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 第129節
東野昀被困在黑暗中太久,活動范圍只有這小小牢籠,無論往哪邊看都是望不到盡頭的黑暗,偶爾一簇火點亮些許空間,也只能瞧見對面的牢籠和瞎眼老頭。 他的世界從此分成兩半。 黑暗和牢籠。 這驟然點亮的空間,竟讓他有種天亮了的感覺,黑暗急速后退,露出地下無邊空曠的景象。 除去兩人待的牢籠外,跟黑井上邊的景色一樣,都是荒地,角落或許爬滿苔蘚,陰暗潮濕的地面能看見零星雜草。 空地上老鼠亂竄,各種臟東西被它們藏起來,還有不少骨頭碎渣。 站在瞎眼老頭牢籠邊的老鼠被突然的亮光嚇了一跳,就地躺倒裝死。 東野昀忍不住站起身環繞四周,他起初瞇著眼還有些不適應,直到發現地下世界是如此空曠荒蕪后,心中忍不住懷疑,他到底存在什么樣的世界中? “地星死牢,其實是一個天然困陣,其中包含三千六百多種困境,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會進入哪一種?!毕寡劾项^說,“但是我在這三十多年,靠著心目已經將地星死牢滲透,所以你現在看到的都是我想讓你看見的?!?/br> “這荒蕪空曠,就是它最真實的一面?!?/br> 東野昀看見牢門自己打開,同時又消失不見。 原本看作是束縛他的牢籠只在瞎眼老頭的三言兩語中就消失。 瞎眼老頭彎腰抓起那只裝死的老鼠,看它在手中掙扎尖叫,空洞的眼窩盯著東野昀,怪笑道:“那家伙……把你扔到我這五年,卻故意割了你的舌頭,讓你說不出話,還毀了你的臉,就是想要看我離真相如此近,卻無法發現?!?/br> 東野昀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臉,心想我臉都被毀成這樣,你還能覺得我臉熟,看來是對我爹有很深的執念。 瞎眼老頭不由分說地抓著他朝前走去,口中念叨道:“出去傳音給你爹,讓他趕緊來帝都見我,我要聽他親口說,長魚蘇一定告訴過他什么,我要他全告訴我!否則我就殺了他兒子!” 東野昀被瞎眼老頭拉著走,老頭的速度太快,他反而有些跟不上,畢竟他身上傷不少,多年沒有得到治愈,走起路來甚至有些跛腳。 能出去他當然愿意,只不過心中還有些疑惑和不解,也不愿讓父親破境而來或者陷入危機。 【書圣會讓你出去嗎?】 “他攔不住,就算他廢了我的行氣脈……呵,書圣這個人,極端理智,做事狠絕不計代價,跟那個瘋子倒是絕配?!毕寡劾项^邊走邊說,“書圣把你關在這,就是為了讓我發現,讓我主動出去,只是那個瘋子卻把你斷舌毀容,就為了看我日夜面對真相卻不得知!” 東野昀從這話里才聽出來瞎眼老頭說的瘋子是文修帝。 他不由想起自己與梁平山分別時聽到他呢喃的最后話語: 我的父親狡猾、殘忍,就像地鬼一樣。 * 瞎眼老頭拉著東野昀朝井口的位置瞬影而去。 周采采靠著井壁走了一小段路,剛剛驚訝最后一只老鼠也被人抓住切斷附身聯系時,又發現無邊的黑暗被驅散。 前方是一望無際的荒地,范圍之大一眼看不下,她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得汗毛豎起,后背緊貼這井壁,感覺到星之力波動,瞧見有人瞬影而來。 “小姑娘?!标廁v的聲音在周采采耳邊響起,“附身老鼠來的人就是你吧,掉進井里還能從瀕死狀態恢復,有兩下子?!?/br> 周采采驚愕抬頭,看見兩人瞬影停在黑井光照下,鐵鏈碰撞的余音還響在她耳邊。 地下世界有了光照,讓一切都變得明了起來。 東野昀瞧見渾身染血的周采采微怔,兩人都沒想到會在如此情形下見面。那雙眼明亮璀璨,讓東野昀有幾分狼狽地別過臉去。 他從周采采眼中看見了自己的模樣。 “東……云?” 周采采沒有眨眼,眸光卻微微顫抖著,她念出這兩個字的語氣是那么的不確定。 面目全非的男人沉默著沒有回答,卻緩緩轉回頭來,目光平靜地看她。 周采采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幕,她朝東野昀走去,腳下一軟朝前摔去。東野昀快步上前伸手扶住她,這才發現周采采身上的血來源她自己,看起來傷得不輕,不由皺起眉頭。 “你……”周采采眼中淚花浮現,雙手緊緊拽著他的衣袖,張口已是哽咽,“你怎么變得這么難看?” 東野昀:“……” 他就知道周采采說不出什么好話來。 “我辛辛苦苦來救你,你怎么這么對我,你趕緊變回去!”周采采帶著哭腔道,“誰干的?我要扒了他的皮讓他也嘗嘗這滋味!” 東野昀在周采采眼中看見自己時的狼狽被她三言兩語打散,反倒有些哭笑不得,只是無法再張口說什么,沒法安慰,便想替她擦去眼淚,卻礙于手上太臟不敢放肆。 