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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權臣妻在線閱讀 - 權臣妻 第8節

權臣妻 第8節

    姜姮雙目通紅,因為過分激動氣憤而胸前劇烈起伏,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我要回成州,我要和我的爹爹、哥哥一起生活?!?/br>
    “回成州?”梁瀟冷然一笑,語帶嘲弄:“你不會真信了姜墨辭的鬼話,覺得你們家人衣食無憂,能供養你這個大小姐?你嫂嫂生孩子,連產婆都請不起,要找鈴醫接生。整整七年,他沒來過金陵看你,你如何能猜得到,是因為他們根本湊不出路費?!?/br>
    姜姮倏然愣住,止住掙扎,目光呆滯地看向梁瀟。

    “我給你的錦衣玉食你總是看不上,不當回事,那是因為你自小活在云端,根本沒有嘗過貧困滋味。偌大塵世,蕓蕓眾生,有多少人從早到晚辛苦勞作,卻連溫飽都不行。姜姮,你不過是命好,少時靠家族,家族倒了有我接手,除了我,你還有什么?你就算腦子再少根筋,也該知道現在要做的該是討好我,別惹我生氣?!?/br>
    姜姮安靜聽完了他的話,如同聽他講書,甚至面呈思索之色,想了許久,鄭重道:“我要回去,我要和我的家人一起挨餓受苦。我不需要你給的錦衣玉食?!?/br>
    梁瀟霍得揚起手要打她,她不閃不躲,直迎上他的掌心。

    巴掌終究沒落下來,梁瀟的手在半空中緊攥成拳,握得“咯吱”響,頗有些磨刀霍霍的意味。

    他森涼盯著姜姮,連聲稱好:“你既這般有骨氣,我便成全你?!?/br>
    說罷,他松開姜姮,挾起散落床邊的衣衫,頭也不回地走了。

    到天亮時,姜姮才明白他說的“成全”是什么意思。

    院中所有侍女被驅逐,數個管事婆子進來,里外翻撿將所有吃食全部搜羅走,香鼎、茶匣、手爐、羅衣……凡是堪享用的物件都被撤走,連床上綿褥、被衾、粟心枕都被拿走,寢閣里霎時空空蕩蕩,只剩下幾張桌椅和一張床。

    姜姮伏在煴香幾上看她們折騰,待折騰完了,侍女給她端進來一點吃食,粗瓷碗里盛著菜湯,半點油星不見,只有幾片葉子飄在清寡的湯汁上,散出極難聞的味兒。

    她蹙眉,把頭扭到一邊。

    侍女面無表情道:“殿下吩咐:‘只要餓不死就成?!蹂€是用了吧,這是一天的吃食?!?/br>
    姜姮不肯吃,侍女也不與她多廢話,撂在桌上就離開了。

    閣門重重關閉,落下鐵鎖,阻斷了最后一絲光明。

    棲身在黑暗中,滿室清寒,姜姮反倒輕松了,她知道,這些年梁瀟總是恨她,不甘,瞧不起她,覺得她不配做他的妻。

    一切皆有根源。

    當年辰羨出事時,靖穆王府其實提前得到消息了。

    是遠在閩南的姜府先被抄,姜國公被秘密押解進京,與姜家和靖穆王府過從甚密的衛王被軟禁,大理寺日夜不休酷刑拷打,從被抓的朝臣嘴縫里摳出了靖穆王世子。

    王府已被監視,逃跑無望,老王妃叫來了姜姮和辰羨,說姜梁兩家藏匿了些勢力在民間,雖救不了辰羨,但可以伺機把不起眼的姜姮帶出去,從此隱姓埋名,安然終老。

    但她有一個條件,要姜姮和辰羨當晚圓房,要給辰羨留后。

    山雨欲來,王府上下人心惶惶,老王爺病倒在榻,終日昏沉,大廈將傾,王府由內而外散發腐氣。

    辰羨素衣墨發,神色淡然,孑然立于一片慌亂浮躁的人中間,他不同意,姜姮亦強烈反對,此事不了了之。

    那個時候梁瀟二十歲,入職中書省四年有余,誰都知道,這場禍事不會蔓延到梁瀟身上,他不光得淳化帝賞識,崔皇后也對他頗為青睞。

    他廣袖善舞,八面玲瓏,早早帶著母親搬離王府,避開牽連。

    但第二日,辰羨被皇城司押走后,梁瀟回到了王府。

    他去姜老王妃,送她幾顆人頭,皆是前一夜姜王妃說的,藏匿于民間的家奴。

    淳化帝既要動手,打的自然是斬草除根的主意,絕不可能留下任何會復燃的余燼。

    姜姮藏在內室,耳朵貼著門板在聽,她聽不清兩人后來說了什么,只聽見姑姑嘶聲厲吼,像心有不甘窮途末路的困獸,發出粗嘎駭人的聲響。

    她慌忙出來,見姑姑顫手指著梁瀟,咬牙切齒:“辰羨絕不會輸給你這個賤種!”

