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 第169節
在黑骷髏們第一次發出怒吼時,三烏河的人們朝怨塔山的方向看去,察覺到前方有什么事正在發生,如此不同尋常的星之力波動,只能讓他們想到朝圣者,明栗和書圣,和幽游族的族長。 千里仰著頭朝傳來黑骷髏怒吼聲的方向看去,眼中有猙獰血絲,他有預感,那邊一定會有歲秋叁。 強烈的情緒驅使下,千里的力量再次爆發,將星之力全部集中在天羅萬象,自斷血鐮掙脫青櫻的束縛。 想跑? 青櫻見千里就地一滾退開,無形的音波再次追擊而上,血線飛舞,卻在快要觸碰到千里時,被忽然出現的巨型血鐮全數斬斷。 巨型血鐮映照著清冷月光,灑落的陰影將青櫻整個覆蓋,血鐮朝她飛斬而來。 陳晝朝青櫻看去,青櫻瞬影躲開時說:“這小孩交給我就行?!?/br> “剛發現他可能被心之脈影響了情緒,小心些?!标悤兲嵝?。 青櫻縱身踩上追擊的血鐮,站在高處看往前跑的千里,若有所思。 陳晝轉頭去看黑狐面,卻發現之前還在河道中的兩人不見蹤影,問付淵:“他人呢?” “打到那邊去了?!备稖Y眼神示意后方的蘆葦叢,“不用管他,這事他肯定要自己解決?!?/br> “那咱們就先把前邊攔路的解決了?!标悤兓顒又珙i,對程敬白說,“地鬼就你們看著辦啊?!?/br> 反正他們也殺不死。 周香與林梟同時出手,朝攔路的白衣地鬼們殺去。 前方仍有無數幽游族的戰士。 陳晝看向攔路的幽游族戰士們,戰意高漲,五年前他來不及,今日可要將從前的遺憾給彌補。 心之脈·萬葉飛花。 * 河岸邊的戰斗聲響傳至蘆葦叢中,棍刀與長刀的碰撞,散開的刀氣余波將隨著夜風搖曳的蘆葦攔腰斬斷。 白絨蘆花被風帶到了天上。 秋朗側耳聽著河岸那邊傳來的聲音,瞬影與黑狐面拉開距離,嘲笑道:“你是來救周子息的,可她卻是把周子息抓回來的人?!?/br> 黑狐面聲色冷淡道:“我會聽麗娘自己說?!?/br> 秋朗冷笑聲:“你會相信地鬼的話?相信曾欺騙過你、一直隱瞞自己身份的人?” “這些也輪不到你來質問?!焙诤娉值吨盖锢?,并不想跟他廢話。 秋朗目光微閃,似笑非笑地漫步上前:“與其讓你去找她,讓她再絕望一次,不如就死在這?!?/br> 黑狐面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下,風聲颯颯,他靜心凝神,從秋朗之前的話中得出信息,麗娘就在幽游洲,而他也在找麗娘。 于是在秋朗陰陽怪氣時,黑狐面拿出了與麗娘的傳音符捏碎,看著傳音符化作白色的飛鳥朝天空發出清悅的鳴叫。 秋朗朝飛鳥看去,黑狐面卻隨著飛鳥的指引瞬影前進。 巫良麗距離他并不遠,就在這看不到邊際的蘆葦叢。 聽從書圣命令追殺巫良麗的面具地鬼對她窮追不舍,這些地鬼已經失去自我思考的能力,只剩下對殺戮本能的追求。 巫良麗這一路逃得跌跌撞撞,她知道三烏河那邊有北斗的人來幽游洲,而黑狐面很可能就在那邊。 她也聽見了黑骷髏們的嘶吼,感受到屬于地鬼的怨恨飄蕩在這天地間,這份怨恨影響著她,那嘶吼聲勾起她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憤怒。 蘆花劃過她的臉頰,被汗水浸濕的發貼著肌膚,巫良麗還是擔心黑狐面會有危險,拿出傳音符捏碎。 這是黑狐面給她的。 因為巫良麗在他面前是一個感知不到星之力的普通人,黑狐面總是怕她出門在外遇到危險,于是在傳音符里動了手腳,加了定位的法陣,不管巫良麗在哪,他都能找到。 從前有許多次,黑狐面都是靠著傳音符定位及時趕到,替巫良麗化解危機。 黑狐面沒有說過定位法陣的事,巫良麗也樂得裝傻。 兩人曖昧時,黑狐面又一次掐點趕來,找到因為商會問題被綁架的巫良麗。 他把人從山洞里救出來,背著走不動路的巫良麗,在山中任由月光領路。 麗娘伏在他寬闊的背上,好奇地歪頭看他側臉:“你怎么知道我被關在這?” 黑狐面:“猜的?!?/br> “欸?!丙惸餃惤?,軟聲說,“不是因為我們心有靈犀嗎?” 黑狐面聽得低笑聲,順著她說:“嗯?!?/br> 麗娘又道:“有情人之間才會心有靈犀,你剛是承認了你喜歡我?” 黑狐面沒答話。 麗娘慢吞吞道:“你不回話,我就當你不是這個意思哦?!?/br> 黑狐面卻道:“是?!?/br> 伏在他背上的人無聲笑起來,巫良麗借著月光看他認真的側臉,笑道:“是什么呀?” 黑狐面歪頭看她,兩人額頭相貼,“我是喜歡你?!?/br> 被人喜愛這種事,一直是巫良麗最渴望的。 