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漬青梅 第31節
黎建國像是觸及到什么沉痛往事,蒼老的手揉了揉眼瞼,才開口,“她嫁給我時已經30歲,不能生育,我們本來都不抱任何希望了??珊髞碛辛死梵鵰ama,我們就覺得是上天給我們的禮物,我生怕我的女兒有一點閃失......” 那個年代信息閉塞,電視都沒能普及,電話也不是家家都有。 在黎建國的觀點里,小地方的人到了大城市是要被人欺負的,黎麗如果是男孩還好,可她是個女孩,是他家里唯一的寶貝疙瘩。 黎建國這個當爸爸的,覺得自己能干,能賺到錢,絕不會讓女兒去受人白眼去吃苦。如果女兒在身邊,誰敢欺負她,他一定要去和他們拼命。 所以他和所有思想陳舊的老人一樣,希望把女兒留下。 他支持她結婚生子,希望她擁有幸福美滿的家庭。 可是黎麗沒能如他想的那樣幸福...... 誰也想不到生活日新月異,人人手里都拿著手機,不用見面就能視頻聯系,電視越來越輕薄,高鐵飛機2、3個小時就能去各個城市。 小地方的人到了大城市也一樣有機會,機械廠倒閉,現在不比誰能扛得動大米,要比腦力。 黎建國也沒有想過,他嬌生慣養的女兒也擁有可以在大城市打拼的能力。 “小睿啊,姥爺是不是真的錯了?” 老人用手背抹掉眼淚,“我的姑爺走了,女兒也不要我們?,F在我的孫女,她一定也怨我......” 老舊的臥室門“吱嘎”一聲打開,黎簌像個炮彈一樣沖出來,撲進黎建國懷里:“姥爺,我才不怨您!我永遠都不會怨您!您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姥爺?!?/br> “可你mama......” 黎簌哭得太久,眼睛已經腫了,嗓子啞著。 但她站在黎建國身邊,揚起臉,無比堅定:“不是她不要我們了,姥爺,是我們不要她。我們不要她了,她喜歡大城市就在大城市吧,我們不要她了,我們好好在泠城生活?!?/br> 那天之后,黎簌也沉靜了幾天,偶爾靳睿買了東西過去陪黎建國做飯,看見小姑娘坐在沙發上發呆。 她拒絕了趙興旺和楚一涵過來陪她的要求,一個人默默承受著被拋棄的那些委屈。 她一定偷偷哭過,所以眼睛的紅腫總也不消。 某次吃飯時黎簌沖去洗手間,黎建國趕緊拿了藥過去。 后來老人和靳睿說,你搬走那次,黎簌也是這樣,固執地哭了半個多月,那時候天冷,她還總去你家門前哭,誰拽也不走。興許是嗆到冷風留下病根了,一哭胃腸就犯病。 靳睿垂著眼瞼,無聲洗碗。 開學前的最后一天,靳睿在門外抽煙。 他已經好幾天沒想起抽煙這茬兒了,兜里的煙還是去市中心那盒。 室內供暖熱,干燥,煙絲也有些干了。 靳睿捻了兩下,叼著點燃,呼出一口煙霧。 其實也不是想抽煙,就是想在外面站一會兒,總覺得這些天心里堵著,不上不下的煩。 煙抽到一半,他下樓了,去藥店買了些助消化的藥。 適才晚飯看見黎簌時,小姑娘蒼白著小臉,眼睛紅腫未消。 可能是為了讓黎建國放心,她在飯桌上強顏歡笑,夸贊黎建國的廚藝精進,已經趕超聚寶居的廚子了,逗得老人也笑了笑。 靳睿留意到,她的手一直放在胃部,可能是不舒服。 外面挺冷,才10月份,夜里溫度已經達到零下。 靳睿提著藥回來,發現黎簌臥室的燈亮了,她的身影被燈光印在窗簾上,散著頭發的,坐在桌前。 靳睿敲了兩下窗,里面的人動了,穿著白色毛衣的黎簌拉開窗簾,打開一扇窗。 小姑娘手里拿著一支棒棒冰,眼睛已經沒那么腫了,紅紅的。 他把手里的藥遞過去,黎簌接過藥,用那雙紅眼睛看他。 她不說謝謝,也不說讓他走,隔了一會兒,才幽幽開口:“你又抽煙了啊?!?/br> “......就一根?!?/br> “靳睿,明天開學了?!?/br> “嗯?!?/br> “我作業還沒寫?!?/br> “......嗯?!?/br> 這么說完,黎簌站起來,踩著椅子,試圖往書桌上爬。 靳睿愣了一下:“你干什么?” “我想去你家抄作業?!?/br> “為什么不走門?” “姥爺好不容易早睡一天,我怕吵醒他?!?