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上了車門, 就看不到她的神情了。

    車很快啟動并開遠了，遺留下的那點汽車尾氣也很快消散于寒風里。

    季浮舟站在原地看著車開遠的方向怔了許久。

    她并不像真的是表面那樣毫不在意。

    一顆心提到現在，回憶起來卻好像也沒什么了。

    也就這樣而已啊季浮舟喃喃自語著。

    跟程觀月碰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程觀月照舊還是那么溫柔, 絕不會當面指責逼迫她什么, 甚至要比過去更加體貼。

    或許是時隔多年再度成長，漸漸就越發成熟了。

    因為關系的退化, 連那點只能叫身邊人覺察出來的漫不經心也不見了。

    與她保持表面的友好關系并不困難。

    季浮舟也可以拒絕她的要求。

    她當然可以拒絕她。

    翌日。

    程觀月到那家公司的時候，發現季浮舟并不在。

    并不算太意外，畢竟葉聽風都那么直白地勸告過季浮舟了。

    而葉聽風有的是辦法把季浮舟支開

    拒老板說, 季浮舟是給葉聽風跑腿去了。

    善解人意的程觀月自然表示不會介意這點小問題。

    葉聽風在旁邊冷笑了一聲。

    聽老板介紹了一上午的進度詳情之后，程觀月說想出去轉轉，老板自然沒有拒絕，忙不迭地叫人帶她四處去轉轉。

    啊呀今天真不巧，浮舟剛好不在，回頭我跟她說一聲，之后程老師要是有什么需求，直接找她就是了，葉老師對她都沒什么意見呢。

    之前那次意外之后，葉聽風傾向明顯，最終仍是選擇給這家公司一次機會，老板便覺得套近乎的計劃著實是有效的。

    如今雖說危機暫時過去，但跟兩個大明星打好關系是絕對沒有壞處的。

    老板心里想的是，季浮舟連葉聽風這么難接近的人都能套成功，程觀月這么溫和的人肯定也不在話下。

    所以他便自顧自地承諾了下來。

    程觀月當然沒有意見，反倒笑意加深了些許，真心實意地說了一聲：謝謝。

    這才是她原本的計劃。

    季浮舟總不至于為了躲程觀月連工作都不要。

    老板高興地搓了搓手，連連說著哪里哪里，一邊叫來了助理讓人帶著程觀月出去轉轉，一邊低聲囑咐一定要好好照顧，千萬不可以得罪。

    程觀月獨自出了門，再三保證只在公司內部轉轉，助理也不好強求，只得干脆跑到門口守著。

    而程觀月就真的只是在公司內部轉了轉。

    本來是因為在會議室里聽得有些不耐煩，出來之后倒是對季浮舟工作的地方起了幾分興趣。

    又小又破。

    程觀月很快得出了結論。

    當初這家公司是她定下來的，因為她看中了某個案例的舞臺效果，在這方面她還算有魄力，并不因為對方公司小就輕視對方。

    但是作為季浮舟工作的地方來說，她就怎么看怎么不滿意了。

    地方不夠大，好多人擠在一起，有些基礎的設備明顯老舊，角落的凳子腿短了一段也沒人理。

    員工看著也沒規矩，還有人在上班時間摸魚。

    程觀月路過茶水間，聽到不少人在里面說閑話，有男有女，吵吵鬧鬧的聽著讓人頭疼。

    直到她聽到季浮舟的名字。

    季浮舟真的要跟大明星走了？

    她到底有什么魔力啊，大明星都被迷得神魂顛倒的，不就是個小打雜的。

    少說兩句吧，人可是早就來公司了，也就是不爭不搶的，但資歷比你還老呢。

    有資歷有屁用，誰不知道當初汪冰綃把她拉進來就是來墊背的，現在這么尷尬她也得背鍋，說不準走了還是好事呢。

    你們也想太多了，不就是負責接待嗎，不許人家大明星平易近人嗎，你們看演唱會結束之后還有誰搭理她。

    不是說都唱情歌了嗎，這還沒什么？

    你腦子沒銹吧，倆女的能有什么啊，你這是被那個實習生給洗腦了？

    一群人嘰嘰喳喳，也沒說個所以然來，全是道聽途說。

    程觀月微微擰著眉頭，正要走，卻又聽到里面一人略微提高了音量。

    你才被洗腦了呢！

    就算人家大明星沒那意思，架不住季浮舟自己多想啊，她不也是跟那姓杜的小實習生一樣嗑什么什么cp嗎，說不準本來就不是正常人。

    而且你們沒發現就是那次唱情歌的小道消息傳出來之后，季浮舟對大明星的態度都不一樣了好嗎。

