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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應和道:“是呢,這姜尚書真是好心腸,救姜大小姐出火坑可得費好大周章!” 這二人說相聲一樣,一唱一和。 左不過是說姜錫嬌身份低微,應該對尚書府感恩戴德云云。 可是不對呀,姜錫嬌從小便是養在姜家的,不曾去過鄉下,也是被三姐夫刺了一劍后才落得如此境地的…… 她想不清楚,腦子里卻又有亂七八糟的記憶涌進來,混在一塊兒,讓她沒辦法思考了。 她已經乘著轎攆到了垂花門前,下轎由丫鬟春喜的手引著,款款進了姜夫人的沉香院。 兩邊開著垂絲海棠,鼻尖是馥郁的花香。 姜發財看著她乖順地被牽著進了府,全然不知道姜錫嬌心中所想,只當自己差事辦得不錯。 “說得好,下次嗓門可以再大些?!彼H自到了姜府門口,賞了那兩個雇來的托兒幾塊碎銀。 二人亦是眉開眼笑:“多謝姜管事,下次還找我們哥倆來唄?!?/br> 沉香院中。 一大群丫鬟小廝在忙碌著,拂拭屋內并不存在的灰塵。 見到她時,皆是躬身福了福身子,喚一句:“大小姐?!?/br> 姜錫嬌有些恍惚,仿若回到從前,她還是姜家四小姐,有許多人是真心喜歡她。 主位上坐著一個瞧著不過四十的女人,她眉眼細長,看人時帶著犀利的光,鼻梁高挺,嘴唇很薄,五官的弧度極其鋒利,坐在那里便帶著不怒自威的氣場。 偏偏她手中攥著一串紫檀木佛珠,口中念著的是“阿彌陀佛”,周身彌漫著寺廟香火的氣息。 是個好兇的人。 姜錫嬌并不認得,迷茫地看向她。 “嬌嬌,快過來坐,讓娘瞧瞧你?!苯蛉朔皆铺鸩⒉淮葠鄣捻?,見到姜錫嬌并不起身,穩重地坐在那里。 娘? 姜錫嬌簡直愣住了,她娘何時長成這個模樣了? 姜府又何時這樣冷清過? 她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兩步,第一反應便是走錯門去了別人家了,想走。 “你沒有聽見么?誰教你這樣沒有禮數的?”方云的眼睛危險地瞇起,在姜錫嬌身上打量過一遍后,眉頭不滿地簇起。 姜錫嬌今日穿著一身濃綠色的襦裙,衣料并不如何名貴,襯得她臉色非常紅潤,健康。介于成熟與稚嫩之間的臉開始展露出色的神采,帶著生機與活力。 可她一點也不高興,原本紅潤的臉色到了這死氣沉沉的屋子里好像也被同化,漸漸蒼白了下去。 姜錫嬌腦子里充斥著從來沒有見過的記憶,與原本的認知完全相反,帶著死亡與悲戚的色彩,害她頭疼欲裂。 身旁的春喜連忙攙扶:“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 姜錫嬌好像做了個夢,也有可能是潛意識里藏著的記憶復蘇了,真真假假的,讓她辨不清楚。 夢里,她并不是醫藥世家姜家的大小姐,而是姜尚書的女兒。 姜尚書強要了丫鬟劉娘生下了她,倒也有幾年作為姜家庶長女活著,還算風光,直到漸漸長大了,才發現她不會說話,沒有情緒,大夫也診不出來。 后來還是道士說,姜錫嬌之所以癡傻,是因為沒有魂,如今只有一副只會吃喝拉撒睡的空殼。 這被姜尚書視為不吉,當時姜夫人正育有生孕,便借著由頭將姜錫嬌與生母一起趕到鄉下莊子去了。 莊子是在一座山里,風呼呼地吹,夜里會聽見杜鵑的聲音。 于姜錫嬌來說,那是浪漫的山野,于劉娘來說,這簡直是人間煉獄。姜錫嬌癡傻,莊子上的仆婦又有意刁難,她一個人須得干兩個人的活,自己活著還不夠,時刻還得顧著姜錫嬌。 嚴冬刮著雪,姜錫嬌又被莊子上的小孩騙去,他們要她鉆狗洞。 那狗生得可怖,在洞的那一邊呼呼地吹著氣,因著好斗被撕扯下一塊皮rou,此時依舊血淋淋的。那群孩童便催促著姜錫嬌從狗洞里鉆過去。 姜錫嬌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便也做了,被狗咬的鮮血淋漓地到了在河邊洗衣裳的劉娘面前,疼得只會哭,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劉娘也哭,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面對姜錫嬌這樣連疼都不會喊的傻子,永遠不可能治好,永遠沒有希望。 她的面色猙獰了起來,將姜錫嬌摁入了刺骨的河水之中,邊哭便癲狂地說:“別怕,去死!去死就好了……” 姜錫嬌臉色漲成了紫色,卻是一句疼也不會喊,本能地伸手夠著她,手上的小鈴鐺輕響。 劉娘終究還是心軟了,夜里抱著奄奄一息的姜錫嬌,也不敢大聲哭出來,卻是全身顫抖,抱得她很疼很疼,guntang的眼淚與她的血拌在一起了。 治病并不便宜,許是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了。 劉娘原本就不愛說話,從此更加緘默了,唯一發出的聲音便是仇怨的嘆氣。姜錫嬌的輪廓漸漸有幾分好看了,她總是想將她的臉刮花,看著那雙與她想象的杏眼總帶著仇怨??山a嬌什么也不懂,無悲無喜,只總在她身邊陪著,怎么打也趕不走。 劉娘最后是餓死的,大夫說是因為常年吃不飽飯。原本一頓就是一個饅頭,她要分半個給姜錫嬌。 那天她臉上帶著喜氣,華光覆在她的臉上,怨恨的眼神也變得溫柔了起來,她輕輕撫摸著姜錫嬌的眼睛,眼眶里已經流不出眼淚了,姜錫嬌也不會哭,只安靜地看著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