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好不容易到家，才有空說話。

    苗苗起得早，牽著小狗去買過早餐，把包子芯給小黃吃，看到爸爸mama嚇得手躲在背后。

    趙秀云無奈搖頭，她是覺得狗吃好東西糟蹋，多少人家rou都吃不上，但孩子把小黃當成好朋友，又叫她沒法說，只能忍著心疼道：“你吃你的，它不吃?！?/br>
    苗苗沒敢說話，倒是眼珠子看著新出現的人，謹慎道：“哥哥jiejie好?！?/br>
    她最多會叫，要認得誰是誰就難了。

    王成高說：“苗苗都長這么大了啊?！?/br>
    小孩子說大人話，趙秀云進廚房給他們盛湯，又預備下面條。

    王成高進來說：“家里帶了點東西出來?！?/br>
    他說是“點”，其實兩大袋子都是特產，不知道有多重，趙秀云扯一下都沒扯動，說：“不夠累的?！?/br>
    “不全是我買的，還有二伯讓帶過來的?！?/br>
    說起孩子二伯，趙秀云不得不問說：“你說不在家過年，他說什么了嗎？”

    老派人，過年是一定要一家團聚的。

    王成高有幾句話信里沒說，這會才說：“他讓我來的，我媽鬧著讓我結婚?！?/br>
    按說孩子二十二，結婚是該結，不過趙秀云對自家大姐能介紹的對象可沒什么信心，說：“哪家的人？”

    “二舅媽娘家侄女?！?/br>
    呵，趙秀云至今都記得弟妹娘家什么德行，只差吐口水說：“她也敢提?！?/br>
    方海本來要進來幫忙，聽見聲趕快又退出去，沒耽誤人家說私房話。

    王成高其實已經氣過了，對親爹媽不抱指望，只說：“正好我也想來看看你和姨父，就來了?！?/br>
    又是大人話。

    趙秀云沒好氣看他一眼，說：“來都來了，就多待幾天，廠里忙不忙？”

    “不忙，領導給我批半個月假?！?/br>
    閑話家常，趙秀云趕快把面條弄好端出去，禾兒揉著眼從樓上下來，她還記得這一家子表親，能叫出名字來。

    尤其是王靈靈，表姐妹只差一歲，小時候其實特別要好。

    禾兒是外向孩子，吃過早飯就要拉著表姐出門玩。

    趙秀云都怕他們在火車上沒休息好，問道：“靈靈累不累??？”

    小孩子哪有知道累的，王靈靈一心也只想著玩，搖搖頭說“不累”。

    等幾個小的全出去，趙秀云才問道：“成天，你們學校課多不多？”

    王成天在老家省會上醫科大學，專業是他自己報的，這孩子原來有些內向，不比哥哥奔外頭，長大倒好些，起碼接人待物都大方，說起話也是清清楚楚的。

    趙秀云不得不感嘆道：“大孩子了啊?！?/br>
    她拿手比劃說：“上回回家的時候，你還沒躥個子?！?/br>
    男孩子長得晚，幾年不見倒是挺拔起來。

    王成天十九歲，嘿嘿笑撓著頭，幾個孩子都不大像mama，反而是像爸爸多。

    都是些家長里短的話，一茬一茬敘過去，快到午飯的點，趙秀云說：“走，帶你們在滬市好好轉轉?！?/br>
    既然來，就得好好玩，還得吃平安飯店。

    王成高幾個都沒坐過電梯，很是新鮮，到樓上也盯著落地窗看，不想露怯，盡力維持著體面。

    禾兒夸張地跟表姐說：“我第一次來的時候，眼睛都直了?！?/br>
    王靈靈手是有點抖，她頭回出縣城就是到滬市，震驚之余又有些慌張，十三歲大而已，能有多少鎮定，有些鄭重地說：“我現在眼睛也直了?！?/br>
    趙秀云好笑摸摸孩子頭說：“那你好好努力，以后考到滬市上大學，小姨再帶你來?！?/br>
    從此之后，滬市在王靈靈心底撒下種子，若干年后，使她成為一棵參天大樹。

    老家縣城只有一家國營飯店，五塊錢就夠點一桌菜，王成高翻菜單的時候嚇一跳，趕緊推說：“滬市人一個月是掙多少錢？”

    經得起這么吃。

    趙秀云給他解釋說：“只有這兒是外賓飯店，貴一點，其他的都不貴?！?/br>
    難得來一趟，總得讓他們都新鮮過。

    貴一點也不是這么貴的，王成高說什么都想去吃便宜點的。

    趙秀云只能拍他一下說：“越大越不討喜?！?/br>
    徑自把菜點好。

    王成高心里算著，喊道：“夠吃了夠吃了?！?/br>
    方海一路上都沒怎么說過話，這會說：“哪里夠，我們平常來，我一個人都得吃多少?！?/br>
    王成高其實也是說給姨父聽的，他心思多，自然知道親戚跟親戚總是隔一層，小姨現在不掙錢，難免得看掙錢的人的臉色花。

