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6)
陳暮雪直奔柜臺掌柜,快速問道:老板,有《三輔黃*圖》嗎? 老板正在謄寫書目單,頭也沒抬回道:這書買的人少,公子要的話,付了定金三日后來取。 陳暮雪搖頭:現在要。 聽到這里,掌柜放下手中的筆,抬頭細細打量陳暮雪,見他衣著體面,又道:公子,先得知會您一聲,《三輔黃*圖》的價格本身就比較貴。 多少銀子,陳暮雪問。 我們雅生書館的《三輔黃*圖》是模仿胡云峰的字跡,寫手技術一流,急要的話,最低這個數,掌柜伸出兩根手指搖了搖。 二十兩銀子。 一本仿制本賣出二十兩銀子,著實高價,明顯宰人的意思。 若是真跡又不止這么點錢了,胡云峰是前朝最有名氣的書法家,他的遺跡千金難求。 老板,一年難得賣出去兩三本,你還這么貴,坐地起價么,一旁李月來聽得按捺不住,想同掌柜理論幾句。 他讀了這么多年的書,就沒買過超過一兩銀子的。 陳暮雪側頭看李月來,見他眼里放光盯著老板,原本不打算還價,當一回冤大頭,當下改變主意。 他冷笑一聲,慢慢轉身:也不是什么孤本,隔壁靈秀書館原也有這本書,只是有些舊了?;食堑紫伦畲蟮臅^,供讀書人學知識的書香之地,老板卻漫天要價,是叫天下讀書人恥笑雅生書館么。 這叫少惹我,不然讓你羞愧難當。 李月來繃著臉,悄然掃了陳暮雪一眼。 誒誒,掌柜喊住陳暮雪,各種諷刺的高帽子讓他很尷尬地問:公子能出什么價? 陳暮雪站住腳:我看掌柜這時候守在店子里還沒吃飯,辛苦得很,十兩銀子也不還價了。 行,掌柜一口答應:看公子您著急要,這么晚了省得讓您在別家找,就十兩吧,下回您再來照顧生意就是。 陳暮雪這才轉過身,也不想多言,付銀子道:勞煩快點。 馬上,掌柜尷尬一笑,轉身在書架子上翻出《三輔黃*圖》,遞給陳暮雪。 陳暮雪沒動,李月來轉而把書接過來,笑臉道:好說,雅生書館是幽州最大的藏書之地,我們自然會經常來關顧老板您的生意。 陳暮雪見他拿了書,還在同掌柜嘮嗑,催他一聲快點,直接出門上車。 李月來大步追上車,道:你買書送周老板的夫人? 陳暮雪翻了幾頁《三輔黃*圖》,畫的亭臺建筑眼花繚亂,他合上書道:既然蓬萊酒樓的布置是周夫人做的,這本《三輔黃圖》關于房屋布置記載的很詳細,都是前朝專業人士修訂,但知道的人不多,興許他夫人喜歡,投其所好。 那改明兒我也給你買一本,李月來道。 聽罷,陳暮雪滿臉變得茫然,看向他:做什么? 李月來笑道:小乖乖,等我將來開了酒樓也叫你給我布置。 陳暮雪:。 隨口就來悅耳的話,聽多了著實招架不住。 不得空,我還得讀書。 總是有時間的,我們日子那么長,李月來笑道。 沒多久,馬車到了海棠館。 夜幕下,四處掛著紅燈籠,纏紅繞綠,一股子香粉氣。 陳暮雪走到門口,鼻尖皺了兩皺,濃郁的香味聞得他頭暈。 李月來到了這種地方,自然沖在前面,他回頭看陳慕雪一眼,等他上前后一把牽住。 十指相交,二人一起往里面走,直到有老鴇迎上來,才放開手。 李月來一手提酒,一手遞出銀子,一邊朗聲道:有勞mama,我們訂好了地方,風月屋。 原來是貴客,老鴇笑了笑,把他們往二樓引,順手接過李月來遞來的銀子,笑呵呵道:前腳才有一位客人進去,摟著姑娘們,我看歡他歡喜得緊。 多謝,李月來與陳暮雪一前一后上二樓。 臨到風月屋門口,李月來又回頭低聲問老鴇:里面的客人點了酒沒? 點了兩壇花雕。 再上兩壇進來。 好咧! 趁老鴇回頭吩咐上酒,李月來同陳暮雪相視而笑。 花雕是黃酒,他帶的冀州黃酒正中下懷。 二人并立,李月來同陳暮雪咬耳朵:酒沒備錯,等會兒就看你的書對不對了。 說罷,他伸手推開門。 ☆、幽州之行(八) 老鴇見慣這些男男女女的事兒,眼神曖昧的在陳暮雪和李月來之間流連一圈,很快收回來,在二人身后低聲道:咱們這兒新進來了一批小倌兒,要不要點幾個進來? 李月來和陳暮雪面向屋內,臉上含笑,都準備進屋了。 