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3)
先生莫要見怪,我這樣子,確實不太體面了。 池飲懶得起來了,直接坐在地上笑著說。 郁離站在牢門外靜靜地看著他,良久:將軍瘦了。 池飲低頭看了自己一眼:哈哈是嗎,也許吧,我自己看不太出來,其實這里伙食還不錯,天天呆在牢里,也沒運動過,天天坐著,應該胖了才是。 他語氣輕松,一點都不像做了那么多天牢的人。 就是太無聊了,我這些天連這里有多少只螞蟻都數清楚了,幸好沒有老鼠。郁離還是那么看著他,眸光深沉,好像有冷鐵的光閃過:這里這么陰冷,你身體受得??? 池飲:還行,之前養了那么久不是白養的,還是先生您的藥好啊,這么說,我真得多謝先生了,不然可能真熬不過。 郁離眸色更深:你的身體我很清楚,我的藥有什么功效我也知道,沒厲害到能讓你在這里呆這么多天都沒事。 池飲:這 你過來。郁離突然道。 池飲眨了眨眼睛,還是第一次看到郁離這么嚴厲的樣子。 他沒動,郁離就不說話,只是看著他,半晌,池飲沒法子,只好站起身走到牢門邊:我是真的沒事,騙你干什么啊 他還沒站定,郁離的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動作快得池飲都沒機會躲。 郁離握著他細了一圈的腕骨,垂著眸把脈,半晌,他眉梢一動,將池飲的手腕緩緩放下去,細碎的鐵鏈碰撞聲打破了寂靜。 這幾天里,有人往你身體里打入過內力,一直以內力溫著你的身體,所以沒事。 池飲摸了摸鼻子,轉開頭。 果然瞞不住他。 咳,這其實 那人對你很好,這樣持續的方式會損耗他很多內力,但看起來,他似乎更加在乎你,郁離垂眸,我猜,是那位翡瑄公子吧,雖然我跟他接觸得不多,但也知道他武功很高。 池飲無話可說。 他都猜對了,而池飲也是在陸微酩第二次來的時候才知道的。每次陸微酩都是半夜來,來了之后不能呆太久,給他傳了內力,再坐一會兒就要走。 郁離張了張口,想說什么,但最后還是沒說,匆匆走了。 而這晚,已經兩天沒來的陸微酩跟鬼一樣突然出現,進來以后神神秘秘地對池飲說:你有聞到什么味道嗎? 池飲:? 他背在身后的雙手突然伸出來,還夸張地做了個作了個當當當當的人工音效:看!我精心準備的花,好看嗎? 那是一小捧花,一共九朵,好幾個種類,有梅花、木棉,還有山茶花,被修剪得剛剛好,上年灑了些白色的雪作為點綴,被幾片綠葉子包裹著,外面罩著一塊輕薄透明的紗布,看起來非常精致漂亮。 池飲愣住了。 你真是在這里呆太久了,都被這兒的氣味同化了,居然聞不出花香,來拿著吧,漂亮不,高興不?陸微酩將花遞到池飲面前。 池飲看著這嬌艷欲滴的花朵,只覺得這幾天郁結的煩悶之氣一下子都消散了,只剩下滿手的芬芳。 他用鼻子蹭了蹭嫩嫩軟軟的花瓣,一點雪沾到了他的鼻尖,他仰起頭,沖陸微酩說:你能別像來監獄約會一樣好嗎?太詭異了吧哈哈哈。 他罕見地有點俏皮地笑出聲,筆尖上沾的雪讓他展現出了可愛的一面,整個人靈動又漂亮,仿佛回到了許久以前,還是少年的池飲沖他可愛地笑。 陸微酩目光柔和地看著他,在池飲又低下頭埋臉聞花香的時候,突然傾身抓住池飲一只手,壓在床板上,在池飲抬頭的時候湊過去,下巴擦過柔嫩的花瓣,靠向池飲的臉。 池飲始料未及下本能地往后仰,但陸微酩沒有停下,唇唇相接,卻沒有停下,順勢來到池飲鼻尖。 陸微酩輕輕一咬,將未來得及融化的雪叼了下來。 起身后退一步,迎著池飲呆滯的目光,陸微酩抿了抿唇。 這雪真甜。 作者有話要說: 獄中約會,行 第63章 被陸微酩狠狠撩了一把的池飲臉色通紅,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嘴唇和鼻尖被碰到的地方好像還殘留著陸微酩的觸碰和氣息,羽毛一樣不斷搔著他的心,那力道又輕又淺,就像把人拋到空中,然后失控墜下,無所依從。 池飲咬了咬牙,把花放在一邊,起身就撲過去:陸老狗你給我立正站好任蹂躪! 