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4)
寺廟北邊還有一個頗大的石湖,碧波蕩漾,水榭長廊頂部纏繞枯萎的草藤,整座寺給人的感覺要比實際占地更加寬闊。 在銀錢允許的情況在,將來新村的街道房屋陳設或可從中汲取靈感,借鑒一二。 ☆、幽州之行(五) 閑散瞎晃打發時間,李月來慢慢又走到了能看見正殿的地方。 正殿大門口站的人依舊密密麻麻,他暗自嘆了一口氣,別人是不是這樣他不知道,反正他很討厭沒完沒了講個不停的夫子。 可見讀書這件事還是需要些天份,比如陳暮雪這樣的。 不過,將來陳暮雪若成一代大師,外出講學傳道,出門前他必定要叮囑一番,授課得控制時長,更不要拖堂,保不齊學生里有他這樣的,聽久了沒耐心,下回就不樂意不來捧場了。 亂七八糟地想著,他找了一塊石頭,半坐半靠。 溫和的太陽光照下來,舒服愜意,讓人直打瞌睡。 李月來打了個哈欠,須臾便閉眼瞇著了。 月來,你說我給恩娘買點什么好,她懷著身子,近來很辛苦,我看著心疼,想讓她開心一下。 何翌和李月來走在一條河邊,兩人并肩而行。 這條河他們從前經常來游泳。 太陽很烈,曬的全身冒汗,李月來不停拿袖子擦額頭。 聽到此處他震驚地問:阿翌,你什么時候娶媳婦了? 何翌往河里扔了一塊石頭:你咋不記得了,前段日子我們還去風荷鄉找她了。 好像是有這么個事兒,但記憶有些模糊,只記得何翌和那個女子處在見面的階段,怎么突然就有孩子了? 李月來站定腳,不再繼續往前走,有些著急:你怎么能娶她?! 何翌一臉茫然:有何不可? 我們怎么辦? 聽罷,何翌重重拍了一下李月來胳膊,笑道:我們自然還是和從前一樣,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一輩子都是! 那不一樣,我不想和你做兄弟,李月來覺得自己很奇怪,這些話怎么能說出口,卻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吐出心聲:我....喜歡你。 他說完后特別緊張,不知會得到怎樣的回答,望著何翌逐漸僵硬的笑容,心沉到谷底。 何翌整個人在太陽底下看著有些晃眼,不太真切。 許久,他回李月來:我也喜歡你。 聽罷,李月來心滿意足了,也笑起來,邁步繼續往前走,可是沒走幾步,又不走了,他覺得何翌說的喜歡和自己的不一樣。 你媳婦兒和我,誰更重要? 自然是她,將來你有媳婦也是一樣,但我們一輩子都是好兄弟,這一點誰也改變不了。 李月來呆住,覺得天要塌了。 半晌,他又笑起來,做一輩子兄弟其實也挺好,媳婦跟別人跑了,兄弟還在。 他伸手攀上何翌胳膊,剛要說話,太陽突然黯淡下來。 天色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睡在石頭上的李月來睜開眼,一時間還有點不適應,伸手揉揉眼睛。 陳暮雪正站在李月來前面,擋住了照在他臉上的太陽光,微抬下巴道:怎么在這兒睡著了? 背著太陽,陳暮雪臉上白的透光。 李月來瞧著賞心悅目,再次感嘆生的這副面貌只怕是老天擔心他那不討喜的性子招人打。 有些人沾不得半點煙火,實在不適合過日子,最好供在家里,偶爾拿出來洗洗眼睛。 光明寺太大,隨便走一走就累了,李月來拍拍屁股站起來,笑道:寒山大師終于講完了,我們李公子又受到了學識的熏陶。 陳暮雪手里捧著一本書,同李月來一起往大門口走,樂于分享道:傳道授業,回去了我講給你聽,不讓你白來一遭。 李月來若有其事地點點頭:也是,一傳十,十傳百,寒山大師賢名天下傳。 陳暮雪把話題岔開:光明寺景色如何? 想了一圈,李月來很籠統的概括道:很別致,他一邊掃陳暮雪手里的書名,是《長阿含經》。 