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9)
握住匕首的指節無端捏緊。 慕裎深深吸氣,試圖強撐著倨傲氣勢直到這場戲演完為止。 做國君的那個不發話,底下的朝臣自不敢擅作主張。 眼見禁衛軍真被這位淮北太子控制,幾名武將不約而同把目光投向為首的中央將軍。 比他們設想得更快,紀懷塵衣袖小幅度掀動,一柄柳葉刀便以極凌厲的速度破空飛馳,方向正指不設防的慕裎。 唔......紀懷塵! 隱忍痛楚的驚呼和藺衡的呵斥瞬間響徹大殿。 國君大人拍案而起,面龐覆上層駭人寒霜。 即使有衣裳遮蓋,藺衡還是聞見濃郁的血腥味。他一下慌了神,本能的就想替人去捂住傷口。 .........別動! 慕裎面色陡白,連匕首也在劇痛下往前刺出三分。 迎視極具威懾的目光,紀懷塵反常的沒以國君旨意為重,反倒向慕裎質問:從你來南憧起,陛下就待你關懷備至。恨不得把心掰開了揉碎了捧到你面前,你為何要行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大逆不道?敢問堂下諸位肱骨也是這樣覺得的么? 慕裎似是聽到個無比好笑的笑話,耀眼奪目的臉龐迸發出嘲諷意味。 那倘若本太子待你們好吃好喝,許出半壁江山,不過條件是得時刻在身下承歡取寵,可有人愿意? 聞言,方才露出敵對神情的眾臣皆面面相覷,誰都不肯再吱聲反駁了。 紀懷塵眉頭緊鎖,見質問不成,轉向藺衡道:陛下,您就這樣放任兇徒作惡,危害南憧國本嗎?您把南憧子民放在哪里,又把大臣們的忠心輔佐放在哪里! 怎么,本太子弒君是兇徒作惡,這狗皇帝舉兵攻打淮北就算正義之舉了?! 慕裎居高臨下嗤笑,滑膩的血液順著肩頭流至小臂,滴滴淌淌落在藺衡腳邊。 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他怕看著那雙到現在都還滿是溫柔和疼惜的眼眸會忍不住抱緊他的愛人。 思及到此,慕裎突然發難,匕首頃刻劃破相抵的肌膚,氤氳出一片刺眼紅光。 那攻勢其實并不猛,以藺衡的反應絕對能夠躲避??伤麤]有,就一動不動站定,生生忍下頸側的尖銳疼痛。 目睹國君大人受傷,下首的朝臣們哪還穩得住,接二連三咬牙握拳,預備找準時機沖上去rou搏。 凌沅是第一個跳出來的。 所謂槍打出頭鳥,他步子剛抬,就被鄰座兩個裝扮成小太監的暗衛給踹翻在地。 與此同時,慕之桓從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走出,身后還跟著十幾名卸去偽裝的黑衣人。 藺衡劍眉輕挑,在慕裎和他之間游離須臾,冷聲道:見不得光的老鼠總算出洞了,孤不知你還有多少花樣,竟誆騙得太子殿下與你同流合污! 這話該是本王說才對罷?慕之桓涼涼睨他。 你攻我國門,屠我百姓,欺辱太子!同流合污?裎兒是我淮北皇室,未來的國君!不暗地里籌謀反擊,難道讓他一輩子在你榻上當承寵玩物?! 風水輪流轉,如今受制于人的是你。本王勸你最好識趣,乖乖交出兵符,否則,淮北大軍今日將勢必踏平南憧皇宮! 做你娘的白日夢!真當我們陛下是吃素的?況且滿殿武將還喘著氣呢,你說踏平就踏平,你算老幾? 武安中郎將周敦是出了名的暴脾氣,生得極魁梧健壯。他話從后槽牙擠出,幾差當場就掀桌干架。 是么? 聽杯為令,慕之桓摔出酒盞,門外旋即應聲亮起火把和吼叫,聽上去陣仗切實浩大。 看著朝臣們額頭冒汗,他舉起另一只酒盞蔑笑道:不要妄圖掙扎了,本王既然敢來,自是做好了萬全之策。 裎兒,你還在等什么?那狗皇帝的命就在你手里,殺了他!為我們先前損失的部下們報仇! 本將在此,爾敢放肆! 紀懷塵怒目圓睜:呵,太子殿下當真好謀劃,原來前兩次暗殺也與你有關。攻打淮北十六州本將為主帥,若要奪回,沖本將來即可! 氣氛頓時劍拔弩張。 站首位的兩名暗衛率先發起襲擊,沒有趁手的兵刃,紀懷塵便摔碎盤盞拿碎瓷片抵擋進攻。 剎那大殿混亂成一團。 畢竟危及陛下性命,且事關南憧王朝的尊嚴,這次不止武將,連文臣里會拳腳的也一并出動了。 