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 第72節
青櫻努力將懸停的手按下,在紙上點了點,代替點頭回應了明栗。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泵骼跗鹕砻嗣鄼训念^,“剩下的交給我,你現在只需要努力恢復就行?!?/br> 相安歌說:“她該休息了?!?/br> 明栗目送相安歌帶青櫻回屏風后,拿起桌上寫有太乙二字的紙張折疊后張開,反復幾次,最終將它握在手中張開,碎成齏粉。 屋門沒關,明栗單手支著下巴看只在夜里綻放的花,純白嬌弱,卻又美麗無暇。 相安歌走回來問她:“不是說崔元西的弟弟也知道點什么?” 明栗:“他要我把青櫻給他才開口?!?/br> 相安歌重新在她對面坐下,仍舊一副懶洋洋地姿態靠著椅背轉來轉去。 他說:“你不肯給,他不肯給說,那留著也沒用?!?/br> “那要殺了他么?”明栗目光漫無目的,“人死了,就只是死了?!?/br> 相安歌點著頭:“這事你比較有發言權?!?/br> 明栗笑道:“我不太愛殺人?!?/br> 相安歌搖頭:“你半個月前還在南雀大開殺戒?!?/br> 明栗:“倒也算不上大開殺戒吧,只針對了幾名院長?!?/br> 相安歌道:“那就說說你在北境鬼原那會,那總算得上大開殺戒了吧?!?/br> 明栗低聲說:“那是戰事,他們先動手的,要算起來,我北斗死的人更多?!?/br> 相安歌打了個哈欠,陪著她繼續嘮叨:“回頭你是不是還得殺回北境鬼原去?” 明栗:“等我找完人以后?!?/br> 相安歌問得直接:“你懷疑葉元青?” 明栗:“你不是不管外邊的事嗎?” 相安歌:“夜深談談閑話,我聽完就忘?!?/br> “我也只能懷疑他,西邊是太乙的天下,無論哪行,都有太乙插手。限制星之力這種地方,西邊如果還有我不知道的,那葉元青一定知道?!泵骼跽f,“之前我師弟引開崔瑤岑,葉元青也跟著一起離開,可見他倆有著同樣的秘密,共同點是都針對我北斗……” “如果你是葉元青,得知我的師兄誤入限制星之力的地方……或許,那里還藏著有關太乙的秘密,你會怎么做?” 相安歌想都沒想就答:“殺了?!?/br> 明栗點著頭,看著屋外若有所思:“如果可以……我是真的不想殺人?!?/br> 相安歌也在看外邊的花:“你確實不想殺人,你要他們生不如死?!?/br> 人一死,就感知不到痛苦,認識不到錯誤,不知什么叫做后悔,而活著的人,卻要一生都活在不同的陰影中。 一天一月一年,獨自擁抱著無人能理解的殘酷記憶與經歷度過那漫長的余生。 明栗想起十四歲那年與師兄陳晝探討心之脈時。 他們從七星城回宗門,在夜里滿是螢火的山道并肩走著,師兄邊走邊給她剝著葡萄皮,還要聽她碎碎念不要把葡萄皮扔在路上的提醒。 少年郎忍著揍她一頓的心,把剝好的葡萄塞給她時說:“修心之脈的殺意,不僅針對別人,也針對自己?!?/br> “也許某天,某種境遇之下,你必須對自己做出選擇,是殺,還是活?!?/br> “……” “別只顧著吃葡萄,聽見我剛說的沒?” “聽到啦!可我又不修殺意,師兄你也不修——” “管你修不修,總之多學點總沒錯……你還想吃?沒了!” “那再回去買點吧?!?/br> “你去?!?/br> “我不去?!?/br> “你去?!?/br> “我不去?!?/br> “行……一起去!” 第60章 明栗覺得師兄陳晝就像棵大樹。 也不止她一個人這么覺得。 少時她和兄長為了誰才是父親的親生子吵架,吵著吵著突然想到陳晝,于是兩人同時陷入沉默,化敵為友,將矛頭轉向不管他倆埋頭吃飯的陳晝。 聽不見他倆的聲音后陳晝才抬頭問:“怎么不繼續吵了?” 明栗悻悻然地坐下,東野昀恨恨地說:“你才是爹的親生兒子!” 陳晝聽樂了,筷子點了點碗邊說:“不是親生,勝似親生,怎么,羨慕了?” 東野昀哼了聲,也跟著明栗坐下,兩人不說話就這么看著陳晝。 