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秀云看來看去，手比劃著尺寸。和她在公社住的地方差不多，都是公共的廁所和澡堂，好處是可以在屋里做飯，不用在走廊。

    方海連玻璃窗戶都擦得能反光，炫耀道：“怎么樣，不錯吧?！?/br>
    趙秀云不冷不熱“嗯”一聲，說：“哪里能買家具？”

    方海覺得挺掃興的，收斂表情道：“公社就有個農具廠?！?/br>
    說是農具廠，也打大件的家什，反正都是做木工嘛。

    趙秀云看一眼手表，還不到天要黑的點，能今天弄完就今天弄完，晚上肯定是要住招待所。

    她看倆孩子已經蹲在院子里看螞蟻，有心速戰速決，說：“禾兒，你帶meimei在這玩，mama出去一趟行不行？”

    要在老家的時候肯定行，換新地方，禾兒不愿意，沖過來說：“mama你要去哪兒？”

    可憐巴巴的樣子，趙秀云頭疼道：“行吧行吧，一起去?！?/br>
    這一片其實原來也屬公社，出大門走半個小時就能到。

    滬河就在不遠處，穿過鋪青石板的小巷道，石橋的兩側分別是供銷社和國營飯店。

    他們要去的農具廠屬于公社邊緣，還要再走一截路。

    禾兒跑幾步跑不動，眼巴巴看著mama抱meimei。

    趙秀云半蹲下來問：“mama背背好不好？”

    她也是十來歲就要挑水擔稻谷的體格，自己帶兩個孩子帶慣。

    禾兒猶豫一下，還是說：“我自己走吧?！?/br>
    方?？人砸宦晢枺骸昂虄?，爸爸抱好不好？”

    禾兒今天接連被訓斥，又是個根本沒怎么見過面的人，扭頭說：“我不要?！?/br>
    趙秀云地托一下苗苗的屁股：“沒事，走吧?！?/br>
    方海不死心，又沖小的張手問：“爸爸抱你去買糖好不好？”

    趙秀云以為他又要鎩羽而歸了，和禾兒比起來，苗苗就是膽子更小些。

    誰知苗苗眼睛轉一下，伸手扒拉住親爹。

    方海喜不自勝，笑出聲說：“走，咱們買糖去?！?/br>
    拐了個彎，進供銷社。

    玻璃柜臺后面是高高的木柜，陳列著小到火柴，大到自行車的商品。

    比起來，家屬院那個只能算代銷點。

    進這兒的孩子，沒有不盯著吃食的。

    禾兒腦袋靠在mama脖子上，看爸爸帶meimei挑著東西，輕輕地“哼”一聲。

    趙秀云好笑道：“想吃什么？”

    她對孩子大方，手里又有錢，在老家的時候就是供銷社?？?。因此兩個女兒和別人家的孩子比起來都不饞，不是聽見吃的就走不動道的人。

    還是想爸爸的。

    孩子不懂，只知道別人的爸爸都在家，她們的爸爸不在，苗苗還好，禾兒偶爾會問“爸爸什么時候回來”這樣的話。

    她對爸爸還是有印象，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在外頭跟人吵架氣急也會說“我讓我爸爸打你”。

    見了面又不太熱情。

    小女孩嘛，總有自己的小心思，趙秀云這個做媽的都摸不清，試探問：“讓爸爸給你買個小餅干好不好？”

    禾兒又“哼”一聲。

    怪有脾氣的孩子。

    趙秀云小聲喊：“只許買一樣?！?/br>
    苗苗看mama一眼，又抱爸爸的腿。

    方海正準備豪氣沖天地都來點呢，趙秀云已經擰眉道：“苗苗?！?/br>
    還沒搬家，買那么多搬起來麻煩。

    苗苗撅著嘴說：“要糖糖?！?/br>
    方?？戳诵奶?，說：“想吃就買唄?！?/br>
    幾分幾毛錢的事。

    真是好人壞人都給他做，沒完了是怎么的。

    趙秀云催促道：“行了，快點，還有好多事要做呢?！?/br>
    方海不情不愿，買一包咸金棗，三分錢，不要票，付錢的時候問：“禾兒吃不吃？”

    禾兒本來眼淚都快掉下來，收回去說：“吃?！?/br>
    就是帶哭腔，可惜她爸一腦門鉆在小女兒的親近里，沒察覺出來。

    趙秀云親大的一口，說：“禾兒真乖?！?/br>
    禾兒就拿咸金棗當豆子吃，在mama后背咬得嘎嘣嘎嘣地。

    耽擱這么一小會，趙秀云到農具廠的時候就有點著急，見了師傅就噼里啪啦往外報：“兩張架子床，一米五寬，兩個雙開柜，帶鏡子，一張八仙桌，四個條凳，再一個櫥柜。您看多久能好？”

