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6)
主、主子,您看 慕裎正沉浸在漫無邊際的憂傷中,聞言緩緩抬眸,敷衍性向窗邊一掃。 一只白白胖胖,圓圓滾滾的小東西瞬間跳躍進來。 短腿撲騰不休,雪白長耳高高豎起,黑亮的眼珠四處張望著,好像在寢殿內尋找同伴。 居然是兔子! 小祖宗微怔,旋即一聲悶哼,很是傲嬌的不為所動。 藺衡一張明朗笑臉就在窗外,喚月孩子氣重,牙花子一齜便道:主子您快看,好多小兔子呀!一.....二.....三......四......... 嫌離得遠數不清,他又跑到窗扇下,想把兔子抱過去給自家主子逗著玩兒。 咦,這是竹筒么? 風旸也捉了一只,順帶把兔腳上綁的筒狀硬物取下遞予慕裎。那竹筒里夾裹了張揉皺紙條,展開來看是個筆痕清晰的我字,旁邊還配有一副兩個小人互毆的簡筆畫。 說是互毆,實則是有龍目寶珠的那個在被另一個墜玉佩的單方面捶打。 慕裎眸光漸軟,佯裝漫不經心的讓風旸展開其余竹筒。 一共八只兔子,連在一起就是我錯了,再也不敢啦。 您大人有大量,就饒過小的這一遭唄。 藺衡足尖輕點,徑直跳到窗椽上坐著。 平素見慣他正兒八經的樣子,乍瞧兩條腿相勾晃悠,歪頭嗪笑,像極爬墻頭獻殷勤的鄰家小哥。 那份掩埋至深的少年感,竟無端讓慕裎移不開眼。 須臾,小祖宗盯著恍然放大數倍的眉眼咬唇一瞪:誰準你進來的?! 不是你嗎? 藺衡滿臉無辜,無辜之下卻暗藏狡黠。 你說滾進來,我哪敢不從國主御令? 慕裎不禁面色淺緋,想借機報復一番,又著實拿心上人沒辦法。索性往棉被里一裹,甕聲甕氣道:那你待到旁邊去反省,不許偷摸上床,不許碰我,更不許離開。 霸道、蠻橫、不講道理。 偏生藺衡還就吃這套。 國君大人苦笑搖頭,認命替小祖宗掖好被角,落下晚安吻,再將追逐打鬧的小兔子拎到木籠里放好。 喚月和風旸已經悄聲退去,入夜的長明殿寂靜無聲。 此時此刻在一片暈蒙澄淡的燭光中,仿佛沒有了國君、國主、皇帝、太子等等世俗稱謂。 只有一位俊朗青年,凝神注視著他沉醉美夢的愛人。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81613:28:02~2021081714:21:2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咋了啊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84章 慕裎被暖陽喚醒的時候,寢殿已然是空無一人了。 他下意識昂頭觀望,看到矮幾上擺放的碗碟,面龐立即泛出層薄薄笑意。 藺衡總會給他備好早膳,從搬到長明殿那日開始。 綿稠爽口的清粥、軟滑鮮嫩的奶糕、香甜馥郁的酥酪。偶爾還會攤個雞蛋餅,灑滿芝麻點綴。 這個人啊,真是在平淡生活中,用行動把愛慕深情浸入到了他心底里的每一寸。 慕裎不由心情大好,舒展腰身,喚來侍從端水洗漱,而后叼著溫熱的豆沙包靠到窗椽邊去曬太陽。 那八只小兔子也在,三三兩兩拱成一團,雪色絨毛經澄澈陽光揮灑,看上去靈動活潑,又不失慵懶愜暇。 嗯? 目光驀然被一旁的畫卷吸引過去,顧不上享用美味,慕裎快步走近書桌,駐足細觀。 是一副新完成的畫作。 宣紙上一位絕色青年正伏枕安睡,如鴉羽般的長睫輕垂,墨發未綰,勾纏在白皙玉頸和纖細皓腕之間。 唇瓣嫣紅,鼻梁秀挺,使人初見一眼便心神繚亂。 慕裎倒沒有迷戀到對著自個兒畫像發愣的地步。 只是畫作中的微末細節無不精巧,連衣裳上的褶皺都刻畫得無比寫實。 不難想象藺衡昨晚是怎樣就著微弱燭火,一筆一劃認真描繪出來的。 讓他心下一暖。 隱隱的就為昨兒無理取鬧惹得人整夜未眠起了點內疚。 這是好現象。 至少說明一份感情中兩者付出的對等。 ...........于旁余來說是如此。 若換成旁余眷侶,內疚即代表彌補,彌補即代表有甜頭。照趨勢發展多半是濃情蜜意,皆大歡喜的結局。 可他是慕裎。 