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迷惑行為大賞 第218節
持有金鑰匙的劣等種,用金鑰匙主人分發的武器,弄瞎了這位主人法杖下的仆從。 ——兩軍開戰時,沒人會搭理遞話的中間人。 準備工作需要設計,戰斗過程需要設計,掃尾善后更是重中之重。 誰讓,他是這么一只必須在強大者的陰影里茍且偷生的……殘廢。 洛森把德魯拉根充斥著仇恨的眼神記在心里,保持著得意的笑容,又吞下喉嚨中一口類似于血沫的東西。 非常順利,轉移仇恨的手腳也成功了,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德里克與德魯拉根都不會有空閑來搭理自己,他們會忙著互相針對,然后……兩敗俱傷。 “我就不送你了,龍。那邊的人類,過來,我給你做一下清理?!?/br> 大概是這么一句話,洛森看不見自己的口型。 哦,他當然也聽不清自己在說什么,他唯獨完好的那只左耳早就在爭斗中被巨大的龍鳴聲震聾了。 ……現在,應該,是完全聽不見了吧? 兩只耳朵,全部殘廢。 精靈最重要的身體部位,精靈最脆弱的身體部位。 但不要緊……不要緊……失去理智的雜亂龍鳴不含什么魔法,就算震碎耳膜,也能夠依靠自愈體質復原……在那之前,在那之前……對了,要趕做一份魔法輔聽器,不能影響日常生活,不能在她們面前暴露破綻……就按照放假前的那副眼鏡……就說熬夜讓視力下降……不要緊,我這不是又立刻找到了完美的謊言…… 他恍惚地往外走,不確定自己是否在搖晃。 徹底無聲的世界,有太多不確定。 不要緊。 只是短暫失去了全部聽力。 只有精靈才會在乎這種小毛病。 洛森……從不喜歡精靈。 【那是個奇怪的孩子?!?/br> ——長老們隱藏在優雅長袍下的眼神這么說。 【那是個低劣的家伙?!?/br> ——同窗們不停交換、編織的流言們這么說。 【那絕不是我該投以目光的重要之物?!?/br> ——圣堂中,樹蔭下,佩戴著月亮形狀的美麗耳飾走過,月亮般被捧在最中心的……血緣關系的meimei,也用避開的動作這么說。 洛森不喜歡這些。 洛森不喜歡一切。 “等等……這是夢?!?/br> 他站在無聲的話語中,打量著自己的雙手。 修長,潔凈,無暇,沒有一絲一毫離開森林的痕跡。 之前和龍的對峙,是閃現在夢中的現實記憶。 現在圍繞著自己的,是早該遺忘的過去……看來這個夢還有邏輯性,打算緩緩向他引誘什么東西。 這當然是夢……對,這理應是夢,洛森再明白不過。 右耳被燒聾后,它實不實發作疼痛,格外劇烈時,能讓洛森在夢境中窺探到他人的深層心理。 上一次做這樣邏輯清晰的夢,是他被尖銳的水壺聲折磨得頭痛不已,最終只好放任某只蠢寶寶窩在睡袋里的哭聲……后來還特地分出意識去帶領夢中那個自己把自己關進空曠帳篷的小安娜,領她去一堆不同人的夢境里瘋玩了六小時。 洛森總能在夢境中游刃有余,就好比他能用奇異的清醒在綺夢中創造出真正性格的安娜貝爾,又莫名描繪清楚了……她的身體。 當然,目前洛森還不知道自己在夢中的描繪帶著多可怕的精準性。 不過,如同每一次會在夢境中忍不住做出的,他首先舉起雙手,默默觸碰了一下右耳。 壞掉的。 又默默觸碰了一下左耳。 ……壞掉的。 一邊新鮮的血,一邊陳舊的血。 洛森沒有鏡子,他看不清自己此時臉上的表情,只好希望那依舊是笑意。 現實的記憶,疲憊的心情,涌上的過去……啊,這里是他自己的,深層心理。 “我不需要?!?/br> 夢的主人在無聲的世界中挪動嘴唇:“我不需要。讓我醒?!?/br> 無人應答,深綠色的藤蔓緩緩爬到他的腳邊。 【你使用了我】 那束曾圈在他耳邊、唯一能緩解陣痛的存在歡快地搖動枝條:【你還是選擇了我】 ……他沒有。 盡管知道這是不需要說話的夢,洛森依舊努力做著口型,假裝能聽見對方的話似的:“那只是不得已……我不能觸碰龍火,才借用了你的……” 【你選擇了我】 藤蔓欣喜地纏繞住他的胳膊:【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 ——在因為右耳無法入睡的深夜,在被繁重工作碾壓的空隙里,在不得不面對自己無法戰勝的強敵時。 每一次,脆弱無比,需要幫助,不肯告訴任何人的時候。 每一次,劣等的血都會滴向藤蔓,順著脈絡滑進泥土。 每一次,動彈不得,泥足深陷,只能喚醒它的力量。 【你使用我】 【你選擇我】 【你依賴我】 屬于森林的綠色幾乎要歌唱起來,幾乎要用美麗優雅的圣音歌唱出—— 【來吧,尊敬我,信仰我,讓我為你戴上圣堂的……】 洛森往后退了幾步。 藤蔓順著他的手臂纏進他的肋骨。 ……可這明明是他的夢,卻沒有能夠逃避的地方。 因為茍且偷生之徒在夢里也不能給自己留余地。 “洛莉·布朗寧,才是你的圣女?!?/br> 他聽不見自己的語氣,不知道那是否暴露了祈求:“我不夠完美……森林不能選擇殘廢?!?/br> 讓我離開。 讓我離開這一切。 讓我離開他們無聲的—— 【殘廢?】 正纏上心臟的藤蔓一頓。 它收起柔軟的葉片,逐漸化為荊棘。 荊棘割傷了存放著心的血rou。 這點痛和右耳曾遭受的比起來不值一提,洛森只晃了晃。 “讓我離開……讓我醒來……我不能接受你的試煉?!?/br> 荊棘卻也輕快地搖動起來。 淌進夢境的血液從“滴”變成“股”。 【你不是殘廢】 它天真快樂地宣布:【你是唯一能在我的試煉中堅持這么久的精靈呀!你是最完美的精靈!你選擇我,我也要選擇你——】 ……哈。 洛森只能重復:“讓我離開……讓我離開……” 大概是他無法再偽裝的語氣終于惹惱了對方,荊棘又從一根肋骨探出頭來,有些生氣。 它從未被精靈拒絕過。 它一直庇護著精靈。 【如果我離開,你的右耳就再也不可能痊愈】 【那是火焰的痕跡】 【只有我才能治愈】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讓我離開……” 荊棘頓了頓,收起尖刺,慢慢抽開。 洛森晃了晃,跪在地上,嗆出無聲的咳嗽。 夢境在他的雙耳中依舊是無聲的。 可不知怎的,仿佛心靈感應,他又慢慢抬起了頭。 長老們,同窗們,扭過頭去的meimei,那些無聲而磅礴的惡意,曾被壓在心底的垃圾。 那之間,緩緩走出一個人。 穿著一件露背長裙,披散著月季色的長發。 他后退了幾步。 他后撞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