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芙蕖 第50節
“表哥……我不嘗了,不要了……” 陸玨停下來,忍不住莞爾低笑了聲。 她到底還是什么都不懂,嬌癡纏人不過是親近的天賦罷了,他的貿然似乎把她嚇著了。 退開前,陸玨安撫性地溫柔親了親婉婉鬢遍,鼻尖抵著她的鼻尖片刻,等她僵硬的脊背漸漸放松些許,才攬著婉婉重新陷進軟枕里。 他從暴風雨中抽身恢復平靜,只需要須臾之間,而后手掌輕拍她后腦勺,“還有段兒路,累了就陪我睡會兒吧?!?/br> 婉婉卻仍舊沒能從洶涌澎拜的心緒中抽離,身子的異樣也沒那么快消散。 她覺得自己一霎像是被人灌了鉛進去,不知道怎么動了,只能依靠著他,臉頰貼著他的胸膛,好似還能感受到里頭規律的心跳。 但表哥的呼吸已經綿長而清淺,掌心只溫熱地覆著她后頸。 婉婉耳垂鮮紅欲滴,心里倏忽塞進一團亂麻,糾纏得好似要打起結來。 過了會兒,她想試探著極輕極輕地抬起頭來,卻立刻就被陸玨的手掌拍了拍。 “聽話睡覺?!?/br> 婉婉頹然張了張嘴,心里有好多話堵在嗓子眼兒,隔了好半會兒才出口,化成委委屈屈一句,“表哥,我……我睡不著……” 哪兒能睡著呢,她的心都被他弄亂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在等女鵝女婿結婚呢,喜帖正在加速送達中! 第49章 · 陸玨低低地笑,帶動胸腔一陣輕微的顫動,他垂首,輕吻了吻懷中女孩兒額際絨絨的碎發,鬧得她又趕忙往他懷里鉆了鉆。 把臉完全埋進了他胸膛前的衣料中。 “睡不著那你想做什么?” 婉婉知道表哥在笑話她,越發不好意思,“不做什么行不行嘛……” 她聲音傳出來悶悶地,原先垂落在他身側的手,卻悄然抬起來,試著環住了他的腰身,兩只小手透過他身后軟枕的空隙,堪堪交握。 表哥抱起來好舒服啊。 陸玨唇角微揚,手掌輕撫在女孩兒纖薄的脊背上,倏忽間倒想起個不相干的話,問她:“先前皇帝賞賜你的那顆夜明珠呢?” 那珠子拿過來都是云茵在處置,婉婉常日并關注不到那上去,想了想才說:“在房間里?!?/br> 房間里……陸玨聽著稍稍蹙起眉。 依他覺得,那東西原本的歸宿,就該在庫房某個不知名的角落里落灰才對的。 接著又聽婉婉說:“云jiejie說它好用,晚上拿出來放在水晶燈籠里,就不用再燃燭火了?!?/br> 濯纓館夜里不滅燈,否則婉婉哪怕在睡夢中也會做噩夢,醒來再看到一片漆黑,就會更加惶恐不安。 但燭火易燃,放在房間里其實不太安全,先前就有一次,火舌被風卷到帳幔上燒起來,幸好值夜的臨月警醒,立即就撲滅了。 于是那珠子送來,云茵自然物盡其用。 陸玨那日進濯纓館,她房間是亮著燈的,再細細回想,似乎從前自蒹葭玉樓往對面看,濯纓館夜里也從未滅過燈。 他頓住一瞬,再開口嗓音溫軟,“夜里不燃燈就睡不著?” 婉婉點點,如實嗯了聲,“天黑不燃燈的話看不見,又像是被人關進了黑匣子里,閉上眼睛就害怕?!?/br> 陸玨聞言眉微皺。 倏忽想起幾年前,他進宮伴讀前夕,她伏在床前抓著他的衣袖哭得聲嘶力竭試圖留住他時,房間里也并未燃燈。 原來那時候她緊抓著他,像在抓一根救命稻草,害怕他丟下她一個人,可其實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就像她現在說得,像是被人關進了黑匣子里。 陸玨原本是拉她出來的那個人,可那天晚上,他又將她一個人留在了里面。 這倒也難怪后來她一場高燒,會把他忘得干干凈凈…… 陸玨一時沉靜,手掌撫在她圓圓的后腦勺上,隔了片刻,溫聲哄道:“乖,回去將那顆珠子收起來,我重新給你一顆更漂亮的,嗯?” 婉婉本身也并無所謂是用珠子還是點燭火,抵著他胸膛悶悶地嗯了聲。 一個時辰后,馬車停穩在侯府西側門。 婉婉怕是困極了,到底還是沒忍住,埋首他懷中做了一茬兒夢,等下馬車時抬起,鬢發蹭亂了,整張臉也悶成紅紅的。 她睡眼惺忪地犯迷糊,陸玨抬手替她理了理發,帶著人先回淳如館換衣裳。 換回女裝再洗把臉,將面上用作偽裝的粉黛全都濯凈,婉婉便又恢復成一張粉嫩嬌柔的美人芙蓉面。 婢女給她重新梳好發髻,婉婉對著鏡子看見自己一邊微紅發腫的耳垂,想起馬車上那一遭還是會覺得臉熱,不過回濯纓館之前,她總得去跟表哥告個別才行。 可是不巧,出門問過茂華才知,陸玨回來便被侯爺召去集賢堂了。 那好吧…… 這會子天色已暗沉,婉婉向茂華要了盞燈籠,沒教人送,自己回去的。 踏進濯纓館大門,云茵在廊下正焦急地等著她,“姑娘可算是回來了……么一整天都和世子爺做什么去了?” 