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之為枝枝 第44節
趙之御見那男孩此時雙手正抓著魏枝枝腰間的衣料,便急忙將魏枝枝摟了過來,轉而瞪上那個小男孩。 那男孩卻完全不懼此時面露兇色的趙之御,只慌亂沖著魏枝枝,而后躲到她身后,嘴里念叨著:“jiejie救我,jiejie救我?!?/br> 魏枝枝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不住發抖的男孩,又見地上啃了一口的包子,便掙脫開趙之御,出手攔住了追出來的小二:“這位店家,還請手下留情?!?/br> 那小二急急止住了腳步,見魏枝枝和趙之御兩人富貴人家打扮,兇神惡煞的臉瞬時緩和了下來:“兩位貴人,這娃子偷客人包子,我留情他,誰留情我啊?!?/br> 魏枝枝聞言,從懷里掏出了荷包,從中取出兩塊碎銀子,遞給那小二:“一塊賠償客人,一塊替這男孩賠償你。夠不夠?” 那小二立時兩眼放光地接下碎銀子,躬著身子朝魏枝枝說道:“夠夠夠,謝謝貴人?!?/br> 收了銀子之后,那小二跟著收了木棍,準備回去之際,又朝著那小男孩碎了一口:“你小子今天走運,回去再好好收拾你,鳩茲買來的伙計,沒一個好東西?!?/br> 魏枝枝聞言,順著那小二的話,又看了一眼小男孩,只見他腰間別了一條綠色絲帶,而后又本能地看了一眼趙之御。 趙之御此時也看了看她,而后轉向小男孩問道:“你是鳩茲人?” 第53章 那男孩對上趙之御的…… 那男孩對上趙之御的眼睛, 小手卻是緊張地抓上魏枝枝的裙角: “我不是鳩茲人,我是大郢西城人?!?/br> 見趙之御將信將疑,小男孩又朝向魏枝枝, 似是在尋找著倚靠:“我真的是大郢人。只不過以前跟著父母在鳩茲商隊當伙計,如今跟父母走散, 便被買賣回了大郢?!?/br> 魏枝枝聞言微微蹙眉, 跟著蹲下身子,撫上小男孩的頭:“那你叫什么?” 那男孩看向魏枝枝, 目光柔和有光:“大家都叫我小許?!?/br> 魏枝枝笑了一下,又從懷里掏出些銀錢放在小男孩手里, 另外將一塊刻著魏字的玉吊子從腰間摘下來遞給他:“小許, 這一點銀子應該夠你吃一頓飽飯, 吃完飯后,好好跟著大人做活。若是以后再受欺負便拿著這塊玉吊子跑到城南尋jiejie?!?/br> 那小男孩盯了魏枝枝好一會兒,而后泥濘的臉掛上燦笑, 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謝謝jiejie, jiejie長得可真好看?!?/br> 趙之御聞言, 立時伸手將魏枝枝扶了起來, 往自己這向拉了一下。 那小男孩見狀, 小心收起魏枝枝給的東西, 轉身小跑離開, 跑到半路他又突然轉身回望魏枝枝,揮了揮手中的玉吊子:“我以后一定會報答jiejie的?!?/br> 趙之御看著小男孩跑遠,方才拉魏枝枝的手還圈著她的手肘,不舍得放:“一個陌生人,你竟如此相信,還送與他貼身之物, 這萬一是個有心之人可如何?” 魏枝枝聞言卻是冷笑,內心更是唏噓不已。陌生人如何,熟人又如何?她可是相信了眼前這個熟人八年,結果呢,還不是被他騙得團團轉。 然她并未立時回了趙之御,只縮了縮手肘,往那上面趙之御的手背看了一眼:“方才一直有他人在場,小女未與殿下說。畢竟殿下與小女男女有別,還望殿下莫要逾矩?!?/br> 說完,魏枝枝又拉開了些距離。 趙之御卻是突然反向前一步,更是加重圈著她手肘的力度:“你且愿對著趙子期笑,甚至愿對一素未謀面的男娃關懷備至,卻如何都不肯與孤好好說一句話?!?/br> 魏枝枝此時回望趙之御,定定看著他的眼睛說道:“請殿下莫要胡謅,還將他人拉出來說。小女與他們皆是以誠相待。方才看那孩童身世可憐,不過想要一碗飽飯,于心不忍之下便救了,至于廣平王,若是小女不對著他笑,莫非對著他哭不成?!?