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頁
聞言,崔其既不贊同,也不反對,只是加大了步子,匆匆往前院走去。 * “怎么了,因為我的事情為難你了?”姜無芳見崔其出了院門,這才過來問他。 崔游看見她,剛才還有些低落的心情緩和了。 他并不擔心崔其會將事情說出去,他知曉崔其的性子,崔其為了周全自身,會做到守口如瓶。 他拉住她的手:“沒事,不過是些閑言碎語,他怕連累崔氏的聲名,連累到他,否則不會過來多言的。我已經跟他說開,沒事了。你換上衣服,我們該出去了?!?/br> 與其痛惜沒有將之前的關系維護好,不如抓住當下。 今日是李義森處刑的日子,他們要親自觀刑。 姜無芳頷首,回握他的手,他掌心的軟溫讓她心安:“阿檀,多謝你?!?/br> 他笑得溫潤:“你我之間,不必說這個字?!?/br> 第72章 七十二碗飯 11.4 風蕭林瑟, 剛才還耀目的些微晨光被濃云黑霧蓋住,繪有雄雄虎豹的析羽旌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旗幟之下,一個頭發凌亂, 身著臟污囚服,上戴囚枷的人跪在當間,旌旗掩蓋部分日光, 在那人的臉上投下暗影。 “這是誰?到底犯下了什么彌天大罪?這么大的聲勢,竟然能讓崔相公親自監斬?!鼻襞_之下站滿了烏泱泱的百姓,其中有個路過的貨郎不明就里,與身旁的人道。 身穿胡服, 眉目深刻且頭發花白的胡商也是愛說的,并沒有因為不認識貨郎就裝作沒聽見,反而起了興致,給他細細說來:“你這貨郎走南闖北, 竟是不知?這是前一位蜀府大都護啊, 因為囤甲胄、養私兵, 兼有用巫蠱之術詛咒圣人,被判了斬刑。此人還兼弄權怠兵, 使得幾役敗退,平白送了我大成好些兒郎的性命, 差些掀起更大的戰事?!?/br> 貨郎走南闖北,國家平順就能有口飽飯, 若是碰上戰起, 忍饑挨餓都是小事,若一朝被征去服役,丟了性命都是常事。 一聽李義森竟然如此行事,當下放下肩上的貨擔, 啐了一口:“呸,真是可惡,居然就給他這么痛快了?” 胡商道:“圣人因他巫蠱詛咒十分震怒,判了斬刑之后就一病不起了。還是崔相公,覺得此人誤國有私,將他改成了腰斬?!?/br> 貨郎這才覺得痛快一些,從自己的貨擔上拿了一塊紅糖糍粑遞給胡商,感謝他給自己說了這么些許多:“老丈,吃些甜甜嘴,新到的貨色,不要你錢,邊吃邊看這彘賊行刑,才叫痛快!” 胡商也不推,直接接過去大快朵頤,狠狠咬一口糍粑,眼中定定盯著囚臺上的那人,仿佛是在泄憤。 有個書生在一旁也是聽得津津有味,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也湊過來道:“我怎么聽著這人的行事這般耳熟?如果我沒記錯,五年前李晏的罪名……不也是這個?囤甲胄、養私兵,兼有用巫蠱之術詛咒圣人……怎么竟是一字不差!” 胡商大嚼完手中的糍粑,拍拍掌心,冷哼一聲:“這彘賊如何與李帥相提并論?當年消息一出,數萬民眾不懼生死,望臺之上哀哭長拜李帥,這彘賊如何與李帥相提并論?” 書生好奇道:“才過五年,提起李晏大家也多是只記得那封《討罪人李晏檄》,怎么老丈倒像是對哀哭一事更為記憶猶新?” 胡商道:“因為我也是哀哭的一員。我出生在北漠近兩年丟失的那十四州,親眼見過李帥救萬民于水火。沒有親身經歷過煉獄的人才有資格遺忘,某親眼見過那般生于天際,四次生死垂危卻仍愿意拋卻性命沖鋒陣前拯救我們這些平民的人。若沒有這個人,我如今連站著喘氣的資格都沒有,早已經淪為刀下亡魂了。某命草草,某言微微,此生永遠銘記與尊重可能是我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了?!?/br> 書生聽完,沉吟不語,再看向臺上的時候目光都變了。 * 崔游紫袍烏靴,囚臺的木板在他的落腳之下吱吱作響,仿佛人臨死之前的哀嚎。 “那家的人從來標榜自己是大圣賢,你覺得你為她做到這般地步就能得到好了嗎?等她看透了你的內心其實與我一樣摻雜著污穢,你的雙手也沾有無辜的血,你也會是被放棄的那一個?!崩盍x森吐出一口污血,仰頸看著崔游。 崔游狹長清冷的眸子直視天光,聞言也垂眼看他。 地上的那個人早就在獄中失去了所有的斗志,連反抗的舉動都沒有了。此時,或許是因為臨死,他還有一絲不甘,利用著他以為的窺破天機來誅心。 崔游垂眸淺笑,淺色的眸子無波無瀾,低下腰:“你錯了。今日斬你,不單單為我心愛的女郎,也為被你潑上臟污的李帥與因你枉死的冤魂。就算我他年死入地獄,要趟的刑終究會比你少一些,要贖的債終究會比你輕許多。今日在此痛苦而死的人是你,站在高處看你的人,是我。與我誅心,你不配?!?/br> 他直起身,目光遙遙看向令臺上那個披著斗篷的女郎,與那雙明艷的眸子對上,彼此相對頷首。 令官看著漏刻,對崔游道:“崔相公,時辰已至?!?/br> 崔游往令臺上走去,丟下令簽:“時辰已至,罪人李義森,腰斬行刑?!?/br> 令官高聲重復:“時辰已至,罪人李義森,腰斬行刑——” 一個干瘦老嫗用盡全身力氣將臭雞蛋丟到李義森的臉上,滿臉淚意:“獠狗,還我兒命來,嗚嗚嗚嗚……還我兒命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