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安拿著圖一一指過去。

    姜如安認真地看著，隨手伸手指了指最邊上一個沒有五官的小人，問她：“那這是誰呀？”

    “這個？這個是爸爸?！鄙虬舶猜曇羟宕嗟鼗卮鸬?，說完皺起小眉頭，頗為苦惱：“我不記得爸爸長什么樣子啦，可是老師一定要我畫爸爸，我就只能畫成這樣?！?/br>
    姜如安摸摸她的腦袋，不動聲色，“那安安想不想爸爸？”

    沈安安搖搖頭：“以前很想，現在不想啦?！?/br>
    “為什么呀？”

    “因為以前我記得，只有爸爸回來的時候我和mama才能吃飽飯好好睡覺，爸爸一走我們又要天天干活，還吃不飽?！毙」媚镎f這話的時候小臉神情異常平靜，仿佛只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可是現在不會啦，現在天天都可以吃飽飯，還有糖糖和糕糕，外婆外公舅舅小姨也不會讓我干活……”

    沈啟民是軍人，回家的時間少之又少，和女兒相處的時間更是不多。

    沈安安是被原身一手帶大的，期間也就只有過年才能見到沈啟民，再加上剛出生兩年還不記事，記事之后見面的天數一只手都能數得過來。所以小丫頭對于爸爸的感觸并不深刻，只是覺得‘爸爸’回來之后自己和mama就不用干活。

    可是現在即便‘爸爸’不回來，她和mama也不用干活。

    姜如安在縣里累積起來的威望也發揮了作用，沒有人會嚼她舌根，自然也不會有同學嘲笑沈安安沒有爸爸，甚至因為她mama是姜如安的緣故，在學校里好多人爭著搶著跟她做朋友呢！

    這個回答，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姜如安伸手牽著小姑娘的手往回走，略過關于爸爸的話題。

    回到村子時間已經不早了，她剛走進村里，熊姐就快步走過來沖對她說：“姜主任，你那個死了的男人活了！現在就擱你家門前等著你回去呢，我看他臉色比糞坑里的石頭還臭，怕是上門來找你麻煩的，要不要我帶姐妹們過去給你撐腰？”

    姜如安聞言微微怔住，反應過來已經到了沈啟民回來的時間點，心想這時間過得可真夠快，眨眼兩年就過去了。

    她看向一臉擔憂的熊姐，彎著眼笑笑：“不用，我自己能應付?！?/br>
    “不行，還是喊點人過去?！毙芙憧粗硇螊尚〉慕绨残睦锸植环判?，壓低聲音說：“你不知道你男人看起來多嚇人，那臉比鍋底還黑嘞，而且他還當過兵，這萬一對你動手咋整？你這小身板還不夠他錘一拳的！”

    “你先去，我喊點人過來，咱這么多人還怕他一個？”

    熊姐說完，氣勢洶洶地跑去喊人了。

    姜如安攔不住便隨她去，摸摸閨女毛茸茸的小腦袋，十分平靜地往家走。

    還沒走到家門口呢，遠遠就能看到自家空地外圍著一群人，姜父姜母正臉色難看的和一個男人說話。那男人留著板寸頭，站得筆直，是標準的軍人站姿，從側面隱約能看到對方硬朗的面部線條。

    “爸媽，我回來了?！?/br>
    姜如安聲音響起，眾人迅速轉頭看過來，包括正在和姜父姜母說話的男人。

    “閨女！”看到她，姜母就像是有了主心骨，快步走過來低聲在她耳邊說：“啟民說他沒死，他估計是聽了沈家人挑撥，過來問你為啥要把她媽送去坐牢，你快跟他解釋解釋……你自個兒開口說更好些?！?/br>
    姜如安隨口應下，抬眸看向神情復雜的男人，笑了笑：“沈啟民同志?！?/br>
    沈啟民略顯震驚地看著面前這個穿著白襯衫剪著齊耳短發的女人，沒想到自己在鎮上看到的人居然真的是他妻子！

    這變化實在是太大了，讓他驚訝到差點忘記自己的來意。

    “真的是你把咱媽送去坐牢了？”沈啟民回過神，神情復雜地問道。

    “是我?！苯绨颤c點頭說：“她做錯了事情，為此付出代價，這難道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沈啟民聞言忍不住提高音量：“可那是咱媽！她是長輩，就算做錯事情，我們這些晚輩總得給她一個改正的機會……”

    “那你知道你媽做了什么事情嗎?！?/br>
    沈啟民怔住，問道：“什么？”

    “你媽在知道你去世的消息后，把原因歸咎到我身上，說我是掃把星是禍害?！苯绨沧尳赴寻舶矌ё?，不讓她聽這些事情，接著慢條斯理地繼續往下說：“所以她找到媒婆，用二十塊錢的價格把我賣給了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光棍，幸虧我運氣好，從對方手里逃了出來?！?/br>
    “你媽做出這種事情，我不應該報警麼？”

    沈啟民頓時傻眼了，不敢相信自己親娘會這么做，下意識反駁道：“怎么可能，我媽不是這種人！”

    “事實確實如此，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鎮上派出所查?！?/br>
    “……”

    見姜如安神情自若，沈啟民不得不相信她說的是真話。

    媽為什么要這么做？？

    他這心里不由得埋怨起了沈母，但一想到小時候沈母自己挨餓還要把糧食給他留著，又根本埋怨不起來。沈啟民現在非常難受，一方面知道自己妻子這么做沒錯，另一方面想的又是沈母是如何餓著肚子把自己拉扯大，格外煎熬。

    同時，他總算知道為什么村里人會用這種眼神看自己了。

    沈啟民不免覺得羞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