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
也就是說,報數沒有意義了。 江舫這里沒有什么可問的了,趙光祿很快又想起了車里的另外一個可疑人員。 但等他放眼望去,發現那個人居然又不見了。 趙光祿: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后排時,南舟趴在座位上一心一意地摸索,總算從椅子中的夾縫里夠到了唯一一個滾落到座椅底下的手環。 在低頭戴好手環時,堅硬冰冷的內壁擦過了他右手內側微微浮凸著的黑色蝴蝶紋身。 他轉動著手環,想著心事。 突然,南舟有種被人窺視的感覺。 他把手搭在旁邊一側座椅的頭墊上,側臉向后看去。 隨即,他把半張臉埋在架起的臂彎里,小小吁了一口氣。 怪不得會有這種感覺。 因為幾乎整個車廂的人都在盯著他看。 坐在最前排,出現得最突兀,對蘑菇的反應最不正常。 換南舟來,他也覺得自己最可疑。 羅堰。南舟跟著介紹起自己來,口吻很自然,帶著一股文質的冷冰冰,二十六歲,龍潭二中老師,平時住在龍潭區,放暑假,回母親家探親。 經歷了幾輪發言,大家漸漸壯起了膽氣。 你什么時候上的車? 你為什么不害怕? 有什么來證明你說的話? 這三個問題,的確都需要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所以,他要怎么解釋,自己是被突然傳送到這里、且自己又不是鬼呢。 作者有話要說: 南舟:我氣到你了嗎 蘑菇: 第3章 三人成鬼(三) 留給南舟的思索時間的極限,不能超過五秒鐘。 超過五秒,足夠惹起所有人的懷疑。 南舟整理目前已知的信息,可以得出如下判斷: 這是一輛C城的城際大巴。 車輛開往的目的地,未明。 經過的地方,未明。 行車GPS是關閉的,無從推測行車路線。 他還有四秒時間。 第一排座位前方的廣告燈箱上有一幅小小的C城地圖。 被數張尋人啟事覆蓋住的地圖露出了一角,恰好是龍潭區的位置,上面有二中的學校標識。 這也是南舟謊言之一的靈感來源。 但上面不會標注住宅區的位置。 換言之,倘若問到他是從哪個地方上車、上車的地點有什么細節,他不可能全然編造出來。 南舟的眼角余光迅速轉過他正前方的駕駛位。 還有三秒。 工牌上寫得清清楚楚,這輛車的司機應該是個女人,叫沈秋燕。 但放著水杯的置物架旁,掛著一個嶄新的塑封工作證,掛帶和水杯提把交纏在了一起。 從瞥得的信息可知,今天開車的人姓佘,或是姓余,是個男人。 為什么會換司機? 是司機之間普通地換了班嗎? 兩秒。 不對。 目前已發言的四個人,沒有一個說自己是從正常的巴士站點上車的。 他們都是從各自的住宅區出發的,甚至細節到了一期和二期,外籍區和普通住宅區。 所以說,這是一輛按非日常路線行駛的大巴車。 突然更換的新司機,非正常行駛的大巴。 而且,車里所有乘客,看起來都要去往一個特定的地點。 因此,大巴很有可能是被征用了,用來執行救援任務。 李銀航話語中提到的志愿者,可以和他的猜測互相印證。 僅剩一秒。 那么,為什么車里的人會這么少? 現在還是白天,按理說,要執行救援,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換言之,白天的車上,就算不是人滿為患,也不該是眼下這個人員密度。 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這些人很有可能已經不是第一波被救援的人了。 所以,南舟應該在哪里上車,已經顯而易見了。 時間到。 南舟收回目光,看向眾人。 他坦然道:我是第一個上車的。 趙光祿第一個提出了異議:不對,我上車的時候沒有看見你。 