頸側匕首未收,藺衡順著沾染鮮血的手往上看,果然瞧見心上人泛紅的眼眶。 別動! 慕裎輕喝,在捕捉到對方想擁抱過來之前。 好,我不動。藺衡收回半抬的肘彎。為什么在難過? 別以為你很了解我! 我當然了解,因為你的刀劍從不傷及愛人。 這是他們第一次親密接觸時,慕裎說過的話。 你當真.......當真覺得我不舍殺你?! 從來南憧的那一日起,我就對你恨之入骨! 這些日子在你身邊待夠了,那些虛情假意,君王恩寵我一點也不稀罕! 他每說一句,藺衡便往前走一步。那匕首一點點滑脫,從喉間到鎖骨,再到心口。 阿衡......... 終于。 慕裎喃喃,眼尾泛起零星水汽。 這場戲是注定要演砸的。 他可以算計世間千千萬萬,卻唯獨算計不了藺衡的愛。 即便真放進淮北刺客,在好好的生辰宴上兵戈相向。他的阿衡,從頭至尾連一句責怪都不曾有。 裎兒!別磨磨蹭蹭,擒賊先擒王!殺了姓藺的,奪回淮北十六州! 一聲怒吼從大殿中央傳來,慕之桓遭紀懷塵和廉溪琢合攻,保護他的四個暗衛兩死兩傷,纏斗片刻才堪堪打個平手。那兵符?慕裎保持緊扣命門的姿勢問道:你的人全帶來了嗎? 帶來了,只要國君喪命,不愁找不到兵符! 說話間,慕之桓提刀加入打斗,殿內目光所及之處無一不是尸山血海,還有源源不斷的人在往里進攻。 那些武將的確個個驍勇善戰,說是以一敵百也不為過。 人數上明顯不占優勢,卻在他們一輪輪的拼死反抗中呈現出牽制拉扯。 好在......... 慕裎聞聽慕之桓帶來了全部兵力,當即與紀懷塵交換個眼神,匕首反向旋轉,一舉擊殺偷襲過來的兩名暗衛。 珫合宮霎時人頭攢動,穿著南憧甲胄的禁衛軍從四面八方涌來,順利使五五開的局面變成傾覆性壓制。 慕之桓此時方察覺是中計了,慌忙調轉方向,想拉慕裎同歸于盡。 藺衡一腳踢翻桌幾,護人的手探出一半,不料天窗倏然飛落幾個蒙面男子。 那些人身法靈巧詭譎,急促到此也不戀戰,以玄絲做武器,纏住慕裎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作者有話要說: 邏輯廢要搞事情真的太難了 每次寫都在一邊薅邏輯一邊薅頭發......... 嗚嗚嗚著實寫不了大場面有邏輯bug請不要罵 罵就是你們說的都對我的設定有問題 給你們鞠躬?。?! 第87章 夜涼如水。 皎潔月光透過窗扇鋪撒,反射出大片平整光潔的地面。 燭火昏晦,隱約可見不遠處一尊莊嚴肅穆的雕像,正微微闔眼,在朦朧影綽中俯瞰世間。 空氣里有股濃重的血腥味。 慕裎揉揉肩肘,將身子倚靠上身后的石磚墻。 這是一間神廟。 那些蒙面黑衣人將他綁來就丟在這兒了。 哥哥。 深暗處驀然響起聲輕呼,等人走近看清面容,慕裎面上倒浮起些許意外之色。 是個熟人。 溫閑庭。 世子這迎客禮儀,恐怕有待提高啊。 慕裎淡笑,手捂傷口,看上去十足的虛弱。 溫閑庭也一抿唇,挽過劍花,剌開他破損的衣物確認真假。 血痂在傷處凝結,還有更多的血從邊緣汩汩涌出,自鎖骨處往下兩寸青紫腫脹,的確傷得不輕。 溫閑庭滿意頷首,折身坐到一旁的軟椅內。我挺好奇,慕之桓那個老狐貍,怎會上哥哥的當? 許是年紀大了,腦子沒那么好使罷。慕裎佯嘆。 其實這還真不能怪慕之桓。 宋乾是淮北老國君精挑細選放在太子殿下身邊的,除了老國君和皇后,就連在他身邊呆了五年的藺衡都不知道。 是以宋乾故意以安插在南憧的暗樁身份,在慕之桓面前表現出對太子侍君的怨懟,順帶明里暗里透露慕裎過得不好。 南憧實力雄厚,淮北不容小覷。 那老狐貍本就有篡位的賊心,只是苦于實力不夠,又沒個正當理由舉兵謀反,自然不會輕易放過這個一箭雙雕的機會。 幸而慕之桓雖不好騙,但他的手伸再長也伸不到宮里來。 為了讓他信任,慕裎曾讓宋乾悄悄送過去幾樣東西。 一張密戲圖,三封書信。 密戲圖便是藺衡無心插柳成就的那副小黃圖了,圖中他和慕裎正巫山云雨,銜蕊弄簫,底下還有國君大人被迫簽署的名姓。 慕之桓找人對比過字跡,確定是藺衡親筆無疑。 而書信是出自慕裎之手,記錄了一些南憧王朝的施政策略。 有些是藺衡閑談時隨口告訴他的,有些則是他根據宋乾的情報推論出來的。 