    平時恨不得離個三丈遠，好像多不情愿似的，那之后不還是巴巴地往跟前湊，噓寒問暖的。

    要不是知道她是我們公司的，我還以為她本來就是大明星的貼身助理呢，不然你們以為她要跳槽的消息是怎么傳出來的？

    之后又有人反駁，剩下的聲音卻都嘟嘟囔囔的，有些聽不真切了。

    程觀月目光微微沉了沉。

    這種情況之下，她當然不會沖過去打斷別人，聽著那些人像是漸漸轉移了話題，她才繼續朝前走。

    但那些話還是不由自主地掛在了心上想著。

    從唱情歌事件過去之后，季浮舟的態度就有所轉變了。

    這是程觀月最先注意到的一點。

    或許她也是在那時候意識到葉聽風對季浮舟的心思沒有滅、甚至已經付諸了行動，所以格外印象深刻。

    那時候她只有滿腔的怒火，激動的情緒上頭，就已經想不到其他的事。

    她知道自己有時候情緒不太穩定，一旦到達臨界點，她就會強迫自己將那件事暫且放下。

    之后一段時間，她也有意無意地回避著那段記憶。

    但她終究還是回想起了那件事。

    自己到底比葉聽風差在哪兒了？

    程觀月在見過季浮舟之后一直這么思索著。

    論起舊情，自然是她跟季浮舟緣分更深，即便因為分手的事而讓季浮舟對她心有芥蒂，可葉聽風于她而言，理應比陌生人好不到哪兒去。

    更何況葉聽風現在是明星，天然就帶著許多麻煩，季浮舟隱居在此處，本應是有多遠跑多遠，怎么還會主動靠近她？

    算上葉聽風搶先的時間，也不應當造就這樣大的優勢。

    直到這時候，在某一個靈光乍現的瞬間，程觀月隱隱意識到了什么

    因為葉聽風給季浮舟告白了。

    過往的記憶給了她錯誤的認知，因為以前葉聽風一直獨自站在遠處看著，連上前跟季浮舟搭話都不敢，認識了那么長時間，還有程觀月這個中間人在，卻還混得跟陌生人一樣。

    于是程觀月便理所當然地認為葉聽風膽小怯懦，即便是站在喜歡的人跟前，也依然會緊張到連話都說不出來。

    但是她忘記了，那時候葉聽風主動退讓，是因為季浮舟喜歡程觀月。

    而且季浮舟實際上并不是那么難以接近的人。

    或許是因為當初是季浮舟主動告白，程觀月也險些忘記了最初是自己先接近的季浮舟。

    那時季浮舟冷漠乖戾，在普通學生里名聲極差，因此才沒有人敢接近。

    但是程觀月死纏爛打著接近了一陣之后，很快就發現這人根本就是虛張聲勢。

    季浮舟不擅長拒絕別人，是標準的面冷心熱。

    十年前她就是這樣的人，很難說十年之后的今天是否有分毫改變。

    想追季浮舟，禮貌地保持距離是行不通的。

    程觀月終于有了一點是自己想要主動追人的認知。

    她不可能再指望季浮舟主動回過頭來，再像以前一樣追著她告白了。

    畢竟現在是程觀月舍不得，而不是季浮舟。

    季浮舟剛抱著花盆回來，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她又想去伸手揉眼睛。

    葉聽風攔住了她，先讓她去洗手。

    最近我怎么老是感覺有人在念叨我。季浮舟用力眨了下眼睛，她覺得自己眼皮跳的情況也沒有好轉，我最近應該沒有得罪什么人吧。

    葉聽風把剩下的花盆擺好，一邊擔憂地勸了一句：不舒服的話，去醫院看一下吧。

    季浮舟搖了搖頭，說得信誓旦旦：沒事，我身體素質還是不錯的，很多年沒生過病了。

    葉聽風最后還是多勸了一句：不要抱有僥幸心理。

    總歸是出于擔憂，季浮舟并不討厭這一點，又眨了一下眼眼睛，點了點頭。

    手上洗干凈了，她還是忍不住去揉眼睛，一邊抬頭看到葉聽風把花盆放到陽臺上，忍不住給了點建議。

    往右邊放點比較好，早上就能曬到太陽。

    葉聽風依言移了位置。

    這是最近葉聽風突然起了興致，想在陽臺上養些花草，說要是養得習慣到時候可以帶回A市去，季浮舟也就憋住了勸阻的話，答應幫忙去花鳥市場抱幾盆花來。

    因為是早就答應好的事情，所以沒去公司也不算是故意逃避。

    但客觀上還是借此免了一次跟程觀月見面的機會。

    雖說這種被動的消極抵抗并沒有什么用處。

    季浮舟看了一眼手機，只想嘆息一聲。

    老板特意連著發來了好幾條大長段的囑咐，無非就是一定要跟程觀月也打好關系，多加關注對方的心理狀態，一旦有什么異狀就要立刻向他報告，免得惹人不開心，又讓這樁生意有什么波瀾。