在車內氣氛凝固起來的前一刻,南舟接受了他的質疑,并給出了他的答案:我是偷偷上來的。 眾人:? 我原先被帶到了一個避難點里,那個避難點里沒有我的母親。 但我不知道她究竟在哪里,問了志愿者,也沒有結果。 我很擔心她,所以我從昨天晚上就藏上了這輛停在門口的車,躲在座位底下,想去找她。 或許在中途下車,或許混進其他的避難點看看。 我很困,后來就睡著了,車開了很久才醒。 我頭有點痛,悄悄出來后,靠著玻璃又睡了一會兒 他說話的語速有點慢,但很有條理,讓人感覺他還沒有全然睡醒。 說話間,南舟還把自己的袖子舉了起來,確保眾人能看到上面沾著的、他剛才下去找手環時沾上的薄薄灰塵。 眾人在心里不約而同地哦了一聲。 大巴車座底下的縫隙,的確足夠藏下一個他這種身材的人。 如果不仔細看,未必會發現座位下躲著什么。 有人追問:這種時候,你不乖乖呆在繭房,還敢往外跑? 南舟默默記下,避難所名叫繭房。 同時,他輕輕清理著袖子上的灰塵,慢吞吞答道:嗯,不是所有人都有親人,這種擔心的感覺,也不是所有人都會懂的。 提問者被噎得差點翻白眼。 不得不說,南舟的這個理由是充分的,也找不到什么可以反駁的點。 但問題是,南舟這個人的氣質,很怪異。 黑色眼睛,黑色頭發,身上除了那一身不應季的衣服,沒有多余的修飾,垂著睡得泛紅的眼角一句一句說話時,像是個反應遲鈍的木頭美人。 可那落在左眼睛正下方的一點淚痣,給他添上該有的風情和清冷之余,反倒讓他帶著些異樣的森森鬼氣。 即使他旁邊的窗外就是濃烈到幾乎發白的陽光,他還是和太陽有種互不兼容的排斥感。 這種氣質讓大家感覺不大舒服。 有人繼續問他:那個蘑菇離你那么近,你為什么不害怕? 因為我開始以為是在做夢。南舟說,后來醒了,發現又不太嚇人。 大家: 有一說一,那個蘑菇本身的確不嚇人。 而蕈化的詭異人頭,和第一排的距離又太遠了。 他的確有理由不害怕。 那么,就該輪到最后一個問題了。 有什么來證明你說的話? 而且,問題還買一贈一了:大夏天的,你怎么穿成這樣? 南舟沒再說話,而是松開了風衣袖口的綁帶,準備展示他的證據。 一只松鼠配色的小動物探頭探腦地從他的袖口探出頭來。 是一只蜜袋鼯。 南舟介紹道:認識一下,它叫南極星。 一看到擺在座位另外一側的蘋果,南極星烏溜溜的雙眼豁然一亮,張開后肢的皮膜,飛撲了出來,兩只前爪抱緊蘋果,挪著屁股攢著勁兒,想把蘋果搬進袖子,占為己有。 南舟用手摁住蘋果梗,阻止了它的動作,略有些不高興:我的。 小動物鼓起腮幫子,盯著南舟,委屈巴巴。 南舟不為所動。 它就保持著這樣楚楚可憐的姿態,吭哧一口搶了一塊蘋果,叼著蘋果塊沿著南舟敞開的袖口飛速溜了回去。 南舟: 事實證明,人的判斷是會受一些非客觀的因素影響的。 就比如現在,大家對南舟的警惕性大幅降低了。 不僅僅是因為鬼還會帶寵物上來?這種理由,而是他被偷蘋果那一瞬間的表情波動,讓他看起來鮮活了許多。 剛才被南舟懟過的人不甘地一指他:你不是說你是老師嗎? 南舟把蘋果握在手間,點了點頭:是的。 那人尖銳地反問:老師允許你留這樣的頭發? 南舟又是矜持地一點頭:對,美術老師。還有什么問題 眾人:草。 頓時,大家心中對這個人的詭異氣質都有了完全合乎情理的理解。 原來是藝術家啊,明白了。 南舟平靜地望向已經開始下一輪自我介紹的人們,打量著每一張或是緊張,或是強作鎮靜的臉。 但當的視線轉向那位烏克蘭混血青年那里,南舟的視線微微一頓。 江舫斜靠在大巴座位上,看起來并沒有在看自己。 但南舟知道,他在看自己。 看自己身側窗玻璃上自己映出的倒影。 似笑非笑的,溫和得難以判斷他真實的情緒。 南舟不動聲色,似乎全然不覺,自然地將目光轉到了其他人身上。 南舟這邊的陳述和解釋多花了些時間,因此大家的介紹速度推進得有些緩慢了。 