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芙蕖 第31節
遞到跟前的小碗,陸淇不情不愿地接了,悶聲嘀咕道:“誰沒吃過似得,膩死了……” 她覺得婉婉搞這些小恩小惠的動作收買人心,小家子氣極了,靠寄居在侯府里討生活,也難怪把這些伺候人的東西都做得如魚得水,天生的奴婢命! 周氏在旁聽見她怨懟,忙輕咳兩聲將話音掩去。 這邊婉婉自拿一碗去給老夫人,“這是今晨剛摘的梅花,甜味兒不重,空著肚子吃也不傷胃的,祖母您嘗嘗看?!?/br> 她待人總都是細致又真誠,陸老夫人就著她手中羹匙吃了兩口,還是忍不住拿起手帕,給她擦了擦鬢遍的水氣。 “這些事吩咐給底下廚娘們做就是了,你何苦自己去沾染一?!?/br> 婉婉眉眼彎彎,“我的心意和廚娘不一樣嘛,祖母用的開心才最重要?!?/br> 昨兒陸老夫人為了婚事那一遭想了一晚上,說實話也還是稍微有些擰巴了一晚上。 可這會子看著婉婉在眼前,像往常一樣地撒嬌、乖順,老夫人本就柔軟的心里,忽然一下子莫名通暢了不少。 那婚事,陸進廉若能說得通且就作罷。 若說不通……總歸自己膝下養大的姑娘,容貌品性樣樣俱佳,配自己膝下最出色的孫子,其實也沒什么不好的。 其實不重門第的先例,陸家先前也并不是沒有過,算不得破天荒。 心里的愁緒散了,陸老夫人精神頭也總算好了許多。 這廂又同婉婉問了幾句昨兒進宮的事,無非便是告誡幾句,教她謹防外頭的人居心叵測,那寧昭儀興許是真的單純,但她身后的賢妃卻不是個好相與的。 婉婉一一頷首,盡都應了。 請安過后,其余眾人都散了,只有程氏單獨留了下來,因這日子臨近老夫人七十大壽,她還有些賓客之儀要與老夫人商議。 陸雯百無聊賴,干脆和婉婉一道了濯纓館,外頭天寒,越發對比出屋里教暖氣烘出的一股甜軟的香氣,尤其旖旎。 “你屋里又用的什么香啊,真好聞,頭也送一份去給我試試?!?/br> 陸雯一進門便直往軟榻上偎去了,想起來又問:“祖母壽辰,你準備了什么賀禮呀?” 屋里燒著炭盆,但婉婉向來畏冷,一壁隨口應著聲兒,一壁去教臨月灌兩個湯婆子,“jiejie知道的,我還能準備什么,不過是繡了一副畫兒罷了?!?/br> “繡的?在哪兒,我瞧瞧?!?/br> 陸雯知她向來繡工極好。 原先陸雯及笄,婉婉親手給她繡過一條裙子,手藝不亞于城里出了名的繡娘,陸雯穿過那一后便小心珍藏了起來,生怕弄壞了。 婉婉起身,引她往里間繡架去。 掀開防灰的素紗,底下露出了一副半人高的畫卷,針腳細密精準,是幅名家古作《百福松山祝壽圖》。 這幅畫的真跡現下已失傳,婉婉若送賀禮,肯定不可能送拓印版,這才想了個繡制的法子,將東西真正變成了自己的心意。 陸雯瞧得眼前一亮,“這得費不少功夫吧?” 婉婉說沒有,“我初夏就開始準備了,逢得空便做一點點,也不費什么事?!?/br> 話是這么說,可其中的心意卻不是三言兩語能抹掉的,陸雯瞧著仍舊頗為佩服。 “有了你這份賀禮珠玉在前,嘖嘖……到時候看陸淇還有臉把她那點兒東西拿出來獻丑?” 她萬事都喜歡和陸淇比,能壓陸淇一頭就最好不過了。 婉婉聽著在心里嘆氣,也不好壞了她的興致,畢竟陸淇也事事都喜歡和她爭,兩個人此消彼長,這些年也說不上究竟誰吃得虧比較多。 但有件事是個例外,就是此皇子們開禮選秀。 按照慣例陸家要送選一個適齡小姐,兩個人倒都一致達成了共識,送陸雯去。 先前陸進廉有看中的后輩時,緊著心顧念著給陸淇相看,陸雯知道了也沒功夫氣他偏心,她只一心掛念著太子蕭恪。 陸淇呢,已得了父親的偏愛,什么皇子妃不皇子妃的,她才不稀罕。 兩人在屋里待了會兒,陸雯又覺得悶,坐不住。 從軟榻邊的窗口望出去,湖面上被風吹著結了厚厚一層冰,湖邊堆著皚皚積雪,瞧著就教人生了戲耍的念頭。 陸雯從軟榻上倒騰起來,伸手來拉婉婉,“小婉兒快起來,咱們去滑冰吧!” 婉婉不大愿意,一旁伺候的云茵也不大樂意。 不為別的,婉婉一向身子弱,比不得陸雯幼時好歹還和陸進廉學過幾招劍術,尋常閨閣姑娘們約著打馬球,陸雯也是個中好手。 可婉婉連放風箏時間久了,她都覺著累,胳膊酸得抬不起來,哪兒遭得住滑冰那么大動靜的折騰。 “jiejie,我不會滑,就算了吧……” 她賴在軟榻上不肯動彈,裹著薄毯像團軟軟的棉花團兒,細聲細氣地想要推辭。 