    姑姑恨梁瀟,一直都恨,在梁瀟還是個垂髫稚兒時就恨他切齒,仿佛梁瀟的存在是她畢生揮之不去的恥辱。

    此刻的梁瀟不再是幼年那任人宰割的小可憐,他華服在身,神情冷漠輕蔑,正想出言譏諷,見姜姮跑出來,將那些難聽刻薄的話咽下去大半,撂下幾句奚落,便傾身拉著姜姮走了。

    院中松柏蓊郁,亭亭如蓋,梁瀟站在樹蔭中,朝陽透過枝椏落下光斑,流轉于面,顯得神情極陰郁。

    他沉默片刻,問:“辰羨有沒有碰你?”

    姜姮神色恍惚,木然搖頭,搖到一半,覺得奇怪,抬頭看他。

    梁瀟道:“圣旨已下,姜家男丁斬首,女眷沒籍入教坊為妓?!?/br>
    寥寥數語,令姜姮渾身涼透,冷顫不止。

    梁瀟凝著她,又問:“我給你傳的信,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姜姮絞紐著衣袖,囁嚅:“我不能在這個時候拋下一切跟你走,姑父病重,姑姑又時瘋時好,辰羨被抓走了……”

    “這個王府有什么值得留戀的?”梁瀟涼聲打斷她,抬袖指向王府重檐,諷道:“你沒聞到嗎?從內而外散發出一股腐氣,爛到泥里的腐氣?!?/br>
    姜姮低垂睫羽,哀求道:“辰景哥哥,我們好歹在這里一起長大,你若有辦法,救救他們吧。我雖然不知道為何兩府會落謀逆罪名,但我爹爹、哥哥和辰羨,他們是不會謀逆的,這里頭一定有冤屈?!?/br>
    梁瀟的臉色瞬間陰沉,低眸凝著她,像在看掌間獵物,冷誚道:“那是謀逆,我救不了,難不成你希望連我也搭進去,給你的辰羨陪葬么?”

    姜姮忙要說不是,可梁瀟沒給她這個機會,撂下這句話,便拂袖而去。

    自那日起,靖穆王府便被兵馬司重重看管起來,府中人都再出不去。

    失去自由固然煎熬,但最可怕的是就此與世隔絕,再也沒有關于辰羨和父兄的消息傳進來。

    姑姑終日顛三倒四,瘋瘋癲癲,靖穆王病重,府中根本沒有可主事的,一切都等著姜姮拿主意。

    她才十六歲,何曾見過這等陣仗,只得強撐著精神不讓自己倒下。姑姑病得越來越重,她還得買通護衛幫著尋醫問藥。

    白天太過招眼,只能晚上謀事。

    可有一夜,那個幫著她請郎中的守衛喝醉了,顛三倒四地將銀子揣入袖中后,竟來拉扯姜姮,色瞇瞇地說:“反正你遲早要進教坊的,不如先讓我嘗嘗……”

    府中年邁的老管家拼著一條命才幫她把人趕走。

    那夜,姜姮徹夜未眠。

    她害怕了,真正地開始害怕,府中壯丁早已被鎖拿下獄,只剩下老弱婦孺,這一回她僥幸逃脫,下一回呢?

    整個王府皆是戴罪之人,如俎上魚rou,就算進來一個守衛,奪走她的清白,也不會有地說理。

    她靠在院中的榕樹下,冥思一夜,清晨微光落下時,有人輕拍她的肩。

    她像是受驚的雀兒,渾身瑟縮,慌忙爬到樹后抱緊自己的身體探頭看去。

    梁瀟站在朝霞爛漫里,華美的鮫綃紗袍隨晨風微微后曳,整個人從容清貴,同府中各個如喪考妣般的頹喪全然不同。

    他唇角噙著虛偽的笑,問:“姮姮,你這是怎么了?”

    姜姮望著他不說話。

    他又道:“你的衣裙都臟了,你可是最愛干凈的,怎得將自己弄得如此狼狽?”