大巴座位共有15排,61座。 從后往前數,情況依次如下: 倒數第一排,坐在靠左側的男人,是建筑師趙光祿。 倒數第二排靠右側,是因違反規則試圖跳窗而身亡的無名之人,目前唯一能確定的信息只有他是一個普通人。 倒數第四排靠左側,是倒霉的銀行小職員李銀航。 倒數第五排,是坐在李銀航正前方的江舫。 雙門大巴的門就開在倒數第五排附近。 再往前,倒數第六排坐著一個男人,叫劉榮瑞。 他就是剛才被南舟懟得啞口無言的那位。 他說自己是沒吃的了,鼓起勇氣出了家門,走了許久,硬是沒找到一家還開著門的超市。 最后,他是聽說有食物可吃,才跟著一老一少兩個志愿者上了這輛車的。 說到這里,他滿臉都是老子早知道餓死也不上這條賊船的懊悔。 倒數第七排,空缺。 倒數第八排,也即正數第八排的情況有些特殊,坐了一男一女兩個人。 靠左坐著的姑娘叫孫若微,靠右坐著的年輕人叫林祥君。 兩個人都是從龍泉小區上來的,上車后還搭過兩句話,可以說是全車所有人里最能為彼此作證的了。 但相反,他們也有可能是一起撒謊的鬼同伴。 正數第七排,空缺。 正數第六排靠左,坐著秦亞東,男,從幸福大街上車。 他是在路邊主動招手,搭上這輛大巴的。 正數第五排,秦亞東正前方坐著一個接近兩百斤的胖子。 據他說,他是在工人街的幸福苑上車的。 秦亞東可以為他作證,因為他從一上來就調節了椅背,往后一躺,直接壓到了他的大腿。 但胖子并不怎么領情,說他上來就睡了,沒注意到后面有什么人。 正數第四排,靠右的位置,坐著一個頗有神經質氣息的青年。 他警惕地打量著每一個人,焦躁地啃著手指甲,表示自己是C大的在讀學生,叫吳玉凱。 在有人質疑我們剛才有經過C大嗎時,他氣沖沖地吼了回去:廢話! 反應這么激烈,不知道是因為心虛,還是單純地不喜歡在這種情況下被人質疑。 正數第三排,是和江舫一起在東華小區上車,最先尖叫出聲、到現在也在瑟瑟發抖的外企員工謝洋洋。 正數第一排,是南舟,也是大家口中的羅堰。 就在謝洋洋結結巴巴地做著自我陳述時,車廂內驟然被無邊的黑暗席卷、包攏、攫緊。 大巴毫無預兆地穿過隧道的那一瞬,向眾人無聲地宣布了一個事實。 第一輪,空票。 還有五輪 只剩五輪。 重見光明后,大家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后排那顆巨大的蘑菇。 柔軟細長的菌絲已經將他身處的整個座位包裹了起來,絢彩的傘蓋隨著車輛的晃動,有規律地一搖一擺。 仿佛有了生命。 車內的氣氛rou眼可見地焦灼和緊張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論目前大家都在想什么 李銀航:我的倒霉名字。 江舫:我的可愛媳婦。 南舟:我的可憐蘋果。 第4章 三人成鬼(四) 大家開始搜查各自的隨身物品。 為了節省時間,劉榮瑞自告奮勇,和趙光祿一起清點。 趙光祿由前往后,劉榮瑞由后往前。 搜身過后,兩人又在眾人面前公開互相搜身。 檢查的結果并不盡如人意。 上車前,為了避免發生意外事故,或是有不法分子趁機行兇,大家已經接受了志愿者的一輪簡單手檢。 大部分人走得倉促,什么都沒來得及帶。 比如李銀航,拎了個手機就出門了。 甚至有什么都沒帶的,比如江舫,渾身上下只有一件雪白的居家V領薄毛衣和柔軟的白色長褲,除了在陽光下自帶一身圣光外別無用處。 謝洋洋帶了一只小型電擊器、一罐防狼噴霧,也被志愿者收走,代為保管。 眼下,隨身ID已經實現了全國推廣,刷臉 指紋即可替代原先身份證的全部功能。 但車上并沒有這樣的身份檢測儀,他們必須到繭房入口才能核驗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