/br> 魏枝枝說到哭字時,因著心里激動,眼尾微微泛著水光:“小女又怎么不肯與殿下好好說話了,說的話又是哪句沒在理上。說到底還是小女知人知面不知殿下縝密心思,眼快手快嘴巴卻是不快?!?/br> 趙之御撇開雙眼不敢看她,而后沉默思索了一陣,軟下聲音回她:“孤不過是為了提醒你注意識人。這世上有如小許這般孩童千千萬,你難道見一個救一個,如何救得過來?” 可這話頭明明是趙之御非要跟他自己扯上關系在先,如今又想扯回去教她識人。識人?她已經在趙之御身上學了整整八年。 于是魏枝枝立時接了上去:“小女力微,自是不能救千萬人,然一頓飽飯,逃脫一次毒打或能令小許從此光明,便是多救一人是一人。 倒是世上有如小女這般女子千千萬,殿下勢大,可擁三千佳麗,卻如何非···非要追著小女不放?!?/br> 趙之御圈在魏枝枝手肘上的手終是一松,垂首嘆了口氣。 “今日孤本想找個機會與你好好說清楚,見你如此,便覺需要快些與你講,孤先前” 正當趙之御靠近魏枝枝,一臉真摯對上她的雙眸,準備好好傾訴之時,戲樓里響起了一陣吹拉彈唱。 一對對男男女女在戲樓小二的招呼下,皆是快步朝戲樓大門涌去。 “快些快些,好戲便要開始了!快些快些,來搶個好位置喲!” 那戲樓小二的吆喝招呼,已令魏枝枝頻頻偏頭。此刻不遠處戲樓里的燈火在她雙眸中熠熠跳躍。 “殿下,您還要與小女說些什么?” 周邊人潮洶涌而來,而戲樓里的聲音入耳嘈雜,更是不知覺蓋過說話聲。趙之御微微頓了頓,而后認命嘆氣,湊到魏枝枝的耳邊說道:“孤兩次皆被打斷,看來此處不是說話之地?!?/br> 待兩人進到戲樓里邊,那些二樓的茶桌位,旁邊一圈的包間位早被一搶而空,兩人只能朝著天井位中間最擠的地方走去。 這里又是什么好的說話之地呢。兩人周圍皆是烏壓壓的人頭,時不時地還會有人瞧過來,畢竟沒見過像他們兩人這般外形招人的。 于是一整出戲,到底講的是什么,趙之御是一概不知。他只瞅著魏枝枝身旁之人起身離開的機會,便偏向她準備開口,又馬上被戲臺上的“咿咿呀呀”給打斷。反反復復,欲言又止。 這頭魏枝枝倒是看的認真,此時更是隨著臺上戲子的喜怒哀樂,胸膛起伏,拳頭握了又松松了復握。 “這女將軍扮男裝隱忍這么多年,終于得了自由身,為何還回到帝王身邊?” “沒看到帝王就要錯抱其他美人入懷了,嫉妒能使女人喪失理智?!?/br> · 趙之御意外聽得一旁兩位婦人的對話,抬眼瞧了下戲臺子正在上演的劇目——《女將軍》 魏枝枝卻在此時突然起身:“小女看戲看乏了,想直接去看馬戲,殿下是否還要繼續在這看?” 趙之御看到戲臺子上帝王扮相的戲子,正摟著一名嬌艷打扮的戲子,又見魏枝枝氣急的模樣,悄悄勾了勾唇道:“正好,孤現下也想去看馬戲,走罷?!?/br> 馬戲這頭更是嘈雜,臺上緊緊敲鑼打鼓,臺下時時拍手叫好。觀眾也沒有固定的位置,只隨著表演的藝人與動物東湊湊西走走。 趙之御也是一點沒看進去,他只跟緊了魏枝枝東晃晃西晃晃,眼神一刻都不帶飄忽。 魏枝枝正盯著臺上的猴子瞧得起勁,絲毫沒有注意到人群中緩緩靠近她的幾個男人。 “小心!” 就在這時,人群中響起短促尖銳的吹哨聲,臺上的猴子突然發了瘋,直直朝著魏枝枝的方向沖來。 周邊立時陷入混亂,臺上的藝人急急奔著去抓猴子,觀眾更是尖叫著四下逃竄。轟亂之中,魏枝枝只覺眼前一黑,有人將什么東西套在了她的頭上,而后用力拽上她的胳膊,扛起了她。 她此刻已是嚇得全身發軟,只嘴里不停念叨著“殿下”,到處尋找哪怕一絲趙之御的氣息。 趙之御朝著魏枝枝喊完小心,便伸手制住了瘋猴,又立馬轉身追上扛著魏枝枝的男子一伙:“放開她!” 魏枝枝隱隱約約聽到趙之御的聲音,便在那男子身上掙扎了起來,更是拳打腳踢,力道不小。 那男子顯然有些受不住,一把將魏枝枝摔到地上:“臭娘兒們?!?/br> 趙之御上去便是給那男子一腳,而后靠近被黑布蒙頭的魏枝枝,卻被另外三個男子同伙攔了下來。于是幾人打斗了起來。 幾個回合下來,趙之御漸漸體力不支,撂倒三人之后,對上最后那名男子顯然有些吃不消,胸背被他打了幾掌,更是吃痛不已。 