情是掩飾不住的沮喪:我想我爸爸mama。 江舫和南舟表情都很淡定。 雖然按照常理推斷,24歲的李銀航,父母應該也在游戲中。 但根據李銀航被帶入副本后更關心室友安危的樣子,她的父母起碼應該是安全的。 李銀航輕聲說:他們都在隔壁市的繭房里, 我是我mama39歲的時候生的。 我有個jiejie,17歲的時候出了意外。我媽才要的我。 她叫李銀航,所以我也叫李銀航。但他們都很愛我,對我很好。 她永遠只有17歲。我不想讓我爸媽百年的時候想起我,也只能想到24歲的我的樣子。 傾訴完內心最大的恐懼,李銀航把臉埋在掌心里,緩了緩情緒,才把緊繃的、帶著點哭音的語調轉為正常:你們呢? 我的確是父母都去世了,才從烏克蘭回來的。 江舫手長腿長,在樓梯上舒展開來時規模驚人,怎么擺弄都好看。 他隨意將手肘撐在膝蓋上,說:我母親以前是C城人。我回來,是想在這里住一住,走一走,看看她以前跟我提過的那些地方還在不在。 李銀航問:舫哥,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江舫笑說:我沒有撒謊,我真的是無業游民。 輪到南舟了。 南舟說:我有爸媽。還有一個meimei。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我現在也不知道他們在哪里。 他臉上和心里都沒什么感情。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李銀航看得出來,南舟雖然不善表達內心,但是外冷內熱。 能說出你要有自保能力的人,不會是人情淡漠的人。 可他卻不愿多提自己的親人。 好不容易有了這樣交心的機會,可以拉近距離,讓大腿升級成為友誼的大腿,李銀航態度相當積極地提問:南老師,你大學在哪里上的? 南舟簡明扼要地答道:新華。 新華學院? 那個學校的藝術設計系倒的確是全國聞名。 然后畢業就考了教資? 南舟:嗯。 孩子好教嗎。 很難。 你主要教水彩、素描還是油畫? 都教。 李銀航感覺自己是在咬著后槽牙硬聊。 事實證明,南舟只有在他自己想說話的時候才會話多。 眼看這場交心之旅要在南舟這里折戟沉沙,李銀航不抱希望地隨口一問:談過女朋友嗎? 南舟不說話了。 李銀航: 李銀航:? 李銀航:??? 你不對勁。 察覺到身側的沉默,江舫也回過了頭。 南老師,有嗎?他云淡風輕地笑道,這段我好像也不知道呢。 南舟抬眼看著兩人。 沉默良久,他開了口。 你們不覺得那個謝相玉很奇怪嗎。 李銀航: 南舟這樣的聰明人,扯開話題的水平為什么能生硬到這個地步? 第48章 沙、沙、沙(十三) 南舟凝視著樓梯地板上的花紋,就著指尖殘余的蘋果香,想到了一個影影綽綽的身形。 他并沒有交過女性朋友。 但他心里有個影子。 那個影子,屬于一個穿著黑白Lo裙的高挑女人。 她腰間和胸前綴有鐵銹紅的玫瑰花飾,因為裙撐很大,蹲下來有點費勁,所以是單膝跪地的,露出了一截漂亮的、被雪白中襪包裹著的小腿。 南舟第一次看見她時,她正在自家的院子里半跪著,面前是幾捧掘開的新泥,似乎正在種什么東西。 他不知道她究竟在忙碌些什么。 好像并不知道這個地方是有主之地。 南舟趴在窗邊看了女人的背影很久,把他在鎮上見過的所有人都想過一遍,發現自己確實不認得她。 那女孩忙過后,許是感覺到有視線盯著自己,于是抬起了頭來。 黑色的帽紗擋住了她的眼睛。 南舟只看到了她微尖的下巴、淺淡的笑意,以及烈火一樣的灼人唇色。 但他確信,女人看到了他。 因為那張唇微微開合,本就微翹的嘴角揚起了一個完美的弧度。 南舟愣了很久。 等他轉身下樓去找她時,女人已經不見了。 南舟想過,如果再見到她,自己可能會有點緊張。 雖然還沒有到做朋友的地步,但還是想認識一下的。 但他第一次見她的時候,也是最后一次。 南舟固執地抓住他找到的話題不撒手:謝相玉。 李銀航一臉的不忍直視。 倒是江舫沒有抓著不放,柔和道:好,你說說看謝相玉的事情。 南舟微微松了一口氣。 有些事,他不想說,也不能說。 好在江舫的性格很好,包容寬和,允許他有自己的秘密。 他說:謝相玉有可能從一開始就知道左嘉明的存在。 李銀航本來以為南舟是想故意岔開話題,沒想到他一開口就扔了個重磅炸彈出來。 李銀航宕機了好一會兒,才吐出一個疑惑的語氣助詞:??? 南舟說:我去拆名牌的時候,發現名牌表面很干凈。只有側邊凹槽深處有一點點灰塵。 