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燈 第38節
“逼到自/殺……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哥明明不是那樣的人……明明那么健康的人……” “姐,你最了解哥,你說,他到底為什么,為什么走到那一步呢?” 酒吧后臺死一樣的寂靜,陳川坐在地板抱頭痛哭,關潔站在陳川對面,聽著他壓抑的哭聲,只覺渾身發冷,冷到牙齒都在打架。 她死死咬緊嘴唇,死死壓抑心底波濤駭浪的情緒,她盯著地上的黑白方格瓷磚,忍著劇痛問:“他現在還在醫院?” 陳川捂住臉,回答:“在,他在?!?/br> 關潔沒再說話,彎腰撿起包,急匆匆往外趕。 一路跑太快,撞了好幾個人。 關潔跑出酒吧門,在路上不停招手打車。 晚十點,馬路上又堵又擠,半天攔不到一輛車。 關潔剛開始還能忍,到后來,關潔蹲在路口,不管不顧掏出煙盒,匆匆忙忙點了根煙。 點煙時,捧著打火機的手不停顫抖,抖到火苗四處飄,差點燙到手。 好不容易點燃,關潔像是找到依賴,捏著煙,一口又一口,沒有停息地抽。 抽到一半,有一輛出租車過來,關潔匆忙起身,掐斷煙頭,不停招手示意司機停車。 上了車,關潔一口氣報完地址,人癱在后駕駛座,神情呆滯地望著窗外,整個人像是xiele氣的氣球,沒有半點生氣。 夜色濃稠無邊,關潔坐在車廂,宛如鎖在一個暗無天日的牢籠,她試圖掙扎,試圖求救,試圖呼喊,卻聽不見任何回音。 好不容易有回應,只剩陳川那句“哥在里面肯定想過死”在耳邊不停重復、盤旋。 她很難想象,很難想象,祝政有想過死亡,甚至動過手。 她迫切想知道,知道他在里面到底經歷過什么,到底是什么樣的經歷能把他逼到那個份兒。 可一想到真相的揭開一定伴隨著血rou模糊、痛苦猙獰,她就不敢問了。 — 22點41分,關潔付完車費,提著包,順著陳川說的地址,步伐沉重地走進醫院大門、走廊、電梯…… 滴的一聲,電梯門打開,關潔被人群推搡著走出電梯。 跟著醫院提示牌,關潔路過一間間病房走到最盡頭那間。 走廊盡頭處的窗臺放了盆綠植,即便冬天,葉子也綠油油的,散發著無限生機。 與這肅靜、冰冷的醫院,構成鮮明對比。 關潔停下腳步,扭頭多看了幾眼綠植。 病房門關得嚴嚴實實,關潔無法窺探里面的光景。 她站在門前,手指攥緊包帶,空出另一只手,放在空中,準備敲門。 指關節剛碰到門,門便被人從里打開。 關潔條件反射往外退一步。 開門的人似乎也沒想到門外有人,一抬頭便撞見關潔,周瑤臉上的笑意rou眼可見僵下來。 關潔也沒想到會在醫院碰到周瑤,眼底不著痕跡爬過一絲驚訝。 周瑤反手握著把手,輕扣上門,拎包往前走了兩步才慢慢停下腳步,回頭提醒關潔:“他剛睡著,你還是別進去打擾了吧?!?/br> 關潔站在原地不動分毫,既沒往前邁一步,也沒往后退一分。 周瑤還想說兩句,話還沒說出口,周遠鴻的催促電話及時撥打過來。 想起周遠鴻上午的警告,周瑤捏緊手心,凝視幾眼關潔,咬緊牙,面帶煩躁地轉身離去。 等周瑤離開,關潔無聲掀了兩下單眼皮,走上前,握住門把,輕輕打開一條門縫。 門打開,關潔側身走進病房。 住的vip病房,里面設備一應俱全,除了日常用品,不需要加什么東西。 關潔在門口站了幾秒才抬腿往病床走,一走近就見祝政無聲無息躺在雪白的棉被里,手臂上插著滴管,身上穿著醫院的條紋病服。 臉色蒼白、慘淡,沒有半點血色。 他閉著眼,一動不動躺在床上,沒有任何動靜。 呼吸很輕很輕,輕到關潔伸手試探好久才感知到他微弱的氣息。 確認完答案,關潔暗自xiele口氣,隨后拉開椅子坐下,將祝政從頭到尾打量一遍,直到落到祝政右手才停下來。 目光從結實白皙的手臂一寸一寸往下移動,移到手肘、小臂,最后落到右手腕,落到右手腕那道大拇指寬的疤痕。 關潔的呼吸猛地慢下來,她捂住胸口,埋頭深深吸了幾口氣。 吸完,關潔重新鼓起勇氣看向那道疤。 陳川說得一點都沒錯。 那道疤又丑又難看,中間凸起、結了痂,呈紫紅色,彎彎曲曲的,跟蜈蚣似的。 只透過疤痕,關潔也有足夠的證據想象到祝政用釘子劃過手腕的場面。 那絕對不是一下兩下劃出來的傷口,是數以十計、百計劃的。 