他還在書信里哭訴自己的遭遇,總之把藺衡形容得像頭偽善的惡狼,并對床榻上的廝磨格外添油加醋。 慕之桓也就書信里的內容進行了查探,發現慕裎說的有一半對的上。 事情進行到此,除了這些物什,剩下的就得靠慕裎在淮北設下的偽裝如何了。 太子殿下在淮北的形象一貫游手好閑,整日招貓逗狗、捕雀捉雞,是典型的皇親貴胄。 這點慕之桓看似遠離朝堂幾十載,實則早已進行了多方面的調查,所以并未十分懷疑。 謹慎的人往往不相信太過真實的東西,反而對真假摻半的警惕性不高。 若是慕裎給的情報有價值,弄不好會引起逆反效果。于是他反其道行之,三封無傷痛癢的書信,換慕之桓栽入圈套,怎么看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不過真正讓慕之桓放下戒備的,還是慕裎策劃的那兩場刺殺。 紀懷塵說得沒錯,不止上元節,連除夕夜那場動亂也與太子殿下有莫大的關系。 表面看暗殺計劃是失敗的,可刺客確實是混進了皇宮內部。賴只賴慕之桓派來的人不中用,無法傷藺衡分毫。 慕裎也清楚倘若繼續暗殺失敗,一定會讓慕之桓有所提防,為一舉騙出全部兵力,他便設計了這場親自刺殺的戲碼。 要成事光靠一個宋乾遠遠不夠,他務必保障藺衡的絕對安全,幾經權衡,紀懷塵是最適合的人選。 慕裎擔心慕之桓不肯咬勾,賭上全部身家去拼這一場,才讓紀懷塵在席間出手弄傷自己。 他是藺衡的愛將,從來不會罔顧陛下圣令,況且眾人皆知的木訥偏執。他的作為,在外人眼里基本就是藺衡的意思。 太子殿下負傷在身,就言簡意賅向溫閑庭闡述了整個設局過程。 說完他抬眸道:你的問題回答完,現在該輪到我了罷?你到底是誰? 我?溫閑庭莞爾一笑。哥哥不是知道我的名姓嗎? 是么?真的溫閑庭早在一場傷寒中病亡了,你是哪里冒出來的替死鬼? 慕裎這樣一問,溫閑庭面上的精致笑容瞬間就有了絲裂痕。 他沉吟幾瞬,聲線陡然變得陰冷:是我小看太子殿下了,原來這出戲,你是為我而來。 慕裎不置可否。 昏暗陰影里兩股銳利視線交匯,良久,溫閑庭垂眸,他慢慢撕開易/容/面/具,露出一張妖冶至極的臉。 那張臉好看得出奇,只是在當前境況下,妖冶魅惑內仿佛帶了點兒邪氣。 還以為會經過一番周折呢,如此草率的現出真容,就不怕本太子將你就地誅殺?澤蘭公子.......噢不!少君殿下? 月澤蘭被刺激的神色一凜,手里的劍立刻點上慕裎喉間。 半晌,他猶豫了一下,移開長劍道:你是如何猜到我身份的? 慕裎笑得無奈,指指滿是血漬的肩頭:不惜出動死士抓我來,總得照顧下患者的傷勢罷?我要是失血過多咽氣了,誰給你講故事? 月澤蘭目光森然,思忖片刻,沒給藥,單丟過去一卷紗布,讓他能多撐一會兒。 慕裎也不挑揀,用紗布按到傷口止血,而后真格擺出講故事的做派婉婉道來。 從當年阿衡舉兵攻打東洧,在虎門關遇襲時,我就開始注意你了。噬命這種毒知之者甚少,且其中一味紫棉花是月吟國才有的產物。 我和阿衡都沒有與這個國家的人有往來矛盾,我便想到了傳言中遭東洧強納進宮的少君殿下。 我起初猜測,是因為阿衡攻打東洧,你善于用毒所以被東洧國君派來暗殺的。但那時東洧國君已經駕崩,我就把目標鎖定在即將繼承大統的皇子身上。 可后來我的暗樁傳回密信,東洧皇子以清君側的名義對你展開數次追殺,想來你必不會是他的人。 這段是實話,慕裎發覺事情走向不對后,就開始重新盤算邏輯。也是在這個時候,他察覺到慕之桓有篡位的意圖。 我暗中派人觀察慕之桓的動向,發現他不僅和西川聯手,背后還有個神秘人物在幫著出謀劃策??上]有證據證明你們是一伙的,機緣巧合,在阿衡的求娶下我來了南憧。 說到這里,慕裎微微勾唇。 還記得那匹大宛駒嗎?你要試阿衡對我的心意有成百上千種方式,你偏偏選了最容易露餡的那種。 溫閑庭一向天真活潑,但在那場風寒病愈便性情大變,變得極為陰鷙毒辣。你能用易容術正大光明在人前晃悠,我的人,當然也能。 你本沒有理由投靠慕之桓,或者說是西川。就算是東洧皇子對你窮追猛打讓你呆不下去的緣故,那你完全可以隱姓埋名,遠渡他國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