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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桃夭叫住他,仍是氣鼓鼓的樣子,你們的梅林里只種梅樹嗎? 苗管家愣了愣,心說這丫頭今天怕是吃壞了肚子,怎的盡說些沒頭沒腦的話。 既是梅林,自然只種梅樹,不然何以稱之為梅林。他耐心回答。 不見得吧。桃夭朝身旁的梅樹努努嘴,視線落到樹根處,那這是啥? 苗管家順著她的目光瞧去,那枝干虬曲的梅樹下,卻不知何時多了一株矮矮小小的樹,身量不足二尺,纖細稀疏的樹枝上只頂著零星幾片暗紅色的葉子,從葉片形狀來看,似是一棵楓樹。苗管家雖對花草樹木了解不多,但也知世間常見的楓樹大多筆直高大,離地數丈樹冠橫開幾十尺的亦不罕見,而如此矮小不起眼,稍不留神便從視線里漏掉的品種,確實從未見過。 他走近細瞧,滿臉疑惑:誰如此惡作劇,在梅林之中種楓樹?他又思索一番,不太肯定地自言自語,方才來梅林時未見有此物啊敢壞司家規矩,在老爺夫人留下的梅林里胡來? ???不是你們自己種的呀?桃夭瞪大眼睛,那就怪了,難不成還能自己從土里冒出來? 苗管家搖頭:不可能是司府里的人干的,這梅林等同于老爺與夫人的遺物,意義非同小可,這么些年眾人皆悉心照顧,誰敢在此地亂種東西。 哦桃夭蹲下來,雙手撐在下巴上,盯著這棵來歷不明的家伙,一本正經道,也是,就算你們要種,也不會種一棵這么丑的楓樹。說著她伸出手指去戳了戳那小楓樹的葉片,突然忍不住笑出聲來,不光丑,還脫發就剩這么兩三片葉子。 普天之下,大概只有桃夭有本事把一棵樹都氣到跳腳吧如果這棵樹聽得懂的話。 而今天司府里頭最大的奇聞,是這棵樹不但聽懂了,還還嘴了。 你才丑!你最丑! 細細脆脆的聲音飽含怒意地炸開在桃夭面前,可前后左右并不見說話的人。 在場的若非見多識廣膽大心細的苗管家,怕是立刻就要嚇死過去。 他只是緊皺起眉頭,連退一步都沒有,只看了看桃夭:你被罵了? 是啊,膽子可真大。桃夭做出生氣的樣子,還作勢要揪掉那楓樹的葉子,反正也快禿頂了,索性幫你一把。 住手! 地上的楓樹呼一下消失在一團旋風般的白氣里,眼見著要逃,卻始終只能在梅樹下的范圍里橫沖直撞,脫不得身。 桃丫頭苗管家盯著地面上之前被桃夭用腳劃出來的痕跡,方才你并非在發脾氣吧? 我有那么小氣嗎?桃夭翻了個白眼,抬起一只腳笑,這些小東西頑皮得很,得不動聲色地將它們關起來才好。 苗管家眼中浮出幾分贊嘆:隨便幾腳便能捉住這樣的玩意兒,桃丫頭你果真是我們司府撿到的寶。 與其口頭稱贊,不如多給我買些好吃好玩的。桃夭盯著那團想跑跑不了的白氣,看熱鬧般道,繼續跑,我看你還有多少力氣。 恐怕它是真沒多少力氣了,來回折騰了沒多久,速度越來越慢,最終氣喘吁吁地匍匐于地,白氣漸散,只有個身量嬌小的姑娘跪地不起,一只手捂著心口,一只手撐住地,臉色煞白。 苗管家定定神,對桃夭道:想來是她沒錯了,能將我們司府家丁打得鼻青臉腫的,可不能是尋常的小姑娘。他頓了頓,她是妖怪? 桃夭點頭,又瞟他一眼:您老完全不害怕? 多年來隨兩位少爺走南闖北,奇聞軼事并不少見。苗管家誠實得很,我只是好奇她的目的。 你你是何人?大約是緩過氣來,那姑娘勉強爬起來指著桃夭,速速將我放出,否則必不饒你。 桃夭這才看清了來者全貌,瘦得一口氣就能吹走,比她還要矮小半個頭,深目高鼻小口,面目輪廓倒還看得過去,只是膚色像成天于烈日下勞作的村婦,又黑又粗糙,以世人素以膚白勝雪來形容美人的習慣,這丫頭怕是此生與美人無緣,加上那一身土褐色的粗布衣裳,襯得她更加灰頭土臉,仿佛在地下埋了三千年剛被人挖出來。 我是誰?!桃夭故意抬手撓鼻子,腕上金鈴在斜下的光線里閃閃發亮。 這姑娘怒氣不減:我不知你是誰!我千辛萬苦來這里也不是見你! 桃夭耷拉下眼皮,指著自己:你真不知我是誰? 我為何要知道你是誰?姑娘抬手狠狠砸向圍困她的無形屏障,可無論花上多大力氣都無法突破,放我出去!我要見司家少爺! 幸好司靜淵不在,不然一定會揪著她問為啥不認識你呀你不是說你在妖怪里十分著名嗎你不是在吹牛吧云云。 桃夭掩住嘴巴,小聲對苗管家道:太年輕了,沒見過世面。 好的,知道。苗管家心照不宣,絕不多問一句。 也不算是為了面子的謊話,天下妖怪千千萬,有年紀的沒年紀的,善良的兇惡的,聰明的缺心眼的,確實不能每個都認識她,但完全連聽都沒聽說過金鈴過處片甲不留的桃夭大夫的,數量也不會太多,沒吃過豬rou也得見過豬跑不是,好歹都是歸桃都管轄的家伙,對她有眼不識泰山的,要么是太年輕,要么是生來便過得狹小閉塞不知外頭世界多精彩的,她猜這笨丫頭大概是兩者都占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