一聽老鴇的話,二人腳步微頓,見屋內兩三個婢女圍著周信芳不停灌酒,快速回道:不必,只要姑娘進來。 他們在門口小站片刻,屋內的人也注意到他們,紛紛側目。 公子進來呀,花枝招展的姑娘抬眼看門口站了兩個俊俏的小公子,撒開周信芳,連連朝他們招手。 陳暮雪瞧著面冷,不太好相與,李月來則笑意滿滿,一雙眼睛圓溜溜的像小狗,一看就是個風流的壞東西! 有一位姑娘已經站起來向李月來走過去,往他胳膊上纏:公子,來,一起喝酒。 李月來暗手推開她,低聲道:把周公子陪好,有賞。 姑娘笑著滑溜轉身,回到周信芳身邊:難怪方才周公子喝酒不盡興,原是等朋友來了才會敞開喝。 周老板好,李月來走進桌邊,對周信芳拱手笑道。 周信芳坐在椅子上,一身金線華服,長得五大三粗,手握酒杯。 他一邊打量李月來,又看看他身后站的陳暮雪,淡淡地問:哪位是枯嶺雜貨鋪的老板? 我是,李月來站向周信芳,微微彎腰:我姓李,他是我弟弟。 周信芳摸了下胡須:二位坐吧。 李月來和陳暮雪應聲坐下來,聽周信芳又說:聽說你有一樁生意找我談? 李月來把幾壇子冀州黃酒放到桌面上,推開花雕,打開一壇冀州黃酒,給周信芳斟滿:周老板的蓬萊酒家開遍魏國,前幾日入住蓬萊酒樓,著實驚艷,我們枯嶺也有一家酒樓,奈何生意不景氣,想讓周老板指點一番。 專門帶酒來,周信芳不知他葫蘆里賣什么藥,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眼睛發亮道:喲,冀州黃酒,李老板花了心思,這可是我老家的酒。 李月來又給他倒滿酒,給自己和陳暮雪也倒上,舉杯道:故鄉的酒,到底和別處的不同,我也喜歡喝黃酒。 陳暮雪低頭抿一小口冀州黃酒,口味醇和鮮爽,確實不錯。 放下酒杯時,他瞄到黃衣姑娘往李月來肩膀上依,伸手給她扒拉掉,順便在李月來碗里夾了一筷子牛rou。 黃衣姑娘本站在李月來左邊,幽幽看了陳暮雪一眼,干脆繞到前面,屁股往李月來腿邊蹭,虛空坐著。 陳暮雪咳嗽一聲,對和周信芳喝得正歡的李月來輕輕喊道:哥。 哥這個稱呼李月來還不順耳,一時沒反應過來,他依舊吃牛rou,咪黃酒,聽周信芳講自己開辦蓬萊酒家的故事。 當年我一窮二白,娶了夫人,她娘家借給我一千兩銀子,我就是靠著一千兩銀子,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拋下小攤位,修建的酒樓,她幫我cao心了不少事,周信芳拍拍李月來胳膊:所以啊,你得先娶個好媳婦兒。 陳暮雪見黃衣小姐兒屁股還扭上了,悄然真想往李月來腿上坐,高聲道:月來! 屋內的人齊齊回頭看向陳暮雪。 李月來一臉茫然地問:怎么了? 沒事,陳暮雪輕輕搖頭:大腿有些累。 聽罷,李月來這才注意到有位黃衣姑娘快鉆到自己懷里了,他連忙把姑娘推起來,笑道:我正與周老板說話,姑娘這邊不用伺候我。 黃衣姑娘不情不愿收回手,挪到周信芳身后去了。 周信芳哈哈大笑,看著李陳二人,頗覺有意思,這弟弟管的挺嚴。 他一口飲盡杯中酒:方才光是我在說,李老板也說說,你酒樓遇到何種情況,興許我也遇到過。 李月來掃陳暮雪一眼,見他面色如常繼續低頭吃菜,放心道:酒樓周圍有了競爭,眼見別人生意紅火起來,自家的卻一日不如一日。 周信芳道:你這個問題,大多酒樓都會遇到。 是啊,李月來長嘆一聲,十分贊同:能脫出困境的卻少之又少,除非另辟蹊徑,絕處逢生。 說著,又給周信芳斟滿酒。 周信芳沉吟片刻,道:你的酒樓開在枯嶺,對吧? 見李月來點頭,他又道:枯嶺地偏,沒什么客源,更無從談起吸引外地人去的由頭。 李月來覺得自己遇到了知音,恨不得和周信芳抱上兩抱:這一點上和周老板的蓬萊酒家差之千里啊。 陳暮雪在一旁道:周老板酒樓遍布魏國,應當也不會全設在繁華之地。 聽罷,周信芳笑了笑,對李月來道:李老板,你弟弟說的不錯,你看到的也只是一面光鮮罷了。 魏國算得上繁榮的地區不超過十個。 周信芳吃一口魚丸,又說:有時候我也是運氣好。 