但她跟陸雯相比,無異于小胳膊拗不過粗大腿。 半會兒,兩人一道從濯纓館走出來。 云茵給婉婉嚴嚴實實裹了里三層外三層,再套一件大氅披在肩上,兜帽一帶,她一張小臉就只瞧得見半張精致的下頜了。 府里庫房要什么都有,她們到湖邊兒的時候,已經有小廝拿著兩幅全新的冰刀在等。 婉婉頭玩兒還不會穿冰鞋,陸雯一邊笑話她,一邊又蹲身下來動手給她穿好,然后拉著她的手,慢慢踏上了湖面的冰層。 腳踩上去打滑,腿也伸不直。 這下子婉婉真是連路都不會走了,動作不甚美觀,沒幾步,身后就傳來一陣嗤笑。 過頭去看,陸淇的嘲諷永遠只會遲到,不會缺席。 “笨得像只剛學步的鴨子,什么都不會還好意思來丟人現眼!” 陸淇的婢女金枝手里也拿著冰鞋,她方才就是瞧小廝去了庫房,才突發興起想來滑冰,罰跪之后的氣,正愁沒處撒呢。 陸雯嘁一聲,“有顏面笑話別人,不知道誰,頭學滑冰嚇得痛哭流涕都不敢動,婉婉可比你強多了?!?/br> 二人但凡斗起嘴來能沒完沒了,婉婉忙拉了下陸雯的手,“jiejie,我想去遠一點的地方試試?!?/br> 陸雯也不愿意教陸淇逮著婉婉過嘴癮,遂不跟她糾纏,將近處這片地方留給了陸淇。 誰成想這湖面寬闊,陸淇的心天大地大,冰刀踩上去幾個合,便將大半的地方全都霸占了。 她身姿如燕,不費力就將陸雯和婉婉雙雙擠到湖邊兒站著。 倆人一個臉被氣得發紅,一個臉被風吹得發紅。 她們只要稍往中間去,陸淇就會有意無意地帶著一陣疾風,貼著婉婉身邊飛過,揚起的大氅拍在婉婉身上,冰刀刮在冰面上聲音也刺耳。 婉婉膽子小,好幾次被嚇得站不穩,險些摔倒。 陸雯一口悶氣憋到了嗓子眼兒,壓不住了,扭身從湖邊抓過一把積雪捏成團兒,對著陸淇翩然的背影就是一團子。 “教你煩人!” 湖邊兒不多時就雪團兒四處亂飛,像在打雪仗,陣仗又好像稍微兇猛了些。 正值下半晌酉時末,陸進廉與陸玨自官署府,今日走的北偏門。 還在小道上就聽見不遠處湖堤旁熱鬧非凡,聽聲音也知道是府里幾個姑娘在玩兒,離得不遠,陸進廉便稍饒了兩步打算去看看她們。 陸玨也一同過去了。 近到湖堤小道口,遙遙瞧著漫天紛飛的雪沫里,婉婉縮成一團兒將自己裹在大氅里,帶著兜帽,教雪球砸得都不敢露頭。 忽然間,周遭怎的滯住一息。 婉婉還沒察覺絲毫異常,她好不容易得了機會,揚手扭過身,就朝方才被砸中的方向扔了個大大的雪球。 她團老半天了呢,手都捏得凍紅了。 可扔出去片刻沒聽見動靜,周遭只更安靜了,婉婉這才狐疑從兜帽里露出臉來。 視線觸及來人,她頓時整張臉都枯萎了。 “表、表哥……侯爺……” 幾步之外的湖堤邊,陸玨正拿一方手帕,慢條斯理地擦著手上一把攔住的雪沫,目光落到婉婉迅速心虛的面上,眸中笑意似是而非。 這丫頭,也有頑皮的時候。 側后方站立的陸進廉,拂手拍去胸膛前的些許“漏網之魚”,鎖著眉頭威嚴輕咳一聲。 婉婉嚇得不輕,腳下冰刀一個不穩,跌坐在冰面上,摔了個結結實實的屁股墩兒。 作者有話要說: 第32章 · 湖邊一半是冰面,一半是積雪。 婉婉穿得厚實,她就像個絨絨地雪團兒,吧唧一下子坐倒在硬邦邦地冰面上。 痛倒是不痛,可問題是,腳下踩著滑溜溜的冰刀,她自己起不來了……場面一度有稍許尷尬。 陸淇瞧著都要笑壞了。 離在遠處的陸雯和云茵倒顧不得笑話,正要前來扶她,卻見最近的陸玨已提步下湖堤,踩著厚厚一層積雪,走到了婉婉身邊。 婉婉頹然瞧他過來,心底里很有些無地自容。 陸玨身形高大,站在面前籠罩住了她,婉婉看他伸手,還以為表哥是要拉她起來,便也朝他也伸出了手去。 但陸玨俯身彎下腰,兩手直接穿過婉婉腋下,毫不費力就將她抱了起來。 可他的手掌約莫相對于婉婉的身板兒來說有些大,掌心使力時,無意中,似乎觸碰到了她厚實衣服下真正的柔軟。 姑娘家的曲線和衣服堆疊起來的感覺,區別其實很鮮明。 陸玨的動作幾不可察的稍滯了下。 下一刻,他將婉婉放在了湖邊草地上,淡聲問:“自己能站穩了嗎?” “多謝表哥?!?/br> 婉婉無知無覺,瞧云茵也要過來了,忙扶著他小臂稍稍退開些,拉一拉衣擺,攏一攏大氅,妥帖整理了下自己的儀容。 這眾目睽睽下的,不能再教人看了笑話。 那邊陸進廉將陸雯、陸淇喚到身邊,這會子沉著臉問起來她們方才在做什么,二人倒是異口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