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2)
李月來啃著冬棗,抱臂靠在廚房門口,觀望陳大廚做飯。 漸漸的,他鼻子嗅到一股糊味兒,略微不忍地單腿跳到灶臺旁,看了看陳暮雪鍋底炒得黑乎乎的蘿卜片兒,婉言道:你是讀書寫字的手,讓劉媽隨便炒兩個菜,咱們吃了好睡午覺去。 陳暮雪不依,把鍋里的蘿卜片盛起來倒掉,重新倒油,放一盤新的蘿卜條進鍋翻炒。 一邊擦擦額頭熱出來的汗,心道做菜有什么難的。 你回去坐著,我弄好了就端出來吃飯。 話音剛落,鍋底的油就炸了出來,濺到陳暮雪手背上,他立即躲開往衣服上蹭了蹭。 李月來看得心直抽抽,抓起陳暮雪的手:無需執著于庖廚,以后就算離了風荷鄉,我也足以讓你衣食無憂。 這是說大話了,陳暮雪見過太多生意場上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起起伏伏最是不定,就像他從來都不覺得陳家依靠易微能富足三代一樣,所以陳辰頤給他宅子時,他很謹慎地收起來,這些年易微零零散散給的,也都存起來了。 就比如這回出事,能指望的人太少,不及自己給自己心安。 心里明白是一回事,但李月來說這些話,陳暮雪聽得很暖。 同富貴,或者同苦難,只要身邊一直有李月來,其余別的都無所謂。 最后,在陳瓊和李月來的協助下,陳暮雪花了一下午的時間,燒好一鍋蘿卜湯,白菜炒rou丸,煎雞蛋,梅菜rou片。 那盤白菜rou丸約,rou丸子被陳暮雪搓的不成型,放到鍋里一炒就碎了。 李月來夾了一筷子白菜,上面沾了許多rou沫。 好吃,李月來嚼了兩下,速速咽下去道。 這個也好好吃,陳瓊不甘落后,吃了一口梅菜,也夸起自家公子。 李月來聽罷,也把筷子伸向梅菜,剛品兩口,他的嘴角悄然抽抽搐兩下。這梅菜沒洗干凈,沙粒感十足。 陳暮雪見二人如此捧場,信心倍增,埋頭舀一勺蘿卜湯自己喝。 湯沒放太多佐料,喝的是蘿卜本味,他抿抿嘴,總結道:放根羊骨頭在湯里,味道更好。 李月來連忙給他夾了一塊雞蛋,阻止他的突發奇想:這樣就挺好,挺好。 陳暮雪下廚正在興頭上,揮揮手,做出決定:無事,明日我就去買羊骨頭。 李月來和陳瓊相視一眼,陳瓊眨眨眼,勸陳暮雪:公子,還是過段日子再做,姑爺正喝藥,吃不了太葷腥的菜。 陳暮雪聽罷,想起來李月來還要喝藥,又頷首:也是,等回了風荷鄉再叫人去采辦,食材豐富了,我再做。 李月來低頭悶了一口蘿卜湯,放下心來,引開陳暮雪做菜的話題道:等天氣熱了,我給你做螃蟹吃,鎮水村的小螃蟹可是一絕。 風荷鄉螃蟹吃得少,大多是蒸著吃,談不上絕頂滋味。 陳瓊聽得新奇,在一旁問:姑爺,你們那兒都興怎么做螃蟹? 鎮水村出的是青蟹,長不太大,我們也挑選稍微大點的蒸了吃,每家每戶有自己獨特的蘸料,我娘做的料那叫一絕,小點的,找賣外來貨的鋪子買點檸果,做出來更好吃。 陳瓊嘴里吃著糊雞蛋,聽得口水都要掉下來了,恨不得立馬吃上。 陳暮雪在一旁則十分淡定,吃了一口梅菜rou片,又給李月來夾一片,抖掉上面齁咸的梅菜:說到這兒,我想起來幽州的桂花鴨,聞名天下,咱們明天買一只回來。 好呀好呀,陳瓊附和道。 李月來抬頭看陳暮雪,見他吃了嘴唇晶亮的油光,秀氣的鼻尖占上了點兒臟污。不覺心思一動,轉頭對陳瓊道:我見廚房有壇黃酒,去叫劉媽熱了端來。 好。陳瓊答應著站起來往廚房去。 窗外夜色正好。 他端黃酒回來時,從窗戶里望進去,見李月來正摟著自家公子在說悄悄話,不知聽了什么,公子低頭笑彎了眼睛。 李月來忍不住輕輕吻上陳暮雪的額頭,道:夫婦之間也講人情,我欠你一個救命的恩情,將來有機會要還的。 唔嗯,陳暮雪舒服的顧不上回答,只能點頭,心里對自己說:我們都欠周原,以后有用的著的地方,得還他這份恩情。 李月來松開陳暮雪嘆了一口氣,離開大牢時,那人說了那樣的話,他總覺得心里有個疙瘩。 陳瓊在門口蹲了會兒,見二人松開才敲門進來。