    老師傅問：“要花不？”

    雕花可要功夫。

    趙秀云搖頭說：“不用，上了漆晾晾就行?！?/br>
    反正怎么快怎么來。

    打家具是大工程，這要是結婚用，最少也得半年，趙秀云又不挑樣式，加上方海也說過幾年可能還要調走，一切都是怎么便宜怎么來。

    老師傅左右一算，說：“連工帶料三百二，過五天來拉吧?！?/br>
    說便宜不便宜，說貴不貴的，趙秀云琢磨著方海沒有掏錢的意思，有些心疼地付錢?？啥际撬稽c一點攢下來的啊。

    就做這么點事，天慢慢黑下來。

    趙秀云想，反正也要家具好才能搬，沒什么好急的，提議道：“早點回去歇著吧，孩子也累了?！?/br>
    方海見懷里的苗苗頭一點一點的，應：“行?！?/br>
    晚飯還是吃食堂，這回趕上飯點有rou，禾兒吃得可乖了。

    方?？渌溃骸斑@樣才對，以后要好好保持?！?/br>
    禾兒咬著勺子沒說話，靜靜地吃。

    第4章 去動物園（小修）   趙秀云坐火車確實沒……

    吃過飯，趙秀云帶孩子去澡堂洗澡，幸好天不熱，否則在火車上一天一夜，都該發臭了。

    洗一次澡，孩子一分，大人兩分。

    澡堂里頭霧氣蒸騰，鋪的水泥地板。不像公社鋪的六角磚，每次趙秀云都得把孩子拉得緊緊的，生怕滑倒一個。

    她把女兒搓得通紅，才給自己洗，洗完穿好衣服，披著濕漉漉的頭發出去。

    這天氣，她從不在晚上給孩子洗頭，但架不住發尾是濕的，一家四口坐在招待所的床上擦頭發。

    苗苗坐在爸爸腿上，禾兒坐在床邊，姐妹倆鬧起來，你碰我一下，我踢你一下，嘎啦嘎啦笑起來。

    跟小鴨子似的。

    方海給小的擦頭發，她跟個小泥鰍滑來滑去，見大的也在玩，可人家上半身是直的，忍不住說：“苗苗，你看jiejie多乖?！?/br>
    方青苗只聽懂自己想聽的，撲過去喊：“jiejie～jiejie～”

    愈發讓人抓不住。

    方海為難，這么小的人，他也不好使勁拽吧。

    趙秀云一陣暢快，聲音平常道：“苗苗，坐好?！?/br>
    苗苗連忙縮回來，兩只小手還放在膝蓋上，她六個月就去上育紅班，這都是跟老師學的。

    方海松口氣，輕輕用毛巾搓著她的頭發說：“要擦干，不擦干你要流鼻涕?！?/br>
    禾兒舉起手說：“還要打針，還要吃藥?！?/br>
    她最怕打針吃藥，回回在衛生所嚎得響徹天地，不夸張地說，病一回整個宿舍樓都知道。

    苗苗附和jiejie說：“吃苦苦?！?/br>
    趙秀云拿梳子給禾兒順頭發，說：“嗯，所以要乖乖的啊?！?/br>
    禾兒頭發打結，被親媽扯得齜牙咧嘴，喊：“mama，要戴花！”

    她有好幾個頭繩，都是寶貝，因為東西小，不占什么地方，就千里迢迢帶過來。

    趙秀云拒絕道：“要睡覺了，明天再戴?！?/br>
    禾兒只好鉆進被子里說：“那你明天要記得?！?/br>
    招待所是一間屋子擺兩張鐵架子床，被方海推到一起，兩個孩子一左一右挨著mama睡，苗苗挨著爸爸和mama。

    四口人雖然有點擠，但畢竟是暫住，能住就行。

    屋里雖然不點燈，但窗簾透光，苗苗看看左邊，看看右邊，滾一圈。

    方海也睡不著，輕拍她的后背，拍著拍著孩子睡著了。

    一時間，屋子里都是勻稱的呼吸聲，方海拿過手表看，不到八點，可見坐火車有多累人，尤其是孩子mama，幾乎沾枕頭就睡過去。

    她一路上一定沒敢合眼。哦，還打鼾，小小聲的，跟小貓呼嚕似的。

    趙秀云坐火車確實沒怎么敢閉眼，放松下來也不敢一覺睡到天亮。

    她沒睜眼手就動起來，摸著摸著覺得不對勁，一看，方海的胳膊被她捏來捏去，正一臉茫然地瞧著她。

    趙秀云尷尬，借著光看清楚，苗苗不知道什么時候睡到jiejie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