陸微酩穩穩地接住他,卡著他的腰將人抱在身上,仰視著他:你要怎么蹂躪我? 當然是正面反面一起煎熟,然后吃干抹凈 話音剛落,池飲眼角余光看到不遠處站了個人。 是大理寺卿李大人。 被抱在空中的池飲: 失策 李大人只是來送個水,哪知心血來潮親自前來竟看到了這樣一幕,任他怎么想都沒想到這位來探視的竟然是池飲的那位? 知道的人知道這是在監獄里,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哪位大人府中花園呢,就仗著監獄沒規定不能送花來,就在這胡來是吧! 等李大人走后,池飲和陸微酩正經坐下來說事情。而且有陸微酩,池飲不用擔心他們說的話被聽了去。 陸微酩沒坐在唯一的一張椅子上,而是跟池飲一起坐在床邊,給他倒了水,簡單說了說大燕近期朝堂的情況。 池飲聽完,支著下巴說:嗯,差不多可以動手了。 陸微酩也撐著頭看他,含笑道:遵命,將軍。 這日過后,事情還沒來得及發酵,池飲就先接待了一個熟人。 韓栩舟。 韓栩舟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失了大半,眼睛是腫的,臉色比池飲這個坐牢的人還憔悴。 但池飲看著他,還是能從他的眼神里看到了變化,不再像以前那么無辜無害,多了點什么東西。 將軍,這些日子我沒能來看你,還請將軍不要怪我。韓栩舟坐在池飲面前,低著頭扣著手指。 池飲給他倒了水:我不是不知道你身上發生的事情,怎么會怪你,你還好嗎? 一句你還好嗎,將韓栩舟一直忍著的眼淚逼了出來,他突然起身,一步跨到池飲面前,用力抱住了他。 將軍,嗚嗚嗚將軍,元王爺,元王爺,是他害了我娘 在韓栩舟顛三倒四的敘述中,池飲搞清楚了他的話。 原來前兩天元燁然正好在宮里碰到了韓栩舟,韓栩舟一直被北原國主勸說,讓他回北原,他在大燕就是個沒有權力的太尉之子,但是回到北原,他就是名正言順的郡王,有屬于他的領地。 但韓栩舟在大燕那么多年,怎么說走就走,而且這一走了,就再見不到想見的人,他不希望這樣。 然而,現實就是比他以為的更殘酷,他沒有權力,沒有能耐,不僅見不到想見的人,看著自己在乎的人陷入險境,他還無能為力。 這種無能為力讓他更加焦慮痛苦,對權力的渴望達到了有史以來的巔峰。 而這個時候,他碰到了元燁然,元燁然可能是看他痛苦的樣子來了興致,湊到他耳邊告訴了他另一件事:韓栩舟從未謀面的娘當年就是被元燁然的人追殺的,導致他娘為了他最后死去,導致池老將軍受到他娘的求救,去幫她們,也導致了池府差點被抄 這么重要的一件事,韓栩舟卻毫無辦法。 他沒有證據,沒有力量,不管是幫池飲,還是幫母親幫自己報仇,都做不了。 經過幾日的崩潰,韓栩舟最終決定,跟著北原國主離開大燕。 雖然他什么都不會,但他可以學,可以忍,終有一天他也能坐上那個位置,擁有能說話的權力。 但到底來說,他才不到二十,雖然做了決定,他依然怯懦,特別是在池飲面前。 池飲一直沒說話,輕輕安撫地拍著他的后背。 改變是痛苦的,它需要巨大的勇氣,堅韌的毅力,和不懈的堅持,栩舟,如果決定了,就往前走吧,不管結果如何,你起碼現在不會后悔。那個人確實像座大山,難以越過,但你可以盡管看著,我怎么將他拉下馬來。 韓栩舟淚眼朦朧地抬頭,透過模糊的視線,看到了池飲堅定而包容的眼神,將蜉蝣一般的他納入那片大海。 韓栩舟走后,立刻跟著北原國主離開了燕京。 而池飲這邊,也不再有外人探訪,外面正在發生什么大事。 即便是在獄中,池飲也能從獄卒的表現推斷一二,大概模擬外面的情況。 某一天,他聽到有獄卒討論:前段時間莫浩廣刺殺太子的事情被查出來了,莫浩廣也已經被抓起來啦。 什么?太子殿下遇到了刺殺?怎么一直沒聽說過。 你傻啊,那肯定就是陛下壓著沒放出消息啊,那段時間正是各國來使匯聚燕京的時候,緊張著呢。 又過了一兩天,整個監獄大牢都震驚了: 莫浩廣居然供出了王爺,說是王爺的指示,陛下都被氣得又病倒了,這事情比里面那位的更嚴重吧。 小聲點,小心隔墻有耳。 