他端著白瓷酒壺,給二人各倒了一杯,轉身退出去:公子姑爺,我吃飽了,去燒點熱水。 李月來點點下巴讓他出去了,端起酒杯,輕嗅了一下,溫熱的甜香味在鼻尖散開。 他端著往陳暮雪嘴邊喂:嘗嘗。 陳暮雪就著李月來的手抿了一口,微微驚訝:怎么是甜的。 他不嗜酒,第一回喝到甜味這么濃的酒。 李月來聞言也低頭大喝一口,這和送給周信芳的冀州黃酒滋味大不相同。 這壇子黃酒應當是農戶自家釀的,我聽說靠幽州這一帶的黃酒不同于其他地方,都這般滋味。 沒有酒的滋味,甜潤喉嚨,于是乎,陳暮雪多飲了幾杯。 李月來在一旁看著,也不勸,反而專注給他添酒。 七八杯下去,陳暮雪的臉喝紅了,他側頭看李月來,看他在一旁盯著自己,嘴里吐酒氣道:你怎么不喝? 李月來端著滿杯的酒,一時啞口。 不過須臾陳暮雪就替他開脫了:不對,你喝藥還是不要飲酒。 說著,他搖搖頭,把李月來的酒杯拿過來一飲而盡。 ☆、幽州之行(十九) 李月來見陳暮雪喝得盡興,便隨他了,反正這幾日也沒繼續喝傷寒的藥。 他慢條斯理吃白菜,一邊點頭應和陳暮雪:嗯,你先喝。 陳暮雪沉浸在香甜的美酒中,沒空搭理李月來,自顧自地埋頭給自己倒酒。 李月來在一旁默不作聲,等看到陳暮雪醉態欲盛極時,他嘴角慢慢勾起來。 窗外天色漸暗,他看了看,壓低聲音對陳暮雪說:喝了我的酒,你得還我些什么。 溫熱的氣息掃在陳暮雪脖頸處,他微微發癢著躲避,一邊雙眼耷拉著看向李月來,搖晃手中酒杯,有些不解:嗯? 劉安家的酒何時成他的了? 你還不還我?李月來牽著陳暮雪的袖子搖晃撒嬌,不給他思索的時間。 陳暮雪被晃的頭暈乎乎的,迷糊間點下頭,也不知李月來要什么,只覺不管他要什么,都給了去。 酒過三巡,滿屋子狼藉讓陳瓊收拾干凈,他把藥端來給李月來喝下,便出去了。 他微瘸著腿,哄陳暮雪回到床上,喝醉后的陳暮雪太乖了,任李月來在床上擺弄。 先脫下陳暮雪的外衣和鞋襪,把陳暮雪擺弄成大字形的陳暮雪,又低頭看看自己的腿,陷入沉思。 良宵美景。 亥時,陳暮雪徹底酒醒了,咽下喉嚨里情不自禁地哼哼聲,睜開眼睛,略帶清明,他半揚起頭看向床尾正忙得不亦樂乎的李月來。 他愣了許久,忍著聲音,看到滿頭是汗的李月來,半天說出一句:早些睡吧,明早我買桂花鴨回來給你吃。 李月來:?。?!。 李月來中途停住,歇氣道:吃什么鴨,我現在就要吃你。 陳暮雪看李月來舉得累,伸手抱住自己的腿,側了一下腰道:...桂花鴨肥瘦相宜,好吃。 李月來徹底泄氣了,原路退出來,扯起被子蓋上陳暮雪,單腳下床道:你睡吧,我去沖個涼。 這么冷的天,還病著呢,沖什么涼! 陳暮雪連忙爬起來,喊住他:回來回來。 李月來沒興致了,坐到椅子上委委屈屈:下回再這樣半途而止,我就廢了,你若心里真不愿意和我快活,趁早打發我走。 邊說著還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大口飲喝。 那語氣活像個怨婦一般,陳暮雪低頭悶悶一笑,下床穿鞋,披上外衣往李月來身邊走,接過他手里的水杯道:我去給你倒杯熱的,免得你這個暖床的用不久。 陳暮雪打開門,屋外風聲陣陣,吹得院中柑橘樹搖曳不止,透過門吹進來,冷得李月來一哆嗦。 陳暮雪很快反手把門掩上,李月來覺得自己就想家里的大爺,等著被自己小媳婦兒伺候,他跳回床上躺下,心里美滋滋的。 不多時,陳暮雪端熱茶進來,順手拿了一碟點心。 熱茶配點心,李月來吃飽了,又開始思yin()欲。 不過萬事要成,得先給點甜頭。他突然想起來一茬,從枕頭底下摸出黑色盒子,遞給陳暮雪:看看喜不喜歡。 陳暮雪接過盒子,沒急著打開,而是用盒角敲了敲李月來敞開的胸口:什么呀。 你先瞧瞧,李月來笑了笑,話鋒一轉:這可是暖床的賞錢,好好收著,東西若不在了,就把你逐出李家。 陳暮雪彎眼一笑,低頭打開盒子。 這是.....,他把盒子里通體翠綠的簪子拿出來,抬頭問李月來。 龍首簪,李月來說:我第一眼瞧著,就很特別,想來也很適合你。 好看,陳暮雪迎著蠟燭的光亮看到簪子內部墨滴似的小山,贊嘆道:這是你們鎮水村的山么? 