是立志在各個行業發光發熱、名垂青史,唯獨不好好履行人\\妻(劃掉?。┞氊煹膰鞔笕?。 是以他的內疚則代表著要搞事情,搞事情則代表著有人即將遭罪。 那么這個人會是誰呢? 藺衡:監、拆、懂? 長明殿的小廚房離寢殿不遠,走完抄手游廊,再穿過一道懸掛花枝的拱形石墻就是。 以往藺衡在這熬湯煮粥,慕裎不時也會陪著到里間的秋千上坐一坐。 因此灑掃的宮人見國主大人蒞臨,不敢多言,只垂首禮必,默默退到一側聽候差遣。 沒有上趕著央求苦勸。 這委實大大超乎了慕裎的預料。 然而轉念一想,許是近來口味讓藺衡慣得有些刁鉆,連帶著給宮人們產生出錯覺會吃的人,手藝應當不會差到哪去。 人嘛,總是容易被謎之自信慫恿。 有那么一瞬,慕裎恍惚覺得做飯其實根本就不難。 無非是烹、炒、炸、煎,等菜變色將蔥姜蒜沫往鍋里一丟。淡了加鹽,咸了加水,藺衡能做的,他當然也能。 被和心上人共進午膳的幸福感全全包圍的小祖宗,這會兒滿腦子都是國君大人感動得一塌糊涂的畫面。 于是他自發忽視掉慌張出現的兩道驚恐眼神,并在一記深呼吸結束后,毅然決然微笑著點燃了第一支通往賢惠新世界的柴火。 天不假人。 時隔一炷香。 那兩道驚恐的眼神逐漸恢復常態,甚至消退恐懼,轉而以欣賞和崇拜代替。 時隔兩柱香。 除卻欣賞和崇拜,那兩道眼神更蘊含說不清的復雜意味??梢苑Q之為肅然起敬,亦或是五體投地。 時隔三柱香。 .........怎么做到的呀。 喚月終于忍不住了,一臉瞠目結舌的發聲,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場景。 我想......... 濃霧下慕裎身形朦朧,影影綽綽,為他俏皮聳肩的動作平添一抹傲然。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天賦罷。炸廚房也有天賦?! 風旸瑟瑟發抖,環顧塌毀小半的房屋,在眸子定格到自家主子端著的盤盞上時,渾身劇烈一凜。 陛下,您還是別..........造孽了。 后面的話風旸不敢說,他充分有理由懷疑,若是打擊到國主大人的自尊心,搞不好會被抓過去以身試毒。 他才十六歲,朝氣蓬勃,青春洋溢。 絕不能冤死在一盤鬼神共泣的菜肴之下! 猶豫再三,風旸艱難道:.........您還是別太辛苦了,這種粗重活計,交給奴來就好。 那可不行。 慕裎咬唇輕笑,宛如一個新婚燕爾中的嬌羞小娘子。 這是本君給心上人準備的午膳,怎能讓你們代勞? 藺衡:為什么做心上人還會有生命危險,孤想不通。(QAQ) 不是主子,您瞧小廚房塌毀半邊,多影響您的發揮啊。依奴看,不如您去寢殿補個回籠覺,等奴備好飯菜,告訴國君大人是您親手做的,好么? 最后兩個字眼帶了明顯的哀求,可惜石沉大海,非但沒有引起慕裎的認同,反而讓他緊緊蹙眉。 本君對阿衡是真心的,既然真心相付,自不能欺騙于他。 這菜做得雖說是不如宮里御廚,但充斥著本君一腔愛意。 想來阿衡嘗過,一定會倍感欣慰,覺得終生有靠的。 是........嗎? 風旸僵硬一笑,禮貌性退后兩步,打算趁著慕裎不防先去承乾殿通個風報個信。 不料小祖宗反應迅疾,早看穿了他的意圖,當即冷下臉招手:嘖!過來,替本君嘗嘗滋味如何。 橫豎一死。 腦袋不??偙鹊羝吒[流血強。 主子息怒!奴身體不適,先行告退了! 風旸牙一咬腳一跺,拉過喚月就朝慕裎逼近的反方向狂奔而去。 這一路奔的甚是順利,穿過好幾道院墻均無人出面攔阻。 國主大人見狀不免悻悻。 那些守在門外聽候差遣的宮人都哪里去了呢? 好像.........在他失手砸碎鍋碗瓢盆,意外燒塌半邊廚房之前,就驚惶推搡著逃走了罷? 風旸和喚月的逃離并未給慕裎帶來很大挫敗小孩子家家,年歲太輕,不懂欣賞是有的。 宮人們離奇失蹤也不是什么要緊事世面見得太少,一時接受不來新鮮創意相當正常。 但關鍵是........... 眼下身邊沒人,這一碟子作品找誰幫忙評鑒呢? 慕裎不禁舉菜沉思。 參見陛下。 一道溫婉清麗的嗓音在小廚房外響起。 巧了不是! 