    這也是他離得遠，有些事不太清楚，趙秀云又把他當孩子，哪里說過家里的事。

    趙秀云不知道孩子的心思，點好菜接著說話。

    這一早上凈是她在問，恨不得連一天上幾回廁所都打聽。

    王成高有些無奈道：“小姨，我二十二了?！?/br>
    他都上班好幾年，早養活一家子，又不是什么小孩子。

    趙秀云瞪他一眼說：“不是你老報喜不報憂，我用得著問嘛?！?/br>
    王成高給自己找借口說：“離得遠，只是給你添心煩而已?！?/br>
    “你不說，以為我就不掛記嗎？”

    再大的人，長輩眼里也是孩子。

    王成高知道小姨的好，只得做個孩子，縮著脖子被罵。

    王成天看哥哥這樣，和meimei相視而笑，都有些幸災樂禍。

    王靈靈偷偷跟表妹說：“就這一路上，大哥罵了我三次?！?/br>
    禾兒多少還是羨慕有哥哥的人，但有時候想想還得多挨一個人的罵，就好比她的好朋友王月婷有兩個哥哥，嘮叨都是雙份，像她這樣做慣jiejie，在meimei面前昂首挺胸的人，一定會不習慣。

    她壓著聲音說：“我也天天挨mama罵?！?/br>
    兩個人交換自己是怎么被罵，還能回憶起一點以前一起玩的時候的事情。

    苗苗左右看看，擠到兩個jiejie中間坐，捏著勺子不說話。

    這個meimei，禾兒扯扯她的小臉蛋沒說話。

    王靈靈在家就是最小的，試圖伸手捏捏小表妹的臉，捏一下不過癮，又捏第二下。

    苗苗其實不愛外人碰，但她看看mama，再看看jiejie，沒有拒絕，不耽誤她的嘴巴一動一動吃東西。

    王成高被小姨罵半天，趕緊轉移話題說：“苗苗現在怎么這么瘦？”

    他還記得那回小姨一家回老家，趕上冬天，小表妹里三層外三層，像個面團子似的。

    趙秀云仔細端詳孩子，說：“抽條了?！?/br>
    禾兒像meimei這么大的時候也是猛長個子。

    接話是接話，沒讓外甥糊弄過去，又要說他，方海趕緊攔道：“吃吧吃吧，再不吃要涼了?！?/br>
    趙秀云連他也瞪，心想就你會做好人，到底沒再說什么。

    王成高不由得松口氣，給姨父一個感激的眼神，埋頭吃飯。

    孩子吃得好，趙秀云就覺得欣慰，一個勁給他們夾菜，倒沒顧上自己。

    方海一直瞧著她，沒做聲把她的碗填滿。

    王成高看在眼里，一直吊著的心才是松下來。

    人家說，娘家沒人的姑娘，嫁出去在婆家也不受待見，他是怕姨父對小姨也牽連，尤其是這么多年，也沒聽見給添表弟。

    生不生孩子這種事，趙秀云當然不會給他們說，他們怕是傷心事，更不敢問，只是很擔心，畢竟老家那兒，沒兒子的人家總是低一等，生怕小姨被作踐。

    論起“報喜不報憂”，王成高何嘗不是這么想，非得自己來看看，才能安心。

    兄弟倆交換眼神，來時商量過的給小姨撐腰的事先放下，只是看姨父的表情仍然警惕。

    方海是什么人，很快察覺到，有種古怪感，心想岳家外甥這表情，怎么像別人家大舅哥看妹夫。

    不過他也沒說，只一個勁說：“吃啊，快點吃?！?/br>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他看這倆孩子都是長身體的時候，怎么吃飯慢騰騰的，別是不好意思動筷子。

    兩邊的心思根本不在一件事上，不過這頓飯還是吃得熱鬧的。

    吃過飯，趙秀云去結賬，趁著這會功夫，王成高覺得有必要跟姨父表明一下自己的態度，說：“小姨就跟我們親媽一樣?！?/br>
    方海一愣，示意他接著往下說。

    王成高看著比自己高半個頭的姨父，卡了一下，還是說：“誰對她不好，我們都不會放過的?！?/br>
    喲呵，小胳膊小腿，還挺硬氣，不過有點撐腰那個意思了，媳婦到底是沒白疼他們。

    方海拿他們當大人看。鄭重其事說：“放心，不會不好的?！?/br>
    就這家，他誰也不敢不供起來啊。

    第184章 棉花糖   第一更

    有親戚來, 按理主人家要陪逛，趙秀云先是帶著外甥外甥女們轉了兩天, 很快沒時間管。

    她要準備過年，方海更是忙，現在各單位都只有大年初一放假，他不是在開會，就是在去開會的路上，別的沒學會，官話開始一套一套的了。

    好在王成高幾個也不是小孩子, 還有禾兒可以領路，說起來表兄弟姐妹幾個年紀差得不小, 居然還能玩在一起，見天的早出晚歸，還有些神神秘秘的樣子。

    到底有兩個成年的男孩子在, 趙秀云也不怎么擔心，忙著做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