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排，癱在課桌上睡著的同學迷迷糊糊睜開眼，對著撲到眼前的殘影發出一聲“啊”，還沒來得及縮頭，就——

    就見他清醒的鄰座突然伸出手，牢牢抓住了飛來的水晶球，手掌與球體間發出了拍西瓜般可怕的撞擊聲。

    捷克：“……”

    他后知后覺地縮了縮頭。

    接下球體導彈的鄰座笑嘻嘻地對教授說：“老師你好棒，老師約球嗎，老師球場見？”

    教授：“……布朗寧！”

    他的表情松動了許多，因為坐在那兒的是這位教授最喜歡的學徒。

    最終他沒好氣地敲敲講桌：“叫你鄰座起來做題！他睡了兩節半課了！”

    捷克的鄰座兼室友一邊笑著應下，一邊在課桌下的抽屜里塞給捷克一張紙。

    睡懵的捷克同學低頭展開那張紙，然后抬頭，用自己能做到的最誠懇的表情，對著教授背出紙上寫的東西。

    教授的表情完全緩和下來：“很不錯，又是一個新解法，捷克。這才像話，坐下吧，下次上課注意?！?/br>
    他重新揮起法杖調整了水晶球（這位教授手邊有很多水晶球以備不時之需）的投影，繼續和大家講課，視線放到了前排。

    而捷克松了口氣，悄悄撕碎了那張紙。

    “謝啦，兄弟。但是你把你的答案給我不要緊嗎？”

    睡過去之前他記得今天這門“現代施咒方式理論”是布置了臨時的小論文作業的。

    “啊，什么？”

    洛森甩甩接球的那只手，調整角度把自己重新藏回前排同學的后腦勺之中。

    他嫻熟地一點點彎腰縮頭，支起下巴，屈起手臂，拿著羽毛筆將筆尖重重按在某張紙上——繼而陷入沉眠。

    特別逼真特別能唬人，不知道還以為他在伏案做筆記。

    捷克：“……”

    他默默掃了掃這人的課桌，發現他連課本都沒拿出來，羽毛筆按著的那張紙是草稿紙，上面一片空白，其中空缺的一角大概就是他剛剛草草寫下題目答案，遞給捷克的紙團。

    而布朗寧同學課桌上其余的東西是：一支鉛筆，一枚削筆刀，一疊關于流量套餐的傳單，幾張關于食堂奶茶店的海報，以及奶茶店巧克力采購的需求表，和一家魔法玩偶訂制店的資料。

    捷克：“……”

    辦流量套餐搭訕學妹學弟，哄年輕小孩去奶茶店消費，搞巧克力奶茶集點，再和玩偶店合作拉訂單弄禮品，這家伙還真是配套營銷啊。

    你真的不是傳銷組織派出來的間諜嗎，大哥。

    他很想露出欽佩且尊敬的表情，升起對自己室友發個傳單都能發出一條龍賺錢大法的崇拜——但捷克實在是對這貨太麻木了，他麻木地將視線從課桌上移開，移進了這貨的抽屜里。

    一杯喝了一半的外帶咖啡，一張紙巾，以及紙巾正中間那枚端端正正的方糖——說是“圓糖”更確切些，因為那塊方糖四角都被削筆刀削圓了，變成了一只圓滾滾的球體。

    而膝蓋上是數十張均勻錯開正在晾墨水的連環小漫畫——

    捷克清晰看見最上面一頁畫著一塊因為太胖進不去咖啡杯所以原地大哭的方糖，方糖上用墨水反復描粗了一個“sweet”；而最下面一頁畫著一顆從方形哭成圓形的圓糖，用擬人化的小短手捂著臉，委委屈屈擠在咖啡杯里，但兩條擬人化小短腿依舊擠在杯子外面。

    該頁的圓糖頭頂的詞匯是被描粗的“poor baby”。

    捷克：“……”

    教授！我旁邊這人上課也沒聽講！他兩節半課都在畫連環漫畫，還抽空把方糖削圓了！他用完整連貫的劇情與萌噠噠的畫風對斯威特進行隔空攻擊！

    他無聊！他可恥！他神經??！

    ——很想這么舉手匯報，但看在剛才擋水晶球的兄弟情份上，算了。

    捷克同學麻木收回視線，翻開課本，稍微挪動了一下調整姿勢，避免自己再次癱倒。

    可這一下挪動，卻帶動了陷入沉眠的布朗寧同學。

    他意思意思移動了一下手里的羽毛筆，睡意朦朧地說：“別亂動，捷克，我幾十分鐘前為了畫漫畫把我們坐的長板凳凳腳鋸了一截，你小心點?！?/br>
    捷克：“你鋸板凳凳腳干什么？”

    誰！會！上課鋸板凳??？！

    “給咖啡杯里的咖啡上色啊，棕色木頭碎屑一粘，多方便?！辈祭蕦幫瑢W理直氣壯：“我勾線畫到最后一張時發現沒墨了?！?/br>
    捷克：“……”

    那還不是因為你在用墨水玩命描粗方糖頭頂的單詞！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你墨水用完了剛才答案怎么寫的？”