陳晝被他倆瞧著越看越樂,“都說不是親生的了?!?/br> 東野昀問:“那他為什么每次出門都只帶你?” “因為你們還小,一個剛入感知境,一個感知境都沒入,帶你們出去怕有危險?!标悤冋f著朝明栗抬抬下巴,“尤其是你meimei,帶她出去,也不知道是她傷人還是別人傷她?!?/br> 明栗不悅道:“沒到感知境怎么了?他也打不過我?!?/br> 東野昀:“我那叫打不過你?我那叫手下留情!” 明栗哼道:“說得好聽?!?/br> 東野昀:“你起來!” 明栗:“不起?!?/br> 陳晝又敲了敲碗:“行了別吵了,就你倆整天吵來吵去的,聽得我頭疼,師尊不叫我出去我都得纏著他出去了?!?/br> “我保證你倆都是師尊親生的,行了吧?” 兩個小朋友異口同聲道:“不行?!?/br> 陳晝嘆氣:“我親眼看見的,師娘她……”說到這又頓了頓,改口道,“反正我肯定不是,師尊撿到我那會,我還在街上當乞丐,在垃圾堆里翻吃的?!?/br> 兄妹二人是第一次聽見他說這些往事。 陳晝邊吃邊說:“要不是我膽大,偷東西偷到師尊身上,偷了他給師娘送的小吃——” 偷了東野狩的東西。 這是陳晝前半生最驕傲的事。 他在那些藏污納垢的街巷跑來跑去,每日只要想辦法吃個溫飽,眼睛一睜一閉,只需要思考今日該怎么活下去,跟追逐驅趕乞丐的人們斗智斗勇,每日過得竟還算是充實。 還是乞兒的陳晝并未想太多,什么以后、未來、生存,他只是本能地活下去。 所以被東野狩抓住了也沒有氣餒,只不過丟了一頓飯而已,他再找便是。 東野狩瞧著倒在地上氣喘吁吁再沒有力氣逃跑的乞兒,他自己倒是一派悠閑地站在旁邊。 這天夜里剛剛入冬,天氣轉涼,街巷燈火都籠罩在薄霧中若隱若現。 東野狩說:“這東西再送過去都涼了?!?/br> 乞兒躺地上哈哈笑了幾聲,心說那算你倒霉唄。 可能會被打一頓,他已經做好準備了。 東野狩卻說:“既然你這么想要,那就起來把它們全吃完?!?/br> “……真的?” “真的?!?/br> 乞兒立馬爬起身拆食盒,狼吞虎咽。 東野狩拍了拍肩上灰塵,夜風漸大,吹得落葉飛旋,朝著兩人臉上就糊過來。小的在吃,大的在掃落葉。 乞兒才不管這人耍什么陰謀詭計,他現在只想填飽肚子,就算吃下去的東西有毒,那也無所謂,要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他吃飽后滿足地躺倒在地,腦子里開始思考怎么逃走,卻見這男人彎腰收拾好食盒重新提起,轉身離開。 一句話也沒跟他說。 乞兒愣住,重新坐起身,沉默地看著他走遠。 別的乞丐偶爾也會遇上一些善心的人,給口水喝,給個饅頭或餅,但不知為何乞兒從未遇見過,他有些倒霉,不像別的好運乞丐,偷東西被抓到了也會遇上善心的主人家不打不罵就此放過。 他被抓到后的下場都被打得很慘。 畢竟他當小偷,挨打活該。 遇見東野狩,算是他第一次被好運眷顧。 乞兒從東野狩那事中隱約覺得偷人東西是不好的,偶爾會想那天他把食盒里的東西吃了,是不是給那個男人造成了麻煩,他是給妻子還是女兒帶的,會不會因為被一個乞丐吃過,連食盒也不要扔掉了這些亂七八糟的。 不知為何,他從那次之后學會了思考活下去以外的東西。 他下意識地約束自己偷東西的念頭,開始翻找垃圾堆找吃的。 時隔兩個月后,兩人再次相遇。 城中有熱鬧的煙火會,河岸兩旁站滿了游人,乞兒被食物的香味吸引,餓得有氣無力地倒在地上,行人都避開他。 他的視線從這些人身上匆匆略過,爬起來時忽然撞到一人,抬頭再看,又見到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又餓了?”東野狩說著,從身旁彩衣女子手中拿了一串烤rou給他,“給你?!?/br> 乞兒猶豫一瞬,伸手接過。 他腦子里第一個想法竟然是:他還認得我。 彩衣女子看了看,將手中剩下的全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