    季浮舟自然也只能答應下來。

    唯一的反抗也就是延遲了幾個小時才給老板回復消息。

    這么想著，季浮舟才終于想起來問起前情：說起來，程觀月怎么昨天就來C市了？不是說三月中旬嗎？

    葉聽風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這不算謊話，只是隱瞞了她猜到了實情的事實。

    要說程觀月最近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要往C市跑這一趟，也只能是因為季浮舟了。

    她急了。

    但葉聽風當然不可能這么直白地告訴季浮舟。

    不過我問過余姐了，她在A市的工作還沒有結束，明天早上就要回A市處理接下去的工作了。葉聽風解釋道，下次再過來就是三月份了可能是擔心演唱會的事吧。

    那她還挺負責的。季浮舟感慨了一聲。

    嗯。葉聽風不動聲色地應著。

    那你明天早上要去送她嗎？季浮舟繼續問道。

    不用，會有司機送她過去。葉聽風答道。

    哦。季浮舟點了點頭。

    她聽到這話已經沒什么感覺了，也就是隨口問上那么一句。

    手機叮的一聲響，又有一條好友申請發了過來。

    再看頭像，好像是之前被她當做推銷員的那個賬號。

    但是老板剛在聊天記錄里提了一句，截出了這個頭像說是程觀月，季浮舟就不能當做沒看到了。

    程觀月添加好友為什么不發備注？季浮舟有些奇怪，我還以為是什么廣告推銷。

    如果她備注了，你就會同意嗎？葉聽風問她。

    嗯季浮舟謹慎地思索了片刻，隨即搖了搖頭，應該也不會加如果不是為了工作的話。

    為什么？

    因為有可能是借明星的名義騙錢的。季浮舟扒著手指頭列舉理由，也有可能是有人閑著無聊來整我好多人都知道我是你們的粉絲，就算真是她

    季浮舟頓了頓，認真地想了想接著說道：我好像也沒有什么加的必要。

    傍晚，天色漸暗。

    程觀月坐在自己租的公寓客廳里，腳邊是攤開收拾了大半的行李箱，旁邊桌上擺著幾聽啤酒，還有幾瓶白酒。

    客廳里燈沒開，只有外面的霞光透過陽臺照進來，屋里仍是有些暗沉。

    程觀月抓著一聽啤酒，低頭看著手機。

    那條添加了許久的好友終于申請成功了。

    對面是季浮舟發來的一個笑臉，客套地說了幾句，如老板找過她了，如果程觀月有什么需要她幫忙的就盡管吩咐，只要力所能及之內她盡量辦到云云。

    程觀月回了個好字過去。

    她切出賬號，看了眼明早機票的時間，神情有些莫測，遲疑了片刻，又切回到了賬號的界面。

    哐當

    酒瓶撞到一起，發出一聲輕響。

    程觀月抬頭瞥了眼旁邊的幾罐酒，抬手拿起其中的一罐啤酒，一邊低著頭在對話框里編輯消息。

    不知是因為醉了，還是因為緊張，她的手微微有些顫抖，打字的速度也有些慢。

    [觀月：抱歉。]

    [觀月：可能現在就有事要麻煩你。]

    [觀月：我好像有點喝多了。]

    [觀月：能麻煩你來幫幫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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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38

    收到信息的時候, 季浮舟是有些意外的。

    先前程觀月見到她時表現得太平靜，以至于讓她以為她們兩人之間所有的關系都已經變成了過去式。

    包括那些浮于表面的友情，或許早已煙消云散了。

    這次偶遇之后, 她們還是會漸漸變回陌路人。

    程觀月發的那些消息在她的意料之外。

    季浮舟遲疑過要不要當做沒看見, 但心底仍舊免不了幾分擔憂。

    程觀月表面上絕對是個乖乖女, 哪怕已經出道變成了明星, 也仍舊不沾染任何惡習。

    當然也不會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