最初巫良麗只是想逗一逗這個看起來有些冷酷的刀客,卻沒想到這人卻是認真的。 她也曾猶豫過懷疑過,可奇怪的是,黑狐面雖然什么都不知道,卻給足了她安全感,讓巫良麗能堅定地走向他。 被人愛著的感覺是如此奇妙又美好,無法因為恐懼而放手。 * 蘆花被風帶去了天上,巫良麗在月色中回首,白色的飛鳥為她指引黑狐面所在的方向,就在三烏河那邊。 如果秋朗去了三烏河那邊,肯定會對他動手。 巫良麗心中一狠,朝三烏河的方向趕去,卻被蘆葦叢中的面具地鬼們逼退。 體術脈·雷拳。 體術脈·天靈附身。 兩名面具地鬼以蘆葦藏身,與巫良麗拉近距離后毫不猶豫地使出體術脈殺招。 手持長劍的地鬼迎面直刺,巫良麗仰首堪堪避過,被其中一人的雷拳擊中,吐血摔飛滾倒在地,身上雷光閃爍,疼得她眼中淚花閃爍。 她自封星脈多年,所有的修行知識,都是因為黑狐面沒有避著她,反而常常講給她聽,自己也從中學會許多。 當年最拿手的八脈法陣,重新拾起來也還有些生疏。 更別提體術了,這一直都是她的弱項,只要被近身就很難逃脫。 可她不能死在這里! 巫良麗拼著被雷拳擊碎五臟六腑的劇痛,撐著最后一口氣緩緩抬手,朝持劍斬來的面具地鬼試圖點出一道殺訣。 另一道行氣字訣先她而出,是打出雷拳的面具地鬼,殺訣洞穿巫良麗的心臟,抬起的手無力摔下。 巫良麗在這瞬間看見被斬斷的蘆葦,熟悉的刀鳴聲在耳邊響起,被夜風帶上天空的白絨蘆花墜落在來人的衣肩上,在她逐漸視線逐漸模糊的眼眸中,倒映著遠處瞬影而來的男人。 她從未見過那張俊美冷淡的臉上有過如此著急的表情,仿佛有什么寶貴的東西正在碎掉,縱使手中長刀的鳴叫充滿殺意,也蓋不過從他眼底深處蔓延而出的絕望與害怕。 為什么見他如此著急難過,自己卻有些開心呢? 原來他是真的、真的很在乎我啊。 巫良麗倒在地上,蘆花飄落在她染血的衣發。 手持長劍朝她斬去的面具地鬼已經看見了巫良麗的生脈,準備在她復活之前將其摧毀,劍刃接住飄落的蘆花的瞬間被長刀斬斷,攜帶殺意的星之力威壓橫掃,讓還未落地的白絨蘆花從風暴中心飛散遠去。 黑狐面滿身戾氣,動作連貫快速,是對手重目脈運行極致之下也無法洞察的速度。 刀劍穿過血rou的聲音在月色下響起,黑狐面毫不猶豫地抽刀再斬,將第二人殺退,血灑蘆葦。 慢一步來到的秋朗迎面撞上被黑狐面斬飛的面具地鬼,手中棍刀一壓,將其釘在地上,給他致命一擊。 秋朗抬頭,看見倒在血泊中的巫良麗沉了臉。 黑狐面轉身將巫良麗抱起,手臂微微顫抖,感覺到她毫無聲息,心中悲鳴到達頂點時,卻見巫良麗眼睫輕顫,再現生機。 巫良麗在黑狐面懷中睜開眼,看見的并非厭惡恐懼她的臉,黑狐面將她視若珍寶,她看見的,是這個男人發現自己的珍寶失而復得的表情。 這人像是要哭了一樣吶。 巫良麗想笑,卻被黑狐面摁頭緊緊地抱在懷中,力道之大,似要將她融入骨血,再不分離。 黑狐面垂首貼著她,巫良麗能感覺到他手臂的顫意,被人偏愛、重視的感覺是如此真切清晰,讓她心軟,緩緩伸出手抓著黑狐面的衣服,輕聲說:“對不起,我沒有告訴你,我是地鬼?!?/br> 巫良麗想給自己一個機會。 一個不會被人拋棄的機會。 黑狐面喉結微動,低啞著嗓音說:“還好你是地鬼?!?/br> 否則他將永失所愛。 這短短的一句話,卻讓巫良麗聽得怔住,鼻尖涌來的酸楚根本無法抵擋,淚水不經過她的同意便溢出眼眶。 巫良麗抓著黑狐面衣襟的手逐漸收緊,骨節泛白,用盡全力也壓不住心中翻涌的情緒,她靠在黑狐面懷里,雙手摟著他的脖子,任由自己哭泣著。 她曾因為地鬼的身份失去了一切,在漫長的日夜中,努力說服自己這個世界容得下你。 可直到這瞬間,巫良麗才真的和過去和解了。 她抱著黑狐面的脖子帶著哭腔道:“我答應去抓子息……是因為姥姥被秋朗控制,而我也想知道子息到底被關在哪里,那時候在帝都的只是他的影子?!?/br> 黑狐面的手掌輕輕撫摸著她的頭,低聲道:“我們會把子息帶回去的?!?/br> 秋朗將復活的地鬼摁死在地上,緩緩站起身,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抱在一起的兩人。 從天而降的白絨蘆花飛舞,輕輕撫過他冰冷的臉頰,秋朗神色冷漠,卻收斂了殺意。 也許人們從很久以前開始,就在有意識或無意識地反抗神諭。 善意只是一部分,惡意也只是一部分。 * 在怨塔山,還有黑骷髏不斷從地面陰影中升起。 長魚葉與歲秋叁的對話還在繼續,書圣仍舊盯著祭臺上的明栗與周子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