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的夜 第103節
南笳笑出聲,“不用哄我玩。真的假的???” 周濂月不作聲了。 南笳抓住他的手臂輕搡,“喂?!?/br> 周濂月垂眸,看她的眼睛,頓了一瞬,這才說,“真的?!?/br> 年級最漂亮、最開朗的,驕矜又自信的女生,怎么會有人不喜歡。 就像,怎么會有人不喜歡光。 南笳怔了一下。 幼稚的虛榮心,她承認。 她抬手臂,搭在他肩膀上,踮腳,輕聲問:“我可以在這里吻你嗎?” 周濂月只是注視著她,不說話,目光如月光似的安靜。 他們都做過最瘋狂最露骨的事情,可此刻,南笳竟會無端地覺得忐忑。 好像真是回到她的十六歲,表白以后,等一個結果。 南笳有一點受不了周濂月這樣安靜而幽深的注視。 腳跟落下去,手臂收回。 剛準備后退,周濂月倏然伸手,一把摟住她的腰,讓她轉身,往窗戶邊一抵。 他沒有在十六七歲的時候吻過誰。 可假如是她。 周濂月手指輕輕捏著她的下巴,看見她仰面看著他,一張漂亮而有故事的臉,此刻卻單單因為等待一個將至的吻,而緊張得瞳孔微放。 周濂月只覺得心口微癢,幾乎是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 不是少年不得章法的吻。 因為不是所有的故事,發生得早就是最好。 好的結局,一定帶著些天時地利與人和的巧合和偶然,那些幽微的,一閃而逝的,卻被他們抓住的每個瞬間,才能湊成此刻。 南笳輕易感知,吻她的是她所愛的那個,兼具月的光明與暗面的周濂月,掌控一切,卻又有叫她迷醉的溫柔。 片刻,周濂月退開,手指輕按過她的嘴唇,笑了聲,“你該慶幸不是碰見那時候的我?!?/br> “怎么?”南笳目光尚且迷離。 “會拖著你一塊兒下地獄?!?/br> 南笳兩臂都繞過他的肩膀,踮腳主動獻吻。 她笑說:“一起毀滅也很浪漫?!?/br> 重塑與毀滅,原本就是愛一體兩面的同義詞。 周濂月目光一時更加深黯。 手臂緊緊摟著她的腰,深深吻她。 四月的晚風,空氣里有花木扶疏的香味。 房間里那經年日久的塵埃的氣息,早已被沖淡得不可聞。 第62章 (冷與熾烈) 周濂月去開保險柜拿文件。 南笳背靠書桌而立,偏頭去看,他正旋動著轉盤輸入密碼,也不避著她。 南笳笑問:“里面有金條嗎?” “你自己看?!?/br> “我可不敢。萬一看見什么不該看的東西,要被殺人滅口?!彼酚薪槭?。 周濂月笑了聲。保險柜打開了,他從里面翻找出一份文件,放在了書桌上,緊接著卻是動作一停。 南笳覺得疑惑,望過去。 周濂月蹲在那兒,片刻,從保險柜的最底下,拿出了一個檔案袋大小的牛皮紙袋。 紙袋鼓鼓囊囊,一角有燒焦的痕跡。 南笳猶疑出聲:“這是……” 周濂月聲音平靜:“信?!?/br> 南笳一下明白,“解老師寫的?” “嗯?!?/br> 這紙袋紀音華一直藏在她外婆家老宅,一口上了鎖的樟木箱子里。彌留之際,紀音華委托周濂月,回那老宅一趟,把裝信的紙袋子找出來,替她燒了。 但不要燒在她的墓前。 她說,濂月我是個失職的母親,我知道你恨我。但現在我也只有你一個人可以信任和托付。 在紀音華去世大半年后,聽說那一直空置的老宅要劃歸文保單位管轄,并將翻新修繕,周濂月方回去一趟,避開周叔琮的耳目,拿到了紙袋。 那時候是打算燒了的,就在老宅那石板縫里生了暗綠青苔的天井里。打火機點著,火舌燎起來,他卻不知被什么促使,又抬腳將那火撲滅了。 他將東西帶回北城,一直藏在自己的房間里。