/br> 小姑娘從蹲在桌子上,一只手把收拾好的一沓作業抱在胸前,一只手伸出來:“幫我一下?!?/br> 靳睿扶著黎簌從窗口跳出來,幫她關好窗。 他從大衣口袋里掏出掛著鈴鐺和水兵月的鑰匙,帶著黎簌進了他家。 小姑娘稍微恢復了些精氣神,趴在靳睿的桌子上,悶悶開口:“太多了,我可能抄不完?!?/br> “所以?” “哎靳睿,你左手會寫字么?丑一點不要緊,不像你的字就行?!?/br> “本來可以,現在不行了?!?/br> 黎簌眼睛通紅,扭頭瞪他:“怎么說不行就不行了?” 靳睿故意逗她:“前些天被人咬了,咬得挺狠,血都流了不少,現在重傷在身,不太能寫了?!?/br> 反應了一會兒,黎簌才想起來,咬他的人就是她自己。 那天沖著靳睿發脾氣確實有點沒道理,其實她當時就是上頭了,可能還存有一些些挑“軟柿子捏”的心態,對著靳睿一頓輸出。 黎簌摸摸鼻子,有點沒面子。 但她不愿意承認,轉轉眼睛,硬撐著回懟:“我說我回家時候怎么一嘴血腥味,我以為你把我牙硌掉了?!?/br> 夜晚很安靜,兩人在臺燈下相視一眼,忽然笑起來。 黎簌輕松地想:生活總要繼續的,就像靳睿失去了那么多,也仍然在繼續一樣。她也失去了一些,但總歸還過得下去,沒什么大不了的,她還有姥爺,還有,能幫她抄作業的發小。 “靳睿幫我抄一點吧,我真寫不完了。欸?你丟給我衣服干什么?” “還沒洗,留著給你看?!?/br> 黎簌展開被丟在她身上的米白色衛衣,看見左側袖子上的一小片血跡。 還真給人家咬出血了??? “你給我看這個什么意思,想咬回來么?” 靳睿笑了:“告訴你我受傷了,沒法兒幫人抄作業?!?/br> “你幫不幫忙?!” “不幫?!?/br> “你幫著我姥爺騙我的事兒,還沒跟你算賬,幫不幫忙?” “......嘖,拿來?!?/br> 兩人坐在同一張桌子邊,靳睿根本就不是在幫她抄,他拿著空白試卷,做起來毫不費勁兒。 就這樣,小姑娘還不滿意,用胳膊肘撞他:“你字寫丑一點啊,這一看就是你的字!” 對靳睿來說,這種作業量不算大。黎簌又是在抄,速度也快。 等把作業寫完,外面更靜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又開始下雪,很小的雪,細細碎碎地飄落。 黎簌打了個呵欠,靠在靳睿椅子里,翻舊賬:“其實還有一件事,我沒找你算賬呢?!?/br> “還有?” “我發現你滿腦子想的都是我姥爺。那天我多慘啊,聽到那么震驚的消息,我都快要哭抽了。你還怕我站門口哭嚇到我姥爺,把我給揪到你家來了?” 靳睿當時還真沒想那么多,只覺得外面穿堂風太凜冽,怕黎簌嗆風生病,才把人帶回自己家的。 但他才剛開口:“沒......” “別狡辯,我說有就有?!?/br> “行,有?!?/br> 小姑娘哭了三天了,現在還像個紅眼兔子似的,她說什么那就得是什么,靳睿真惹不起她,“給你買城西大包子,還是城南豆腐腦?娃哈哈還喝么?” 黎簌撇嘴,不滿意。 說是這次不能是這些了,讓他自己想個別的法子。 靳睿起身就往客廳走,黎簌還以為自己鬧過火了,人家不理她了。 結果這人拎了個大袋子回來,里面居然裝了十幾包蝦條,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買的。 他把蝦條一包包拆開,每袋蝦條里贈送一個果凍,他都拿出來,放在桌上,擺了個果凍金字塔。 黎簌問:“你干什么呢?” 坐在身側的人笑了笑,拿了根蝦條遞到她嘴邊:“哄人唄,果凍都給你,蝦條也都給你,原諒我一下?” 第23章 發絲 盯著她的嘴看了兩秒 因為天氣極端, 隔天開學,校園里又是一片陰死陽活的怨氣—— “感覺昨天才放假,今天又上學了...” “這叫什么小長假, 成績一出來, 我媽直接發話了,說不讓我出去?!?/br> “讓你出去也白扯,又雨又雪的, 能上哪兒???” “別提了, 我就去趟網吧,回來暴雨, 直接感冒, 在家發燒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