什么隔墻有耳,現在誰沒在說這件事,王爺刺殺太子,陛下沒有其他皇子了,陛下自己還王爺這是想 噓噓噓,你不要命啦?! 唉,要變天啦。 池飲緩緩勾起嘴角。 基本成功了。 其實單單有供詞,是不足以將元燁然拉下水的,莫浩廣跟了他那么多年,忠心是有的。所以,池飲沒有從莫浩廣身上下手,而是瞄準的莫景山。 很久以前,池飲就步下了一枚棋子容華。 容華曾經接觸過莫浩廣,不過莫浩廣太狡猾太謹慎,沒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但莫景山不同。 從莫景山這里下手,簡單多了。 因為池飲不在外面,是后來陸微酩跟他說的,問他還記不記得崔湖。 池飲略一想,就想起來了,崔湖是那日刺殺元祁夏的人里,唯一一個活著的。 你們從他身上撬到了消息? 消息確實是從他身上來,不過,是因為他的女兒。 池飲:怎么回事? 莫家也算是自食其果了吧,他們養著崔湖的家里人,表面保護實際是威脅,莫景山那人有多荒唐,你也知道,我們的人無意間得知,崔湖唯一的女兒被莫景山糟蹋,手段殘忍,簡直把人往死里折騰。那姑娘差點死了,崔湖知道以后就崩潰了。作為殺手,他知道的東西可比莫景山多,我們從他提供的消息里,找到了莫浩廣和元燁然勾結的證據。 池飲默然,良久說:莫景山這個畜生,莫家也算毀在他手里了。 然而事情并沒有到此為止,元燁然提前得知消息,竟然沖破了重重抓捕他的關隘,帶著一隊精兵離開了京城。 皇帝大怒,正要命人去追,結果得到了一個讓他震驚的消息回國之后的陳壁帶著三十萬大軍,一舉奪下兩國相接的幾座城池。 大燕各地的守軍終于反應過來,糾結兵馬勉強將陳壁大軍擋在濱河外。 大燕皇帝只好召集各位大將,商議對策,至于元燁然,抓是肯定要抓的,只不過暫時要先放一放了。 短短一個月,發生了如此巨變,局勢不再平穩。 皇帝連日來憂思太甚,已經臥床不起。 昏暗的龍床內,皇帝仿佛老了十歲,頭發斑白,再不像從前那般威嚴。 咳咳,去,去將池飲請來。老皇帝捂著嘴想要起身說。 元祁夏忍著淚上前扶著老皇帝:父皇,您還是先休息吧,等郁先生給你看完,您在找池將軍吧。 皇帝想說話,卻被幾聲壓抑不住的咳嗽止住了。 郁離正好走到近前:陛下今日先不要宣池將軍了,您的身體受不住,就算宣了,以您的狀況也清醒不了多久,還是今天好好休息,我給您開點藥,休息好了,養足精神,明日您再跟池將軍好好談談吧。 元祁夏向郁離投了個感激的眼神:是啊父皇,還是聽先生的。 皇帝捂著胸口,應了。 郁離給他把完脈,拿了張單子在一旁細細地寫,寫了好半天。 元祁夏道:先生怎么寫了這么多? 郁離:我明日就要離開燕京了,這是我最后留下的藥方,陛下的各種情況我都對應配了藥,到時候按照方子抓藥行針就行。 元祁夏一驚:先生,您要走?但是這時候父皇正處于關鍵時刻 殿下,陛下的病,我也已經無能為力,再待下去也沒有辦法,這是我最后盡的一點力了。殿下也知道,大齊起兵,北原也不安分,很快這世間就要卷入紛亂戰爭中,我不喜如此,按照我門規訓,我是時候要離開了。 元祁夏急了,還想勸,皇帝拍了拍龍床:夏兒,讓先生走吧,朕的身體朕了解,這么多年了,朕也已經做好了準備,只是在這個關口出事,也只能是上天的旨意吧。朕應該還能撐一段時間,不管如何,朕都不會讓大齊得逞,我大燕,咳咳,我大燕決不能讓大齊咳咳咳咳。 他的一長串話還沒說話,就已經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元祁夏淚珠滾落:父皇您別說了,好好休息,明日還要見池將軍呢。 郁離站在三步外靜靜看著他們,睫毛垂下掩蓋住眼神。 明日啊明日你就見不到他了。 當日深夜,幾十精銳突襲大牢,獄卒們死傷慘重,郁離黑布蒙面,一路攻到最里面,一個黑衣人將牢門打開。 池飲刷地站起來,驚訝地看著他們。 你們是誰? 池將軍,跟我走吧,我帶你回大齊。為首的黑衣人朗聲笑道。 池飲瞳孔驟縮:你是,郁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