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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內,姜無芳看著崔游低頭認真攪拌玉碗中的物什,道:“要不你還是讓我自己來吧,也快些?!?/br> 崔游不理會她的推脫,淡淡掃眼過來,將手中的玉碗放置在茶幾上,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攏,勾道:“過來?!?/br> 她乖乖坐下,崔游傾身過來,剎那間的靠攏,姜無芳看到他盯著自己的臉時認真的眼神,心中一悸:“怎么了?” 她心有旁騖,崔游卻巋然不動,眼神清明認真。 他右手拿起一把刷子,沾上些修顏粉,將她秀美的頜面掃成郎君的闊朗,然后接著拿起玉碗,將里面姜黃色的膏脂粉揩一些在指尖,道:“即便是這張面-具能將你的容色隱去,卻依然能看出女郎的輪廓,我給你上下修顏粉,修得粗些。來,閉眼?!?/br> 她不僅皮相絕美,骨相更是女郎之中少有的玉骨仙姿,也只能看這些江湖之術將她泯然眾人,至于身姿,他已經讓人特制了穿上能使身材壯碩平板的衣物讓她穿上,只要掩去那份婀娜玉骨,自然萬事大吉。 姜無芳聽他聲音柔澈,不由也按他所言閉上眼睛。 她只感覺那沾了膏脂粉的指尖有些微涼,在她戴著面-具的臉上涂涂抹抹,不時,便聽他道:“好了?!?/br> 她再睜開眼睛,面前已經被他放置上一塊銅鏡,鏡中映出她如今的面容,輪廓清俊修刻,原先面-具的膚色已經算是黯淡,如今因上了特制的膏脂粉,更是顯得人更加不起眼。 在她打量自己的功夫,崔游這邊已經將手指擦干凈,又對她道:“你的眼睛過于惹眼,到時還要再像之前訓練的一般行事才好?!?/br> 她本就眉眼極美,即便是先前掩去了八-九分的容顏,這雙如明珠般顧盼神飛的眸仍是能叫人見之忘俗。是以,如今為保萬全,他已經讓她跟著易容高手進行過系列的神態學習,如今她照著方法,將眉眼放松耷拉一般,掩蓋住神動,自然也就萬事大吉。 姜無芳知道他的意思,哪有不應的,立時就做出之前學了許久的眼神,想要嚇嚇他:“你看,如此行不行?!?/br> 她悟性極佳,當時那位易容高手只稍加點撥,她便能夠觸類旁通,不僅將眼神練得有些陰冷怖人,連面上的表情也能舉一反三稍加調整,看起來連那位老師都要說一聲:“你這眼神放松些,否則真有些駭人,我都不敢定定看你這眼神?!?/br> 她調皮想要嚇上他一嚇,用的便是十成十的力氣,眼神格外陰冷,誰知那頭的崔游看著她一臉歪七扭八,卻是笑了。 他手上的披風斗篷系上她的頸間,將輕薄寬大的兜帽蓋上她的頭,伸手撫一撫她的眼睫,道:“嗯,學得好。真不錯。放松些?!?/br> 姜無芳被他四兩撥千斤,心知這是嚇不到他了,這才又收斂一些面上的力氣。 崔游推開門,門口的二人早已噤聲,見他們出來,崔東和小滿對視一眼,隨即崔東率先開口道:“相公,門口的車輿已經備好了?!?/br> 崔游點頭,旋即抬頭,目光一凝,空中仍舊是暈不開的黑墨色。 他低聲對身后的人道:“走吧?!?/br> 從前均是她一個人摸著石頭過河,小滿雖然也在她的身旁,可她到底還要比自己小上一些,而且心智更為單純,有些事情只能靠她自己決定。 此時此刻,姜無芳的心中突然升騰起一個念頭,那就是——原來不用一個人舉棋不定,出入有商有量,感覺竟是如此好。 兜帽下的人看不清神情,卻是能感覺到她重重深呼吸一口,然后道:“好,一起走吧?!?/br> * 此時遠未到上朝的時辰,車輿直直往鵬宇門駛去,角樓值房的戍兵正百無聊賴,在刻小木人打發時間,聽見馬蹄聲精神馬上一凜,走到了門口。 這道門本是通往宮中供奉本朝所有逝去帝王皇觀的必經之路,便是東宮太子親臨,也必定是只能徒步進來,再差人抬轎的。 此時那戍兵卻連攔都沒有攔,只看了眼馬車上的家府紋樣,就開門放行,低頭拱手送那車輿駛入宮中。 待這車輿東拐西拐,終于是到了和胡文事先約定好的地點之后,才悠悠停穩。 這是一處皇觀附近的偏僻院落,車夫放下腳凳,對著幔帳后面的人道:“相公,到了?!?/br> 幔帳被紫衣朝服袍袖之下一雙勁瘦長修的手撩開,崔游先踩著腳凳走下去,復又用手替她掀開幔帳,道:“下來吧?!?/br> 姜無芳探出頭,正要下車,崔游又道:“踩著腳凳下?!?/br> 姜無芳這才將大喇喇的腳收回,踩著腳凳下去了。 車夫扯著馬,待她站定,這才將車輿趕到不惹人眼的地方。 二人在門口站定,崔游指節虛扣,三長三短扣響院門,很快,里頭便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開門的正是上次見面的那個小閹童胡哨。 當時胡哨穿的還是普通的閹童服飾,幾日不見,竟是已經換上黃門的衣服了。 胡哨的聲音中帶著孩童特有的清音,道:“二位請進,干爹替相公行事,事盡周全,已經將東西早早備下,在這里等候多時了?!?/br> 二人在胡哨的引領下進門,里面正堂燈火通明,掛著百來盞長明燈,姜無芳稍稍抬眼一觀,竟發現這一屋中,三面墻上掛的竟是大成這么多年來逝去的八任帝王和各任皇后的肖像。 她小聲對崔游道:“如今宮中供奉先任帝王,竟都不在皇觀之中供奉了?這院中小小,這般敷衍了事?而且,來這里換衣服,是不是不大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