最后只能任由周采采抓著自己邊哭邊罵,支撐著不讓她倒下。 他的視線越過周采采看見了后邊又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 東野昀認出她來,心中卻再難生出任何情緒。 周采采自己擦著眼淚道:“不是我殺的?!?/br> 東野昀看回她,沒有問楚曉的事,而是指了指黑井上方,示意周采采出去,她這個狀態待在黑井里會死的。 周采采仰起頭,淚眼朦朧地看他:“你為什么不說話?” 第104章 東野昀說不出話來。 與瞎眼老頭的無障礙交流讓他有了錯覺,其實自己沒啞,可周采采一句話點醒了他。 你已經不能說話了。 東野昀朝周采采搖搖頭,周采采抓著他衣袖的手收緊,吸著鼻子問:“你搖頭是什么意思?你說話!” “他說不了?!毕寡劾项^好心道,“他的舌頭被割掉,已經是個啞巴了?!?/br> 周采采一下扣住東野昀的手腕,幾乎用盡了所有力氣,她知道這人被關在帝都會受些苦,卻不敢想到這種程度。 她簡直要氣死了,一口氣憋在心頭打不過轉,又是重傷狀態,隱約有些氣血倒流。 東野昀抬手摁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先冷靜,消消氣,又點了點自己的肩膀,在周采采面前蹲下身。 周采采擦著眼淚,伏身在她背上,近乎咬牙切齒地問道:“誰干的?” “出去后你必須告訴我,寫給我是誰干的,我絕對不放過那些人!” 東野昀背著周采采抬頭看瞎眼老頭。 瞎眼老頭說:“我可沒答應你要帶其他人出去,關在這里邊的人多了去了?!?/br> 【那我就不出去?!?/br> 瞎眼老頭盯著他。 周采采這才朝站在前邊的老頭看去,一個瞎子,一個啞巴,卻能瞧準方向,彼此對話。 她有氣無力地按了下東野昀的肩膀,想說保命要緊,不管是誰能出去就有希望。 東野昀仍舊看著瞎眼老頭。 * 五皇子誅殺楚曉時,在場的人們都聽見了楚曉聲嘶力竭地喊叫,字字句句質問著常寒禾為何能做到如此狠心。 她臨死的絕望與怨恨展現的非常動人,可看客們全都無動于衷。 當楚曉被最后一箭射穿倒下黑井中時,常寒禾在風雪中轉身,下頜線緊繃著,似乎不忍親眼看見這幕。 青櫻目光嫌棄,只覺得這男人做作。 陳晝跟她說:“看見沒,這就是男人?!?/br> 青櫻扭頭看他。 陳晝揚眉:“除你師兄外的男人?!?/br> 青櫻聽笑了,心里默默接了句,師兄還是跟以前一樣自戀,真好。 常寒禾內心恍惚,袖中五指緊握成拳,仿佛此刻自己正與全世界為敵,轉身離去的瞬間背影孤寂。 可他搞錯了。 “去哪?” 站在黑井與宮墻之間的少女抬手朝離去的背影點去困陣,圍繞成圈的禁軍紛紛朝常寒禾趕去護主。 可此時的明栗是強行提升星脈的八脈滿境,作為朝圣者的實力設下的困陣,星之力重重擊潰護主的禁軍們,鎧甲碎片崩裂飛散。 常寒禾感覺到后方殺意,余光瞥見飛濺的金色鎧甲碎片,不敢置信地回過頭來。 陸弋瞬影飛身而去正要阻攔,陳晝和青櫻也同時出手,兩人各自攔在陸弋左右,將其定住無法動彈。 困陣星線光芒與陸弋正面相迎,在他震驚的目光中飛速劃過,越過所有禁軍,擊碎金色玄鐵鎧甲,爆發尖銳的破空聲中將渾身戰栗的常寒禾擊退釘在宮墻之上。 常寒禾的后背重重地落在宮墻之上,五臟六腑隨之震蕩,自身的星之力防護在這強橫的八脈滿境實力之下毫無作用。 困陣中的星線如利劍刺穿他的雙肩,將他固定在冰冷的宮墻上方,威壓橫掃宮墻上的弓箭手,將他們逐個擊落,不給任何人機會救援。 被星之力了威壓震懾的常曦公主有幾分猶豫,剛要往前一步時,被趕過來的方回拉走。 千里看著這兩人,不由想到江無月,頓時滿身惡寒,連忙甩頭,人家這才是青梅竹馬! 可惡的方回。 自己是大乾公主殿下的竹馬這種事竟然能瞞這么久都不說,還在他那蹭吃蹭喝,每個月還得給他花那么多藥錢。 不行,得想辦法讓他把藥錢還我。 千里的思緒重點已經遠離前方的戰場。 陸弋急切回頭朝宮墻看去:“五殿下!” 又看回明栗:“明圣!你這是何意?” 明栗視線掠過跟陳晝站一起的青櫻,隨后落在被這二人以行氣脈定住的陸弋身上:“聽說這些年是他在審問我哥哥,五殿下不妨告訴我,你都問到了些什么?” 常寒禾吐了口血,光是威壓就讓他感覺呼吸困難,眼中布滿血絲,聽完明栗的話更是覺得難以理解。 明栗迎著他震驚的目光說:“來救梁平山的人,東云,是我哥哥,東野昀?!?/br> 西宮墻這一片的人都因為這話而愣住,陸弋和諸位武監盟的人都出現遲疑之色,顯然他們并不知道這事。 這些人甚至花了點時間才想起來。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