她是焦心之言,無奈婉婉眼下可不好意思聽見人問起這茬兒事,忙不迭地否認說沒做什么,埋就要往屋里去。 云茵趕緊伸手一把拉住了她,“姑娘等等,先別急著歇息,換身衣裳去瞧瞧大小姐吧?!?/br> 婉婉腳下一頓,“雯jiejie怎么了?” 云茵嘆氣,“大小姐今兒從宮里回來就跑到集賢堂與侯爺大吵了一架,而后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聲不響的,夫人都為此哭過好幾回了……” 今兒是陸雯進宮參選的日子啊。 婉婉聽著這話哪里還肯耽誤,趕緊轉身直奔如意館而去。 陸雯下半晌申時便回了侯府,現下已過戌時,婉婉推開房門時,屋里一盞燈都沒有燃,窗戶緊閉,四下里黑漆漆一片。 她這就相當于瞎了,忙回身在婢女手中提過個燈籠照亮,快步穿過珠簾與屏風,而后才在床邊腳踏上看到了陸雯。 寢間里酒氣沖天,地上四處都是胡亂扔的酒壇。 陸雯靠著床沿,醉得幾乎快要不省人事,她被須臾一點光亮刺到眼睛,抬手擋了下。 “……小婉兒?” 她聲音嘶啞,婉婉忙兩步過去,先將床的琉璃臺點燃,卻一霎照出滿地狼藉。 “雯jiejie,出什么事了?” 婉婉費力抱著她,將人扶到床靠著,一壁拿手帕打濕了給她擦臉,一壁聽她仿佛自嘲似得笑了聲,“這話你該去問問太子殿下啊……” 婉婉稍有怔忡,但也敏銳捕捉到了她言語間對蕭則稱呼變了。 陸雯醉的稀里糊涂,想起來從袖子里摸出朵簪花,拿到婉婉眼前揚了揚,“你看,這是今天大選上我得的,太子殿下親賜,好看嗎?” 婉婉動作一滯。 皇家開禮選秀,賜花……就代表著遣回,太子蕭恪選中的太子妃并不是陸雯。 “雯、雯jiejie這其中是不是弄錯了?太子殿下怎么會……?” 陸雯揚手,像扔垃圾一樣把那朵簪花扔地遠遠兒的,“哪兒會有錯,他當著眾目睽睽之下說的,陸家女賜花、不予留用?!?/br> “小婉兒,他明明知道我的心意,大選之前卻沒跟我袒露過哪怕一字半句……在他眼里,只有權勢利益重要,我的喜歡根本微不足道,也不值一提!” 靖安侯府已經出了一位皇后,于現在的太子而言,娶陸雯根本連錦上添花都算不上,縱然外都說陸家還要出一只鳳,可陸家從沒有想過再捧出一位皇后。 婉婉讀書的時候學過一句話“安不忘危,盛必慮衰”。 只是太子妃人選事關重大,蕭恪的一應權衡,事前也必定會與陸玨、陸進廉商議過才對,他們究竟知曉陸雯的心意嗎? 婉婉不能胡亂猜度。 只是據這些年陸雯的描述,太子與她從來都是私下相會,若逢公眾場合,二人本就是表兄妹,親近一些,旁人又能想到哪里去。 陸進廉本就并非是個細致妥帖的父親,連程氏都沒能察覺出來的事,他應當就更不可能察覺了。 陸玨呢? 他與陸雯這個異母meimei,想來也沒有親近到萬事過問,連她的少女心思都一手掌控的程度。 陸雯哭著問婉婉,“小婉兒,你說既然他心里從來沒有我,那他之前又干嘛對我那么好呢?” 這話婉婉答不上來。 她想太子或許是喜歡陸雯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怎會不喜歡呢? 可也就只是止于喜歡而已。 太子待陸雯的種種看似特別的寵愛,婉婉都聽她一一如數家珍的說起過。 比如上元節時,悄悄藏在全盛京眼皮子底下的驚喜,比如陸雯幼時生病,太子不顧宮規禮儀的徹夜陪伴,又比如經年累月,喜怒哀樂都習慣一個和她分享。 若是沒有此間種種與眾不同,依陸雯的精明,難道真的全然沒看出太子妃之位背后的利弊權衡嗎? 陸雯只是沒想到,原來對于太子而言,所有的特別都只是一時興起罷了。 人心一片方寸之地,才是最難掌握的。 天黑之后窗外飄起了細雨,春雨纏綿帶了幾分惆悵,婉婉進屋后沒過太久,將陸雯安撫下來,隨即喚扶穗她們進屋收拾。 這夜她沒有回濯纓館,直接留宿如意館陪著陸雯。 翌日雨歇,婉婉與陸雯相對沉默用早膳時,程氏與陸老夫人齊齊來露了面。 程氏昨日想必同樣哭了整夜,面容憔悴,現下眼睛一片紅腫,近來府上事務又多,教她回顯露出心力交瘁的疲累。 而老夫人更好不到哪里去。 陸雯坐在桌邊心如死灰,只如失了魂兒似得,始終一言不發,好好的女孩子變成這樣,做長輩的看在眼里,心都痛得要滴血了。 老夫人向來身體都不太好,婉婉不忍看祖母傷心,擔心屆時又引出舊疾,遂主動將陪伴陸雯的活兒攬到了自己身上。 這廂又好一番勸慰,才教程氏與老夫人全都安心回去。 午后未時下朝后,婉婉教廚房做了一桌陸雯常日愛吃的菜,不想才往桌邊坐下,陸進廉便踏足了如意館。 父女倆昨日剛剛大吵了一架,眼下說話,婉婉當然自覺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