    “就隨便寫的唄?！辈祭蕦幫瑢W眼皮又合起來了，回光返照或已結束，“睡到一半時聽到什么臨時小論文，就先胡寫了個答案應付啊?！?/br>
    捷克：“……”

    哦，夢中胡寫是嗎，真是好棒棒呢.jpg

    “行了，哈欠，你注意……還有三十分鐘就要下課了，萬一那老頭再投水晶球過來把你砸歪，你堅持住別大幅度晃，否則我也會被帶倒。到時候不僅暴露我們倆上課睡覺，還暴露長板凳凳腳短了一截?！?/br>
    捷克：“……”

    所以擋水晶球的兄弟情只是為了你的凳子腿對嗎.jpg

    他憤怒地擼起袖子，舉手打小報告的怒火已經收不住了。

    “課后借你抄論文?！?/br>
    “好的我一定注意?！?/br>
    【半小時后】

    有的人上課睡覺，是真的睡覺。

    有的人上課睡覺，是虛假睡覺。

    捷克默默看著下課鈴響起時才睜眼的洛森生龍活虎跑到了教授身邊，好幾個“精簡又重要”的課后小問題把老教授高興地呵呵直笑，就連手邊的水晶球也閃起喜悅的光芒。

    在教授面前刷了一波好感度，以確保自己下次上現代咒術方式理論時睡覺依舊不會暴露后，洛森挎著書包走到教室外，一邊走一邊胡亂把之前畫的漫畫往包里塞。

    等在過道上的室友表情復雜。

    “你還是聽課了對吧？”

    “??？沒，我一直在睡覺啊?！?/br>
    “……”

    大概是意識到對方表情太幽怨，洛森聳肩解釋：“我接了幾個這門課的論文代寫單子，只有多問幾個問題才能找點不同角度……那些問題是課前翻課本時隨便想的?！?/br>
    捷克：“……”

    他冷漠宣布：“我今天中午要去邀請斯威特吃午飯?！?/br>
    室友剛睡醒的表情立刻切換成看方糖的表情：“你找那個瘋婆子吃飯干嘛？練習快速嘔吐？”

    “不，找她來往你鼻子上揍一拳?！?/br>
    “……”

    “以及給她分享你新畫的漫畫?！?/br>
    “……”

    【中午，食堂】

    金發碧眼的助理冷漠發問：“你當時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鄰座抑郁攪動土豆泥的捷克：“我也不知道我當時怎么想的?！?/br>
    “那你后悔了嗎？”

    “非常后悔?！?/br>
    誰！看著！對面！能吃下飯??？！

    對面，用指點江山的架勢揮舞茶匙，似乎打算把它捅進敵人喉嚨的安娜貝爾：“慫包！膽小鬼！莫名其妙請我吃午飯，還用你的室友當擋箭牌，你打算在往我飯里下毒時也把毒藥藏進他口袋里推卸責任嗎？！”

    舉起自己的外帶咖啡杯，把它當做盾牌抵擋安娜貝爾茶匙的洛森：

    “瘋子！女神經！陌生男同學莫名其妙請你吃午飯的要求你也敢答應！如果你飯里有毒，整座食堂都知道絕對是我下的——因為其他人根本不會搭理一個瘋子！”

    捷克：“那個，我不是陌生男……”

    安娜貝爾的茶匙在外帶紙杯上攻擊得火花四濺，渾然忘我。

    “我敢答應？！”大小姐高傲地抬起下巴，“我為什么不敢答應？我樂意接受一切主動的挑釁，斯威特家族的人不會退卻！”

    助理：“那您為什么要把我拖到這桌來強制坐著陪吃……”

    “我要吃飯，沒空搭理你！走開！”

    “該滾開的是你，我最近忙得很！”

    “嘖嘖嘖，蜜糖寶寶忙什么？忙你的煉金發展與實踐報告？再忙你們那個小組的垃圾也不會好到哪——”

    助理：“所以你怎么知道我們小姐上課分配的小組成員……”

    “呸，破巧克力腦袋！上午整整三節現代施咒理論課都在睡覺吧，你早晚會被教授的水晶球砸開瓢！”

    捷克：“有整整三節現代施咒理論嗎，我都睡忘了……”

    “我？要不是某塊只知道發脾氣的可憐糖塊把奶茶店備好的玩偶成箱成箱毀壞，你以為我為什么要熬夜去和店里聯系進新貨——”

    “那個長得就比你的臉還惡心的惡心玩偶就應該買來摔爛電擊再泡進我的實驗坩堝里！新貨，嗤，壓根沒人會去奶茶店買，而我好歹弄壞之前都付了錢買下來，權當可憐你的——”

    “是嗎？我前幾天還聽我室友說，第一批玩偶到貨時就有個集滿五杯巧克力奶茶的漂亮小jiejie拿到了第一只玩偶！哦，這么算，她可是從落到你魔爪里那批玩偶里拯救出了一個！氣不氣？氣不氣？”

    安娜貝爾：“……”

    她停止了對吼。

    抖動著茶匙。

    緩緩向曾在玩偶轉交現場圍觀的捷克投去視線。

    捷克：“……洛森上課睡覺之前在畫漫畫！”

    洛森：“……”

    他也緩緩轉來視線，捷克從他的眼神中無端想到了那塊被削圓的方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