他又補充道:孫國境的宿舍,左嘉明的宿舍,都是這樣。 而且,我取名牌前觀察過。兩個宿舍用來插名牌的透明塑料槽的側邊,灰線都是不連貫的。 正常來說,宿舍安排對學校來說是項大工程。 一旦把宿舍分配名單定下來,要換宿舍可不是件容易事兒,得層層報備,等待審批。 最終還不一定能審批成功。 因此,從學生入學的第一年開始,如果不是宿舍關系實在不合,門口的姓名牌是不會發生改變的。 時日久了,沒人去動,自然落灰。 現在南舟發現,名牌不僅干凈,原有的灰塵線還有被破壞過的跡象 經過一番激烈的頭腦風暴,李銀航同學頓時來了精神和靈感。 她覺得自己懂了。 于是她躍躍欲試,想要發言。 南舟看向江舫。 江舫輕輕一頷首。 確認過眼神,兩人齊齊看向了李銀航。 李銀航認真理好思路后,清一清嗓子,娓娓道來。 這樣一來,謝相玉應該早就檢查過名牌。所以我們現在知道的信息,他比我們更早一步知道。 但他并沒有告訴任何人,這一點就很奇怪。 之所以他這樣,我想,是因為他扮演的角色本身就有問題。 原來的謝相玉,很有可能是所有事情的罪魁禍首。 謝相玉是整個關系網里,唯一一個對體育宿舍里的四個男生抱有明確恨意的。 他恨抓住他偷窺的人,想要遠離他們,但是有把柄攥在他們手里,不得不聽話。 結果他不僅要給四個體育系的當跑腿,跑前跑后地做小弟,自己偷窺女生宿舍的事情還很可能已經被舍友左嘉明知道了畢竟左嘉明是胡力的朋友所以他在宿舍里也過得提心吊膽 如果要害人,他的動機最充分。 所以,這個沙沙聲很有可能是他想辦法招來的。出于報復的目的。 南舟嗯了一聲,語氣很淡,不知是不是表達贊同。 得到鼓勵,李銀航頓時鼓起了更大的勇氣,一邊整理思路一邊講下去。 那天晚上,謝相玉在得知他們聚會的地點后,就想辦法招來了那股力量,把我們連帶他自己都拖了進去。 他這么做,可能是早有厭世情緒了。畢竟一直被這樣威脅、霸凌著,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索性大家一起死好了。 玩家謝相玉用到這個身體后,他很快就發現了宿舍里的不協調感。 他發現自己的宿舍里應該有四個人,但他的感知里只有三個。 所以,他對自己宿舍門前的名牌進行了檢查后,又找到了孫國境他們,檢查了他們的名牌,確認了自己的想法。 他說要和他們合作,和他們住在一起,同時隱瞞自己知道了這件事的線索,是為了尋求保護,以及確保自己掌握關鍵線索,拿到最多的分。 當然,他也擔心,一旦自己把自己是罪魁禍首的事情透露出去,孫國境他們一時頭腦發熱,萬一覺得解決禍源,就能解決副本,想要拿他開刀,他就得不償失了。 李銀航說完后,自己還偷偷復盤了一遍。 邏輯絲滑,沒什么毛病。 她望著江南兩人,等待一個肯定的贊許。 結果,南舟和江舫又互看一眼。 南舟:你先問? 江舫笑:南老師先請。 李銀航:她有種上課自信滿滿地回答完問題,結果老師盯著她、幽幽嘆了一口氣的感覺。 南舟先問。 他問:如果你是想要報復的謝相玉,你要怎么招來那股力量? 這 李銀航一時語塞:一般會用招筆仙、碟仙之類的方法吧 南舟:我不是問這個。 南舟:我是問,謝相玉怎么能知道有這股力量的存在? 這股未知的力量,是個悖論。 當你不知道它時,它雖然存在,但無人知曉。 當你知道了它時,它已經在你身邊了。 區區一個問題,就把李銀航本來還算清明的思路給干成了一團漿糊。 對哦。 在口口相傳的校園傳說里,都沒有這股力量的存在。 謝相玉如果恨透了三人,應該采取最經典的筆仙詛咒一類的措施,教程學校貼吧里就有。 他哪里來的本事,能提前知道那股力量的存在? 既然不知道,那何談利用力量? 眼看自己的推論基礎岌岌可危、大廈將傾,李銀航試圖尋找理由來解釋這點矛盾:那他也許自己接觸過一次那種力量,猜到這股力量的厲害,所以想把其他人一起拖下水 南舟用一個問題利落地打碎了李銀航勉強建立起來的理由:聚會是誰組織的? 啊,對。 聚會是體育系四人組組織的,地點也是由他們確定的。 作為小弟的謝相玉,完全是被臨時揪去跑腿加買單的。 他根本不存在任何主導權。 除非那股力量能任他隨便驅使,隨叫隨到。 那謝相玉大可改名為謝半仙,游戲的平衡性也就成了笑話。 李銀航: 經過南舟的提問,她懂得了一件事。 自己懂了個寂寞。 注意到李銀航的沮喪神情,江舫溫和道:那我還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