這位寒山大師也許有經商天賦,座位費六百兩,不讓聽客空手而歸,有買有送,陳暮雪這等學癡,只怕覺得劃算極了。 哪里別致?說不定還能借鑒到新村去,陳暮雪認真道。 景好看,人也有意思,陳暮雪回憶起殿內十分神秘的小公子,一看就不是簡單人物。 陳暮雪看向李月來,不解其意:嗯? 李月來回了神兒,胡謅道:禿頭和尚看著挺好玩兒。 陳暮雪看著李月來眼底的光亮,直覺方才寺里肯定有事發生,半晌,他淡淡道:我也沒仔細逛過光明寺,不知里面有什么好風光。 李月來輕碰陳暮雪胳膊一下:以后有的是機會,咱們一起逛。 不說便罷,強迫就沒意思了。 陳暮雪嗯了一聲,率先走下臺階。 車夫早已等候在光明寺大門右邊一棵樹下,他沒直接上車,轉而走向對面一排樹蔭下。 做什么去?李月來幾步跟上陳暮雪,見他在賣吃食的面前停下來,自己也跟著逛一排長長的小吃攤。 大多是龍須糖、烤番薯、冰糖葫蘆等。 這是什么蜜餞?李月來指著一堆白色果片問老板。 一聽李月來問話,老板就知道他是外地人,介紹道:糖冬瓜,說著給他拿了一塊:公子您嘗嘗,選的可都是新鮮上好的冬瓜做的,算得上是咱們光明寺這一片兒的特產。 聽完,李月來十分心動,愈發覺得糖冬瓜美味可口。他把糖冬瓜拿起來一口塞進嘴里,甜而不膩,果rou飽滿。 糖冬瓜被囫圇吞下去,李月來連連稱贊其味道,一邊側頭找陳暮雪的身影 。 陳暮雪正在賣龍須糖的攤位上付錢,回頭看見李月來朝自己招手,一邊喊:阿雪,我要吃這個! 公子,您拿好,老板把一袋子龍須糖遞給陳暮雪。 多謝,陳暮雪提過龍須糖走向李月來,順手遞給賣糖冬瓜的老板錢,問李月來:還想吃什么? 李月來搖頭,從老板手里接過糖冬瓜,拿出一根送到陳暮雪嘴邊:你嘗嘗,好吃。 聞言,陳暮雪低頭含住糖冬瓜:那便回吧。 二人齊齊轉身往馬車處走,李月來跟在陳暮雪身后半步,追問:糖冬瓜好吃嗎? 陳暮雪覺得有些過甜,但見李月來滿眼期待,違心道:好吃。 我也覺得好吃,在枯嶺我從沒見過糖冬瓜,李月來又摸出一根喂陳暮雪。 陳暮雪搖頭:我不要了。 再吃一根,李月來拿糖冬瓜輕輕掃動陳暮雪的嘴唇,悶聲笑道:我給的,不要也得受著。 陳暮雪:。 他無奈地又吃了一根細長的糖冬瓜。 二人穩坐后,馬夫驅馬前行。 搖搖晃晃中,李月來把心里一直惦記的事又搬了出來:你想好沒有? 陳暮雪被問得一愣,下意識看向李月來:什么? 如何請蓬萊酒家的東家出來。 陳暮雪聽明白了,還是上回的事,他側頭拿起一旁的《長阿含經》,不緊不慢翻了幾頁:沒想好。 也是,花銀子去請,大東家日進斗金,一般的價碼看不上,多了咱也沒有。 李月來嘴上說著,一邊悄然觀察陳暮雪的反應,見他對自己的話無動于衷,立馬明白過來。 找蓬萊酒家老板的事,還得自個兒多上心,畢竟跟陳暮雪沒直接關系,他當初只答應新村的事兒,還帶了附加條件。 按理來說,現在他們比以前更加親近,很多事可以變得更容易。 他嘆氣道:寒山大師授什么課了,我覺得你不對勁。 沒有,陳暮雪的聲音有些敷衍,目光正落到《長阿含經》里的一行字上,然后愣住。 佛家將俗世欲望看得這般透徹么。 李月來見他目光停駐在書間,也貼過去看。 一頁紙,一副圖,一句話。 一切恩愛,無長存者,他低低念出聲。 佛家總愛說些玄乎的東西,李月來替他把書合上,放到一邊,阻止他胡思亂想:人的生命有限,自然有恩愛到頭的一天,可對一個人來說,從一而終也算是長存,他看著陳暮雪。 這樣的一張臉,又有頗為富裕的家世,換作任何一個男子,都會上娶很多姑娘。 就因為是柔身兒,落得和他湊合的下場。 雖然他也不差! 若有更好的選擇去處,他會不會毫不留戀的離開? 他握住陳暮雪寒涼的手:這么解釋,也不算錯吧? 許久,陳暮雪都沒接話,垂頭盯著自己膝蓋上十指相握的手。 你在光明寺到底看見什么了?他沒忍住,還是問了出來。 好吧,李月來沒料到陳暮雪還在琢磨這個,一副絕對坦誠的語氣:我在寺里撞見兩個身著暴露的舞娘。 