    姜姮腦中轉過許多念頭,混亂紛雜,理不清楚,唯有一點清晰透亮,面前人興許是這一場滔天禍事里唯一可置身事外的,亦是大船傾覆溺于浪濤中唯一的浮木。

    若清白遲早要失,失于他手,換回些東西,總比毫無價值的失掉要強吧。

    她猛地一怔,立即為自己的卑劣而羞愧,深埋著頭,輕輕啜泣。

    梁瀟聽見她哭了,沒有來給她擦淚,而是高高站著,低視這個蜷縮成一團嬌弱無依的小姑娘,面上是一切盡在掌握的怡然自得,慢悠悠道:“姮姮,我昨日去大理寺了,幾個死囚被押赴上庸臺斬首,因為親人也獲罪,無人給他們收尸,尸身被野狗啃咬,慘不忍睹……”

    姜姮哭著捂住耳朵。

    “姮姮,你痛苦嗎?因為見不到父親和兄長。你猜,他們是不是和你一樣,身陷囹圄,不知你的安危,終日煎熬,生不如死?!?/br>
    姜姮哀求他別說。

    梁瀟只當沒聽見:“我可以帶你去見他們?!?/br>
    姜姮止住哭聲,淚眼朦朧地仰看他:“辰景哥哥……”

    梁瀟搖頭:“我冒巨大風險帶你出去,可不是要你做我的meimei?!?/br>
    姜姮低垂下頭,淚珠無聲滑落面頰,哽咽道:“我姑姑病了,得看郎中,得喝藥?!?/br>
    “好?!?/br>
    “我想見父親、兄長還有辰羨?!?/br>
    “好?!?/br>
    “我……我不想去教坊?!?/br>
    梁瀟笑起來:“傻姮姮,我怎會舍得送你去那種地方?!?/br>
    姜姮說完,那股勁連帶著自己一直堅守的東西仿佛頃刻煙消云散,她疲軟乏力地跌坐在地上,目光空洞,散于塵中。

    梁瀟上前將她抱起來,她說想去看一看姑姑。

    那日姑姑恰是清醒的,好似有所察覺,神色疲倦,喟然道:“你今日就跟他走,我知道,你和辰羨未將生米做熟。留得清白身,好好活著?!边@話自然是說給梁瀟聽的。

    姜姮跟著梁瀟走了,她自五歲住進靖穆王府,來時坐著黑鬃奇駿相連的錦蓬馬車,行囊裝了慢慢五兩騾車,呼仆喚婢,浩浩蕩蕩,走時卻只穿一件素衫,身無長物,伶仃影只。

    梁瀟將她安頓在一座不起眼別苑里,夜間帶她去了大理寺天牢,見了爹爹、兄長和辰羨,雖然狼狽,可是都活著。

    她天性爛漫單純,行至窮途,總覺得不至于太壞,應該還有希望,當夜輾轉反側之際,不停安慰自己,安慰著,察覺到寢閣的門被推開,一個人影走至榻前。

    第10章 .  貞潔   辰景哥哥……

    待天亮時,姜姮才迷糊糊醒過來,她想起身,卻見梁瀟坐在床邊,臉色鐵青,目光森冷地盯著她。

    她青絲凌亂,半遮半掩著一張蒼白小臉,茫然回視,嗓子啞得不像話:“怎么了?”

    梁瀟從齒縫間吐出幾個字:“你騙我?!?/br>
    她愈加惶惑,梁瀟卻發了瘋,騰得站起來,指著她道:“姜氏那賤人假惺惺地說什么清白之身,分明是與你合謀騙我,誆我帶你出王府,原是想留一條命給辰羨留后么?做夢!你們都做夢!”

    他怒氣騰騰地沖出門。

    姜姮愣怔了許久,才想起去扒看床褥,原來她沒有落紅……

    女子初夜都該落紅的,可是她沒有。

    梁瀟將她丟在別苑,一去半個多月,姜姮愈加忐忑,她出不去,無法得知外間的消息,不知道兩府的案子進行到哪一步,內心焦灼時,一個深夜,梁瀟帶著一身酒氣回來了。

    他一靠近姜姮,姜姮便嚇得渾身瑟縮。

    梁瀟卻只是嗤笑:“又不是姑娘,裝什么嬌弱?!?/br>
    “沒有,我和辰羨沒有?!苯獖虉痰匾槐橛忠槐槟剜?。

    梁瀟置若罔聞,附在她耳邊道:“若是這個時候你懷孕了,你能分得清是我的,還是辰羨的嗎?”

    “不可能是辰羨的,我們清清白白?!彼粗豢跉?,倔強道。

    梁瀟親了親她的耳廓,道:“你最好祈求自己不要懷孕,不然,你這么小,一副墮胎藥下去,不知你還能不能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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