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芙蕖 第38節
婉婉呆怔地轉頭側目看去,是陸老夫人已執起她的手,放在了陸玨的手中。 掌心相觸的一剎那,婉婉忍不住輕顫,險些下意識就要抽回手來。 這可是大庭廣眾之下??! 但陸玨從容而沉靜,收攏五指,便將掌心里女孩兒柔軟纖細的小手,穩穩當當地握住了。 婉婉落在他溫熱的掌心。 她看到他輕聲說了什么,似乎是“別怕”,又或者是別的,可惜她此時太過惶然,不知所措,并沒有聽清。 作者有話要說: 女鵝女婿終于訂婚了…… 第38章 · 宮里來人很快,當眾公布完婚約沒多久,門外便傳來一聲高昂的通稟 “大內總管李德全奉陛下口諭,賀靖安侯老夫人滿壽之福!” 宮里來了人,整個堂中方才乍起地議論聲,頓時偃旗息鼓,眾人不得不壓下心中的各種猜測,齊齊站起身來準備行禮。 陸玨見婉婉還沒有從婚約的震驚中緩過神兒來,稍稍垂首湊近她耳邊,說:“祖母的鐲子方才落在了茴芳館,你走一趟吧,去替祖母取來?!?/br> 其實是遣個婢女去即可的事。 但只要是他開口,婉婉便絲毫都不會置疑。 況且她眼下也確實需要點時間和空間,用來消化方才接受到的信息,遂怔怔點頭應下來,匆匆領著臨月兀自出了晏山居偏門。 今晚的月亮很圓,清輝落地成霜。 婚約這一遭,臨月都要為她高興壞了,“姑娘,老夫人果然還是最疼你的,回婚約定下,只等禮成,你就是侯府的世子夫人了!” 世子夫人意味著什么? 那就是侯府將來的女主人啊,將來世子爺承襲了爵位,朝堂上政績斐然,為她家姑娘請封誥命都是有可能的。 教外頭那些人總拿姑娘的出身說事,往后看她們誰還能像今兒個似得,當面陰陽怪氣地擠兌姑娘? 臨月是真心為婉婉高興,然而婉婉腦子里一團亂麻,什么都聽不進去。 她不說話,臨月這會子倒打開了話匣子。 又惦記著賀禮那事,笑道:“還有姑娘的賀禮,這是拿不回來了,茂華說那副題字,權當世子爺同你換的呢?!?/br> “你瞧世子爺待你還是很好的,今兒個你才變了臉色,世子爺就瞧見了,要不是他一早就注意著你,哪兒能那么快發現,是不是?” 婉婉心不在焉,點點頭,而后又搖了搖頭。 她也不知道表哥要那么副刺繡做什么用,可既然他要,她肯定沒理由轉頭就藏著掖著不給。 但現在刺繡不重要,重要的是突如其來的婚約??! 婉婉還是沒能完全回過神兒來,連自己該做什么都想不起來。 只等兩人到了茴芳館,臨月忙活著開始找手鐲了,她怔怔地也跟著一起找,手不停地在翻動,腦子里空白一片。 鐲子死活找不到。 婉婉坐在椅子上正凝眉發愣,外頭陡然又有人腳步撲騰騰地跑進來,陣仗大得好似正在被歹徒追殺。 是陸雯的貼身婢女扶穗,沖進來直奔婉婉,也是滿臉的喜慶。 “婉姑娘好福氣,我們小姐教奴婢先來姑娘道聲喜,小姐還說了,姑娘這么天大的喜事,怎么還瞞著她,她回頭可要跟您計較了呢!” 這話可教婉婉怎么回。 她坐在椅子上緩了好半天的勁兒,腦子里仍還是嗡嗡地,遂顧不得多想,起身徑直往晏山居回去了。 現在李德全應該已經走了,她心里好亂,想看見表哥,有好多話想跟他說。 那廂李德全奉旨前來賀壽,自然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行還帶著一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是皇帝要賞賜給婉婉的,這珠子盛京城里一共就兩顆,另一顆在寧昭儀宮里。 帝王的喜愛,原用不上這般迂回婉轉。 只是靖安侯府畢竟是皇后的娘家,況且皇帝早習慣于教底下人承顏候色,只要天子目光所至,該由靖安侯府將婉婉主動奉上的,這樣才體面。 可誰成想,李德全這回來沒見著婉婉。 而后閑話多問了兩句,他才知道這位寄居府上、孤苦無依的表小姐,已經內定成了準世子夫人,出人意料至極。 兩人身份地位如懸殊,婚約竟就這般當眾定下了。 誰能想得到? 直過了好一會兒,李德全才從無處遮掩的訝然中回過神兒來,一時間,冷笑里難掩幾分尷尬和陰郁。 但到底是見慣了風浪的人,不至于為便失了禮數。 他沉了口氣,扯了扯嘴角上前,“咱家恭賀世子得佳人,即是如,那陛下賞賜之物,便請世子代為收下吧?!?/br> 說實在話,這夜明珠李德全都不想給了。 但皇帝的賞賜,沒有他拿過來在眾目睽睽下掌個眼,回頭又給拿回去的道理。 