是不是我們村兒的山我不知道,李月來拿過簪子,隨手把陳暮雪一把柔順黑亮的長發挽起來,把簪子是我們村兒的山我不知道,李月來拿過簪子,隨手把陳暮雪一把柔順黑亮的長發挽起來,把簪子插進去道:我只知道你帶著好看。 李月來退后了些欣賞發間的簪子,一邊攥著陳暮雪的手。 陳暮雪聽得掩不住臉上歡喜的表情,伸手摸了摸自己頭上的發簪,笑著也爬到床上去,依偎在李月來懷中。 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只有你和我,這樣也很好。 從此以后,無論在何處,只要他們在一起,也沒什么差別。 李月來笑了笑,沒應聲,只是一一把他的臉吻過,額頭,眼睛,鼻子,嘴唇和下巴。 他中途爬起來推開一扇窗,二人聽著外邊呼呼的風聲,說了會兒悄悄話,相擁著心滿意足地沉入夢鄉。 清晨,天已大亮。 咳咳咳......。 一大早屋內爆發出咳嗽聲。 李月來把被子里和陳暮雪相握的手松開手,輕輕撫拍陳暮雪的背部:怎么又咳了? 陳暮雪身下一空,很不習慣的把腿和李月來貼的更近,一邊捂嘴悶咳,好不容易停下來了,大口呼氣道:可能是昨晚喝了酒,肺里癢。 我親親,都過給我,李月來低頭去親陳暮雪,輕聲安撫。 陳暮雪揚起下巴主動迎接李月來的嘴唇。 李月來本想親的是臉頰,沒想到陳暮雪把嘴巴湊上來,一陣無奈好笑。 二人短暫親昵后,彼此松開。 陳暮雪又把腦袋抵到李月來脖頸處,兩人暖和和地縮抱在被子里,誰也不愿意起來。 你越來越能睡,從前早早起來看書,現在是全然不見那模樣了。 陳暮雪舒服的哼了一聲,沒說話。 這時,陳瓊來了。 公子,熱水已經燒好,陳瓊在門外對手哈了口氣道:我叫劉媽去街上買吃的,你們有特別想吃的嘛? 李月來伸手把玩陳暮雪的耳朵,思索片刻,提聲道:今日你家公子就不出門了,買一只桂花鴨回來,然后給你家公子之前喝得藥再熬一副。 陳瓊一聽陳暮雪風寒又復發了,連忙答應著轉身先去熬藥。 肯定是昨晚那壺酒鬧的! 等劉媽提著大包小包回來,李月來他們還沒起來。 屋內暖和,二人簡單洗漱后,李月來教陳暮雪做了前半生都沒做的一件事,在床上吃飯。 小木桌橫在床中間,上面放了兩碗醪糟湯圓,半只桂花鴨和兩個饅頭。 陳暮雪把腦袋上胡鬧時插上的簪子取下來,從枕頭旁拉出來一個方帕,包起來后收回盒中,仔細放到枕頭底下。 李月來拿起一個饅頭掰開一半遞給陳暮雪,見他寶貝似地收好簪子,心里開心極了。 李月來接過饅頭,拿起筷子去夾切好片的桂花鴨,包好后遞給李月來:你嘗嘗,非??煽?。 李月來就著陳暮雪的手咬了一口饅頭夾鴨rou片。 油而不膩,帶有桂花清香,口感甚好 。 好吃,他豎起大拇指,對桂花鴨贊不絕口。 是吧,幽州美食數不勝數,下回我再帶你吃別的,陳暮雪把剩下的饅頭吃進嘴里,伸手又去夾鴨rou吃。 待會兒還要喝藥,你少吃些rou。 知道,陳暮雪筷子夾得飛快,再也瞧不見他從前端著的模樣。 他放下鴨rou,埋頭又嘗嘗湯圓,贊道:這醪糟釀的手藝好,味道正。 李月來已經喝了小半碗湯圓,點頭說:醪糟不錯,要是湯圓里包點糖,更好吃。 陳暮雪把剩下的湯圓喝完,放下筷子,慢條斯理地擦起嘴來。 見他吃飽了,李月來開始收拾剩下的吃食。 一頓飯吃了小半時辰,二人吃完飯,各自喝了藥,坐到門口賞院子里的雪。 ☆、風荷鄉(一) 閑適日子過得飛快,轉眼三日已過,此處飛雪不斷,整個幽州沉浸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陳暮雪尚未起床,李月來難得醒得早,在院子里看劉媽掃雪。 劉媽熱得放下掃帚,脫下外衣往凳子上放。 趁空間,李月來問她:劉媽,幽州近些年冬天一直下這么大的雪么? 劉媽搖頭:我算了算,得有十年沒下過這么大的雪了。 枯嶺也是這般,雖然年年有雪,但今年格外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