此時魏枝枝在地上挪動著身子,又虛弱地喊了幾聲“殿下”。 趙之御聞言,立時蓄力,強忍著疼痛朝著那男子沖去,卻見眼前白光一亮,那男子從褲腿邊上拔出一把匕首。 那匕首并非朝著趙之御而來,而是直直準備對著一旁魏枝枝捅去:“老子偏要你死一死!” 趙之御瞳孔猛縮,縱身撲到魏枝枝的身上。那男子將手腕一轉,順著力道直直插入了趙之御的后背。 “嗯···” 魏枝枝只覺身上一重,而后聽得一聲趙之御的悶哼,再是什么東西哐當落地。 此時門外響起坯婉婉焦急的叫聲:“這里這里就在這里?!?/br> 魏枝枝頭上的黑布被掀,適應了突然而來的光之后,她瞧見一隊官兵跪在身前,帶頭的那位朝著趙之御大喊:“殿下千歲,卑職救駕來遲!” 此時趙之御虛弱地揮手,張開毫無血色的雙唇:“追?!?/br> 魏枝枝順著趙之御的雙唇向下,才發現他背后直直插了一把匕首,地上還在不斷聚集著他的鮮血。她急忙起身跪到趙之御的身旁,用手捂著嘴,眼淚不受控地往下掉:“殿下···殿下···” 而后她馬上朝著就近的侍衛喊道:“快將殿下帶回去!” 趙之御雙眸一直追隨著魏枝枝的臉,此刻終于緩緩合上。 * 聽了眾人七嘴八舌之后,魏枝枝才知在戲樓里,趙之御替她擋了一刀,身上更是因著打斗受了好幾處傷。 于是她便令人帶了話給相府,自己在重華殿守了一晚上,親自替趙之御喂藥擦汗。間或她在重華殿里頭走了幾圈,看著熟悉的案頭,塌座,燈架,一書一頁,一葉一花,心里便想起了往日在殿里做侍讀的種種。 一邊是趙之御為她不顧性命擋刀,一邊又是他困她八年之舉。趙之御對她的特殊不容置疑,卻是來得令人過于沉重。 魏枝枝心里的反復掙扎,就像現下的重華殿,于六月因著趙之御受傷喊冷生起了炭火,炙烤之下,令人悶得喘不過氣來。 魏枝枝干脆不去想,又替趙之御擦了擦汗,呆呆地望著他放空,見他臉色慢慢紅了起來,她吩咐宮人將炭火熄了。 終于等來了太醫一句“殿下平安”之后,魏枝枝也悄悄地離開了重華殿。 第54章 喜事一樁 魏明一邊在書房里頭來回踱步, 一邊聽著魏枝枝回憶河坊街發生的事。他聽到最后,一臉不可置信地對上魏枝枝說道: “就這樣?” 魏枝枝抬眼一懵:“爹爹,如何叫就這樣?” 魏明發覺自己唐突, 于是正色道:“爹爹想說的是太子為你豁出性命,你就這么悄無聲息, 不辭而別?” 魏枝枝聞言一頓。 她昨日見到趙之御背后血淋淋的樣子, 心里那一面堵了許久的墻轟然倒塌,一陣驚濤駭浪沖出, 她的身子便也隨著這陣江浪不管不顧朝趙之御沖了過去。 而后自己又是如何到的重華殿現下已記不起來,只知道當時一路上都提著顆心, 又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眼淚, 甚至還在心里想過, 若是趙之御醒來,她便什么都放下。 直到太醫替趙之御診治之后說他無性命之憂,利器角度偏, 插入的力道不深, 只傷其皮rou并未傷及內里, 她才好好地在殿內坐下來, 長長舒一口氣。這一坐心里平靜了, 她才后知后覺自己是如何被沖昏了頭。 趙之御即便躺在床上閉眼不動, 手卻還將她的袖角抓得死死。重華殿內那種熟悉的沉悶與窒息感又撲面而來。 放下什么放下。且不論她被蒙了頭看不清當時的情景, 更是不知趙之御是如何撲上來的。她怎能聽一陣七嘴八舌,便篤定了趙之御是為了替她擋刀撲來,這萬一只是恰好打斗受了傷呢。當時若是換成了別人被抓,他大抵也是要去救人的罷。 她已經迷迷糊糊入了他八年的牢籠,如何又要為此自我感動再背上他舍身之債,那才是真真沉重之至。她可不是被沖昏了頭? 可萬一趙之御真是為了她舍命相救呢?她在床榻邊上想得頭暈, 更是盡力偏過頭不去看那床上之人。 與其說她是悄無聲息地走,倒不如說她是內心掙扎到落荒而逃。 魏枝枝再抬眼時,眼中已是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