也不是一次兩次能做到的,而是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力道,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地劃的。 一遍一遍、一次一次地加深傷口,直到血rou模糊、直到血流成河才停止。 場面太過血腥,關潔不忍直視,只看一眼便匆匆移開視線。 只是這一移,便移到了床頭柜擺的那束白玫瑰花束上。 關潔盯著那束鮮艷欲滴、純白無瑕的白玫瑰,眼里滿是慘淡、寂寥。 她低頭望望身上的紅玫瑰裙,又抬頭看看那束白玫瑰花,忽然覺得人生真是太戲劇。 真的,真的只差一點,只差一點,她就釋懷一切了。 第30章 我明明這么厭惡、這么憎…… 凌晨四點半, 床上的人漸漸轉醒。 關潔守了大半夜,眼皮又酸又澀。 期間,她除了上趟廁所, 沒有任何走動,她就僵坐在座椅,眼神直勾勾地盯著祝政。 一直盯到他醒才轉移目光, 透過床,隔著只開三分之一窗簾的縫隙望向遠處的天。 燈光映射下, 天邊泛起潮紅, 周邊似橙似紫, 隱隱融于夜色。 黑夜像怪獸張著嘴, 露出獠牙, 齜牙咧嘴地吞噬最后一點光。 她看了許久才扭頭,扭頭重新將目光定格祝政臉上。 他長相很兇, 屬于狼系臉,五官凌厲、端正, 線條棱角分明,不帶一絲柔和, 丹鳳眼更是鋒利、兇狠。 以前在北京, 在他最肆意橫行那幾年,那圈子里的人總會評一句:“祝公子是圈里最不能激的。他要瘋起來, 真的連命都可以不要?!?/br> 祝政睜開眼皮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關潔。 昏暗寂靜的病房,她孤零零坐在床頭, 翹起腿,捏著打火機,仰起下巴,面無表情看著他。 他隱約察覺到她漆黑的眼眸里有什么東西在慢慢消失。 他內心忽覺空虛, 一大堆他來不及細想的、guntang的、尖銳的情緒朝他撲面而來,他忍著喉嚨的干癢,撐著手掌緩緩坐起身。 他左手臂還打著吊針,行動多有不便。 掙扎四五分鐘才勉強坐起身,他抽了個枕頭墊在后背,手搭在床側,抬起頭,神情認真地打量著關潔。 她身上穿著亮眼的紅玫瑰裙,曲線勾勒完美,艷麗又妖嬈。 這是他第一次看她穿這么艷的顏色,印象里,她大多喜歡淡色系的衣服, 如果沒記錯,黑白灰是主色調? 空氣粘稠、潮濕,他艱難掀開眼皮,扯動嘴角問:“什么時候來的?” 關潔緩緩眨了下眼皮,推開椅子站起身,一副要走的樣子。 祝政滾滾喉結,再次出聲:“關潔——” 關潔抬頭瞥他一眼,徑自拖開椅子,繞過床尾走到窗戶邊,反身靠在窗臺,捏著打火機,慢條斯理點了根煙。 煙點燃,她垂下頭,張開紅唇,含著煙嘴,不緊不慢抽了兩口。 她仰頭,一點一點吐出煙霧,直到吐盡,她才撐著手肘,平視他,娓娓道來:“我來得很不巧?!?/br> “一來,就碰到了周瑤。早知道她來,我就不來了?!?/br> 說到這,關潔緩了口氣,轉過身,背對他,嗓音沙啞道:“祝政,你別再折騰自己了?!?/br> “真的,別折磨自己了?!?/br> 陳川的話一句又一句盤旋在耳畔不肯散盡,她閉著眼,咬了下嘴唇,囑咐他:“日子是自己的,旁人替不了,以后你好好過吧?!?/br> “我真的很討厭現在的你。這樣的你,讓我很陌生?!?/br> 祝政心里咯噔一下,他攥住被角,偏過臉,神情復雜地盯著關潔單薄、削瘦的背影。 背影單薄得像作家的稿紙,風一吹就被掀起幾丈高。 祝政看著她站在窗口一動不動,看著頭頂的白熾燈打在她身上,鍍了滿身涼薄。 祝政胸口悶得慌,他深深吸了口氣,忍住五臟六腑的疼痛,拔出手臂上的針頭,準備掀開被子下床。 “你別動,先聽我說完?!彼剖遣煊X到祝政的動靜,關潔轉過身,出聲打斷他。 “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清楚?!?/br> 祝政停住手里的動作,看向關潔的眼神里罕見多了絲慌亂。 他試圖抓點東西補救現在的場面,眼神轉來轉去,最后落到床頭柜的白玫瑰花束上。 他俯身,夠長手撈過床頭柜的白玫瑰,舉起手遞給她,半是玩笑半是認真說:“我記得你最喜歡白玫瑰,我借花獻佛,送給你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