想睡覺就有人遞枕頭,想抓替死鬼就有人送上門。 國主大人垂了垂眼瞼,掩下唇畔一絲譏誚。露蕊? 叩拜的婢女沒想到慕裎會記得自己的名字,霎時面頰浮粉:奴婢方才見風旸拉著喚月急沖沖跑了,生恐陛下有恙,便到小廚房來瞧。無意出言攪擾清幽,還望陛下恕罪。 清幽? 明眼人都看得出那兩個小侍從是被他活活嚇跑的罷。 言語留情,舉止有狀,倒是張會說話的嘴。 無妨。 慕裎莞爾,似是沒察覺她幾次蓄謀靠近的意圖。 來的正好,本君新做了道菜,難為你一番忠心護主,就許你第一個品嘗。 品、品嘗?! 露蕊臉色陡變。 她是沒親眼目睹小祖宗炸廚房的過程不錯,但就從那種鉆進鼻息的詭異味道來看,等待她的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這.....奴婢一介粗鄙丫頭,怎可越過陛下先品。 換句話說,你做的玩意兒連自己都不敢吃,我哪有膽子隨便嘗試。 慕裎擰眉,不是為她婉拒的態度,而是想起宋乾遞來的密信內容。 露蕊自以為做的滴水不漏,哪知她的出身早已被暗衛扒得一干二凈。 說穿了就是朝臣們對勸諫國君擴充后宮一事還不死心,清楚上折子施壓無用,便另辟巧蹊讓女兒扮成宮女,好在藺衡面前制造兩場偶然邂逅。 那些老古板總想著陛下之所以一門心思撲在淮北太子身上,應當是此人容貌卓世的緣故。 加之不少人曾在宴席中見過慕裎的樣子,便對這一猜想深以為然。 帝王凡多疑,若是一開始就打著納妃的旗號挑選未必能讓國君上心。 畢竟前朝后宮雙向牽制,藺衡要想選妃不得不慎重考慮其母族的權勢輕重。 但宮女就沒這么多的顧慮了,一個大美人成日在眼前晃悠,沒準兒哪一日就被看中寵幸了呢。 那時可是陛下自愿的。 即便日后要問欺君之罪,普天之下莫不非臣。 宮婢也好,大家閨秀也罷。只要陛下喜歡,能為皇室開枝散葉,是何身份又有什么關系。 慕裎本可以向藺衡吹吹枕邊風,旁敲側擊提醒一下朝臣的僭越作為。 不過宋乾在密信里提了,從露蕊出現的那一刻起,她背后勢力和周德的勾結于國君大人來說就不再是秘密。 反正省不了有人爭相效仿,與其自找麻煩一批批攆走,不如就留她當個傳聲筒。 既能穩住蠢蠢欲動的朝臣,又能借她的口秀一波恩愛。兩全其美的法子,何樂而不為呢。 顯然按下不提的藺衡也有此意。 慕裎笑了笑,余尊降貴扶露蕊起來。 本君并非生長在南憧,所作菜式多少與國君大人喜好不合,自己品味難免有失偏頗。這里沒有旁人,你盡管放心大膽的嘗就是。 說著,還給她遞了雙銀箸。 露蕊一臉藏不住的抗拒,尤其是盤盞遞到面前的瞬間,幾欲直接干嘔出來。 國、國主陛下......奴婢實在........實在是..... 呀!這是怎么啦。慕裎假意驚呼。只是賜你一道菜而已,用不著如此感激涕零罷。你要是喜歡,本君多做幾道賜你可好? 言辭間儼然一副真心關照的做派。 露蕊叫苦不迭,那長箸卻沒有收回去的意思。 與此同時,慕裎將盤盞往前遞近一步,一條兩面焦黑,散發腥味的死魚就挨到了她唇上。 露蕊本能的后仰躲避:國主陛下.......... 怎么,是嫌本君做的菜難吃嗎? 奴婢不敢!請陛下恕罪! 露蕊強忍住干嘔的沖動,一張艷美的臉慘無血色。 天知道她此刻有多后悔,本以為小廚房燒了藺衡會立刻趕過來探望,這樣就能不動聲色在國君面前刷刷存在感。 哪曉得想等的人沒等著,反被慕裎按著喂了頓斷魂飯。 就算是從未下過廚的人,手藝也不至于爛到這個份兒上罷?! 慕裎薄唇微勾,一掃先前屢屢被嫌棄的郁悶,專心找她的不痛快。 你既說不敢,吃完這道菜,本君便恕你不尊之罪,如何? 露蕊簡直欲哭無淚。 要真吃完倒也不必恕罪了,直接派人來收尸豈不更方便? 可慕裎的國主身份是陛下欽點的,對方非咬定不放,她著實不敢不從。 一雙銀箸猶如千斤鐵,露蕊淚眼婆娑,下了死勁才勉強往嘴里送了一口。 唉............ 慕裎看看焦黑似炭、死不瞑目的魚,又看看口吐白沫、暈厥不醒的宮婢,突然發出聲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