將一路辛苦奮斗獲得的成功歸結于好運,講到此處,談話一時很難繼續深入,李月來他們無法獲取更有用的經驗。 這時,陳暮雪再次開口,聲音溫和而沉穩:蓬萊酒家的陳設大氣有度,許多不同的擺件都相稱得宜,包容萬象,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周信芳內心一笑:你們來之前,應當也已經打聽清楚了是誰布置的,何必故意再多此一舉。 陳暮雪望著周信芳:我們知道,卻不敢相信出自貴夫人,您的賢內助竟然有此等才能,還能顧全后宅之事,實屬讓人難以置信。 馬屁拍的到位。 周信芳這才正眼瞧說話的陳暮雪,方才沒細看,男子竟生得俊眉修眼,顧盼神飛。 你這弟弟模樣生得精致俊秀,兼得男女面相。 這回輪到李月來愣了,他緩緩側頭打量周信芳,又看看自己身邊的陳暮雪,挪動屁股,擋住了些陳暮雪。 哈哈,周老板,我家弟弟已經說了親事,二人情投意合,李月來強調道。 陳暮雪見二人又把話題扯到別處去,實在無語,扒開李月來,把《三輔黃圖》放到桌上:周老板,您夫人才華橫溢,二人一內一外,相互配合,才能有酒樓今日的成就,我們兄弟實在敬佩,這本《三輔黃圖》被熱愛木制園藝的人推為圣典,想送給貴夫人,聊表欣賞之意。 這話說的妥帖,李月來知道陳暮雪從來不屑搞這些生意場上的阿諛奉承,今日是陳暮雪強行要跟來,乖乖坐在一旁喝酒吃飯,也是享心悅目,足夠了。 周信芳掃了一眼桌上的精裝書,垂眼道:這書我好像在夫人的書架上見過,不必了。 有不有的,不打緊,陳暮雪把書往前推了一推,周信芳是個大老粗,怎會關心自己夫人平日看的書:只要是您送的,尊夫人一定歡喜,《三輔黃圖》在市面上并不常見,況且還是專人仿胡云峰老先生的真跡,值得收藏。 什么胡云峰的,周信芳不認得,但聽起來很牛逼的樣子。 他再次看了看書,下個月夫人要過生辰,加一件有心思的禮物進去,她必定開心,平日本就是個興趣冷清的人,平日除卻帶孩子,就愛看書和擺弄家里。 那就多謝了,說著他把書收下,一邊揮手讓姑娘們下去。 ☆、幽州之行(九) 三位姑娘出去后,周信芳看著李月來,神情頗有認真:不知除了幽州,李老板還去過其它地方的蓬萊酒家沒? 李月來搖頭,甚是遺憾道:將來有機會得去,聽聞鸞鄉的蓬萊酒家生意也興旺得很。 鸞鄉和枯嶺算是差不多的地方,位于魏國西邊,人口不足五千,當地人主要依靠茶葉謀生。 提到鸞鄉,周信芳道:鸞鄉的位置趕不上魏金兩國的邊境鷺湖城,但騎馬去鷺湖城只需一兩個時辰,邊境販茶的人多,有客人還親自去采茶,久而久之,形成了茶客上門看茶、采茶和買茶的習慣,住宿什么的也都慢慢開起來了。 李月來笑了一下,和周信芳舉杯:也只有周老板家底厚實,才能開辟一方天地。 周信芳哈哈笑兩聲,此言不假,他光是砸在吸引客人上門采茶上,就花了幾萬兩銀子,一般的商人盤不起這么大的生意。 李月來看著周信芳春風得意的模樣,心下微沉,有些不是滋味。 對愛茶之人來說,采個半斤一斤茶葉,喝完下回再去一趟鷺湖城,全當樂趣。 在枯嶺開辦像周信芳說的這般大規模的酒樓生意很難,總不能讓客人上門自己砍楊木,或者上山采蜂蜜,客人體驗感不好,生意只會不斷賠錢,甚至傾家蕩產。 退一萬步說,陳家各方面積累雖比周家綽綽有余,生意路子卻保守許多,他也沒這個能力撼動陳家。 黃酒飲罷,李月來把花雕撥開蓋子,繼續豪飲。他的內心深處生出一股無力。 大抵是應了那一句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州。 他擲下酒杯,有些醉言道:枯嶺百姓的生活和娛樂并不豐富,其中可提升改善的空間大,周老板,盼望將來咱們能有合作的機會。 今日這番談話李月來著實失望,原以為會得到改天換地的好辦法。 現下他才明白,既不能把蓬萊酒家的模式生搬硬套到枯嶺,周信芳也沒去過枯嶺,實在沒有好的意見可以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