后來出國讀書,經周季璠安排進入周家的企業工作,逐漸把這事兒給忘了。 直到六七年前,他給朱家的一個長輩祝壽,想送一方鈐印,找人打聽北城可有什么篆印的大師,懂行的業內人士紛紛舉薦同一個人:解文山。 周濂月調查才知,解文山在解母去世之后,便只身前往北城發展,并終身未婚,膝下無子。 報以復雜的情緒,周濂月上門拜訪。 那時候,周濂月對紀音華那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濃烈情緒,已經相對淡漠了。 在了解了解文山也不過就是個普通人之后,周濂月產生了要把那些書信交還給他的想法。 但種種原因,沒有踏出這一步。 “要去么?”南笳看著周濂月。 周濂月沒作聲。 “我可以陪你去?!?/br> 周濂月瞥她一眼,“現在?” “現在。解老師這時候應該還沒睡?!蹦象沾蛄恐苠ピ?,他神情始終是淡淡的,瞧不出有太多的情緒。 于是南笳替他做了決定,“走吧?!?/br> 這晚,他們不單單只拿走了紙袋,還有保險柜里剩余的所有文件。 兩人一人抱了一摞下樓,放到了汽車后座上,準備全部都搬運到他們現在住的地方。 那保險柜暫且廢棄,走的時候,周濂月沒將房間上鎖。 叮囑甄姐,上樓去把那房間打掃了。 車一路開往解文山的書店。 時間尚早,書店的玻璃門內還透著亮光,雕花窗欞鑲嵌的玻璃窗戶里,隱約可見解文山正坐在柜臺后方伏案讀書。 車在前方掉了個頭,停在書店門口。 南笳抱著那紙袋下了車。 推門,門口鈴鐺一響,店里的人扶了扶老花鏡,抬起頭來,驚喜道:“小笳?可有一陣沒來了——快進來坐?!?/br> 南笳掌著門,笑說:“等一下?!?/br> 她回頭看了一眼,周濂月已下了車,落了鎖。 待周濂月踏上路牙,南笳將門推得更開,周濂月走到她身后,抬臂撐住了玻璃門,南笳方才松手。 解文山更是驚訝,“……濂月,你也來了?!?/br> 他急忙從柜臺后面走了出來,推開茶室的移門,幾分局促地站在那兒。 南笳輕車熟駕地走了過去,推著解文山的肩膀往茶室里去,笑說:“來找您討茶喝來了?!?/br> 解文山去涮了燒水的小壺,接了凈水,放在電磁爐上。 抬眼一看,周濂月已不坐他常坐的那單人的藤編椅,而是跟南笳一塊兒坐在了對面的雙人木沙發上。 兩人膝蓋輕輕挨著,雖無親昵的動作,但自有一種難言的、排他的氣氛。 解文山打開小柜子的門拿茶葉,打趣一句:“喝什么?都喝碧螺春?” 南笳笑出聲。 拿了茶葉,投入茶杯,解文山一邊問道:“你們怎么有空一塊兒過來了?” 南笳聽出來這句話的重音是在“一塊兒”上,笑了笑,微妙的有點難為情。因為那時候是騙了解文山,才拿到了周濂月的電話號碼。 周濂月倒是神情平靜,“手頭事情正好都處理完了,帶她過來瞧瞧?!?/br> 話里意思一點即明,要解文山放心,“面子里子”的問題,早已妥善解決。 水燒到九十度左右,那控溫的電磁爐自己斷電了。 解文山提起水壺往杯中沖入熱水,泡好茶,他在藤椅上坐下,瞧著南笳和周濂月,目光不無欣慰的意思。 這目光讓南笳有點退卻了,低頭去瞅了瞅放在桌角的紙袋。 周濂月倒是堅決,拿了那紙袋,遞給解文山,“一直準備給您,沒找著機會?!?/br> “這是……”解文山伸手去接。 “我媽的遺物。您跟她來往三年,寫給她的信?!?/br> 解文山手一抖。 周濂月不動聲色地瞧著解文山,“她叫我燒了,陰差陽錯的沒燒成。就物歸原主吧,您拿著留個紀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