陳暮雪抬頭看李月來的眼睛,想確認他是不是在說謊。 李月來眼神不閃不躲,坦坦蕩蕩。 在寺廟里衣冠不整是對佛祖的褻瀆,但這不關陳暮雪的事,他把手抽出來:這有什么瞞著我的,又不是旁的。 不然還有什么別的旁的?李月來揉了揉前額,頭痛道:我總不能調戲和尚吧。 聽罷,陳暮雪噗嗤笑出聲來。 見氣氛緩和了點兒,李月來順勢問:上回是不是說咱們家有個鋪子在幽州? 對,枯嶺干貨鋪,陳暮雪大概已經猜到李月來的計劃了。 李月來道:可以嘗試用干貨鋪的名頭,請蓬萊酒家的老板出來,就說有樁生意和他談。 陳暮雪摸了摸右臉頰,突然牙齒有些隱隱作痛。 他微微皺眉:你都想好了,直說就是,不必套我的話。 阿雪,我同你說心里話,我想和你好好在一起,而不是搭伙過日子,你明白嗎?李月來半蹲下來,抬頭看著陳暮雪眼睛:兩個人的心要在一處,否則不如楚河漢界,涇渭分明。 好好的說生意,怎么又扯到這上面來了。 陳暮雪略有奇怪,轉頭卻撞進李月來清澈而溫柔的眼神中,一時沒舍得移開。 我的心干干凈凈,你呢,月來。 ☆、幽州之行(六) 李月來愣了一下,下意識點頭:當然。 陳暮雪低下頭繼續翻書,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心里,輕飄飄道:誰也不能改變過去發生的事。 是的。 人只能向前看。 李月來暗自嘆氣,扯開話題:好困,我先瞇會兒。 嗯,陳暮雪吸一口涼氣,牙齒愈發疼。 聽罷,李月來閉上眼假寐,一路都沒再睜開過。 二人抵達酒樓,陳瓊老早就看見陳家的馬車了,早早兒在門口等陳暮雪他們。 公子,你回來啦,他高高興興把先下車的陳暮雪扶?。何乙粋€人在樓里待著,也不踏實。 陳暮雪把龍須糖遞給他,只點了一下頭,沒說話。 我跟著在,有什么可擔心的,李月來跟著下車,看了一眼陳瓊。 陳瓊盯著陳暮雪,沒回李月來的話,見陳暮雪臉色不好,右臉頰鼓鼓的,關心的問:公子,不舒服么?。 李月來一聽,快步上前拉住陳暮雪:你怎么了? 沒事,陳暮雪拉開李月來的手,繼續往前走,一路走過大堂,直接上二樓回房。 李月來一悻,站在大堂門口看陳暮雪上了二樓,才恍然大悟連忙跟上去。 上樓時,房門已經關上了。 李月來站在門口,手舉起來半晌沒敲。 他覺得陳暮雪生氣了。好像知道是為什么,又好像不太明白,有些模糊,似乎一下午他們都不太愉快,他能感覺到。 思緒沒飄多遠,門又被從里面打開。 李月來抬頭去看,見陳瓊開的門,忙問:他怎么樣了? 陳瓊扒拉著臉:公子牙疼犯了,我去藥鋪買點雄黃回來給公子鎮痛。 雄黃?有用么?李月來第一回聽用雄黃緩解牙疼,當然,他很少牙疼。 陳瓊點頭:再加點葶藶,舀一勺豬油加熱,一起敷到牙齒上,公子每回都這樣弄,能緩解一些。 一聽藥方,李月來連連搖頭:這方子不好,葶藶得少用,用之不節,乃反成病。 那怎么辦?總不能讓公子干疼著,陳瓊著急道。 他突然想起以前看閑書時的一個方子,不妨一試。 你先去買藥,多買一些淡竹葉回來。 是,姑爺。 陳瓊雖奇怪,但著急給陳暮雪弄藥,點頭答應著飛快下樓去。 門沒關嚴,李月來順著縫隙看陳暮雪坐在床榻上,心情不大好,估計是牙疼的。 他原地默了會兒,轉身往廚房去。 濃茶泡一盞,撒了一把鹽巴。 李月來端著瓷杯子速速往二樓去,哄哄他家阿雪還是可以的。 李月來叩一下門,沒等里面陳暮雪回應,直接走進去。 阿雪,牙疼好些了嗎?他慢吞吞移到床邊,語氣和眼神頗為委屈的看著陳暮雪。 嗯,陳暮雪微微側身,沒看李月來。 李月來一屁股坐到床邊,一手扯住陳暮雪衣袖,放下茶杯:等陳瓊回來,我有法子讓你的牙不疼。 陳暮雪望著一旁濃色茶湯,牙疼得沒心思搭理李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