一顆珠子而已,皇帝富有天下,天家的體面更重要。 陸玨周身沉穩,吩咐茂華上前接過錦盒,又教婢女盛上一盞佳釀遞到李德全跟前,客氣又周到。 “祖母壽辰,勞大監走這一遭了?!?/br> 李德全目光微垂,落在陸玨赤紅的華服上,不多言,道聲謝,仰面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就告辭。 堂中神色各異地一眾賓客,這才終于漸漸回過味兒來。 回過了味兒,便該心照不宣地換上了一副得體的笑臉,三三兩兩地舉杯沖老夫人道起了喜。 靖安侯府的世子夫人是誰,跟她們其實沒有太大的關系,頂多背后當個談資罷了,只要靖安侯府仍舊尊榮無上,她們該捧還是得捧著。 言笑晏晏地假場面,陸玨無心再作陪,便側首同老夫人告了辭。 那愛哭的小丫頭方才好似受了驚嚇,不知是不是又一個人躲起來害怕地哭去了,他總該去看看。 但走出晏山居大門不遠,繞過方影壁,先瞧著有人站在風里,正頷首以待。 * 婉婉尋過來,沒等進晏山居,便在三道圓月門外,率先瞥見了垂首侍立的茂華。 她往前走過去,然后看見了陸玨的一片赤紅色衣角,再順著拐過去,才看見影壁下,正與陸玨相對而立的姜蘊。 姜小姐……她不知在與表哥說些什么? 婉婉心頭扎進了一根刺,頓時站住了步子沒敢再往前走,甚至打算先退幾步回避。 但無奈她的腳步聲已先傳了過去,沒等她轉身,陸玨已回首側目望過來。 “表、表哥……” 婉婉突然有些進退維谷,感覺自己這下子真叫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頗為尷尬。 她還有些心灰意冷。 仿佛看見了戲臺子上老唱的那些,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男子卻被長輩按頭去娶旁人的爛俗戲本子。 扎心的是,眼下她自己似乎就是那個“旁人”。 十二月的寒風已凜冽透骨,婉婉一身單薄,不知所措地站在風里,被吹得臉頰泛白,略有些瑟縮。 陸玨自然不會因為姜蘊而教婉婉等。 他會駐足在聽姜蘊一番言辭,只是因為姜蘊打頭便問了他一句,“太子妃可否成為皇后?” 這話問的真是冒失又沒道理,可投石問路,最要緊的本就不是道理。 姜越山膝下只這一個女兒,自幼視若掌上明珠,姜蘊的意愿,很能代表她的父親與舅母永安長公主。 陸玨至少會聽聽她的打算,再做思慮。 眼下婉婉來了,他當下便與姜蘊告辭,而后朝婉婉過來,走到她面前,順手便將茂華小臂上的大氅給她披上了。 姜蘊沉默看了眼二人。 陸玨身量高大挺拔,站在婉婉跟前時,離得近些,便好似將她擁在了懷里,為她遮風擋雨,也為她垂首折腰。 姜蘊寥寥垂下眼睫,挺直脊背轉身回了晏山居大堂。 婉婉雙手凍得冰涼,陸玨又將自己掌心里的手爐遞了過去,抬手給她系著大氅的系帶。 陸玨淡聲問:“跑出來受凍做什么?” 婉婉握著溫暖的手爐,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表哥我、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br> 陸玨垂眸看見她面上隱約不安,便猜到了,“跟婚約有關?” 婉婉誠懇點了點頭。 她心里一點兒地方實在太小,倏忽塞進來這么大一件事,好像消解不了,把人撐得忐忑不已。 加上周遭的燈火也不明亮,陸玨的面容隱在半邊陰影里,婉婉眼神兒本就不好,現下看不清他的神色,心里就越發七上八下。 園子里的風太大,她穿得又太單薄。 兩人旁邊不遠就是間小閣樓,陸玨一時并未多言,只提步打算帶她過去避避風取暖。 但才轉身,婉婉卻從身后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表哥……” 陸玨回身,瞧她又像那時祠堂里那般拉住他,但神情很不一樣,那時她在渴求疼愛,現在,倒好像很糾結、很不好受。 接著,婉婉喉嚨間艱難的滾動了下,陸玨便聽見她說: “婚約的事,表哥若是不愿,我們就一道去尋祖母說清楚,行嗎?” 婉婉仰著臉,透過昏暗的光線迎上他的目光。 因為她自己也尋不到任何一個足以支撐這門婚約的理由,所以越發覺得不知如何在他跟前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