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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言婉拒:“相伴一路已是有緣,怎好再勞煩郎君?!?/br> 言畢,也不等謝濯云再往下說,斂衽一禮,和小滿往里坊去了。 “小宗,她說她和我有緣,你聽到沒有?!敝x濯云笑得眼若彎月,眸光如霧。 小宗則坐在前輿上,看著他的癡樣,涼涼道:“呵呵,是呢,她十分感動和郎君有緣,然后拒絕了咱們送她們回去?!?/br> * 吱呀—— 姜無芳用鑰匙打開有些生銹的鎖扣,推開那一扇已經掉了顏色的木門。 進了門就是一個天井,正當間有一口蓋著蓋的水井。 水井旁邊則是一口黑色的大水缸,里頭堆滿了河泥,扇子一般的菡萏桿子從淤泥中探出頭,葉子蜷縮層疊在一起,意映成趣。 她們進門沒多時,身后突然響起一個女聲。 “喔喲,我還以為聽錯了,原來是姜娘子呀。前幾日還念叨呢,房子快到期了也不再見您來,誰知今日就見上了?!?/br> 門口一個身穿布裙的爽利娘子推開另外半扇木門,跨過門檻也走了進來,指著那一缸子荷花,笑說:“就是娘子不來,這里我也日日來拾掇的,這缸子荷花去歲還結了一茬小小的蓮蓬呢。也不知姜娘子什么時候再來,還往不往下續約,我也沒留,全給我家那小子摘去吃了?!?/br> 這缸菡萏是一年前自己趁著姜、楊二人去走商了,偷偷自己來汴京時到李府中取的。 自李晏全府一夕之間分崩離析,李愨聽了方士的話,對李府的風水頗有些忌諱。其余人亦是察言觀色,哪有不懂的,一時間凡是與李晏二字相關的,均是鄒纓齊紫,避如蛇蝎。 漸漸的,本來門庭若市的李府自然也是無人再近,姜無芳故地重回,不見往日半分,早已破敗荒涼。 滿目蒼涼之中,只有這一株菡萏似乎不知何為滄海桑田,仍然傲然綻放。 姜無芳思及鄭氏最愛菡萏,一時意動,就將這一株菡萏帶走了,走時就把它放在了賃下的這個房子里,不想如今已經長得如此粗壯了。 她自然是聽出了房東娘子話里話外的意思,將手上的鎖扣掛回門上:“張娘子,許久不見,近來可好?我來汴京幾日,在此歇歇腳,日后也沒有機會再來了,屆時就不再續了?!?/br> 那張娘子聽她這么說,也是松了一口氣。 這個租客實在是怪得緊,賃了房子之后就再不見蹤影。 不過那也好,她既能得了賃銀,有時老家來人了,還能用來臨時安置人。 這過幾日期限就到了,她估摸著這個租客不會再來,早就找好了下家。誰知這臨近時候卻突然出現,著實打了她個措手不及。 要知道,那邊的契子都已經簽訂好了,臨時起意悔約,她可還要付出一筆銀錢哩。 本想說若是她想要再賃,自己就抬高些價錢?;K?,現下她說不再續約,她也省了一番功夫,心下長舒一口氣,也不再多言,寒暄幾句就退了出去。 由于這邊張氏經常拾掇,姜無芳二人倒不用費勁收拾了。 姜無芳從褡褳里摸出一個用細棉布包裹住的物事,打開細棉布之后露出一張泛著光澤極肖人皮的面具。 她將那面具置于手上,低頭一印,那面具就如有生命力一般吸附在了她的臉上,那本來昳麗的容貌瞬間黯淡,泯然眾人。 她走了出去,小滿抬頭看了一眼,并不震驚,繼續給兩匹馬添著干草。 她又吩咐了小滿幾句,這才拿著一個包袱,出了門。 * 姜無芳跟著中人穿過庭院廊廡,等到了一間傳出陣陣絲竹聲茶室門口時,才停下了腳步。 “等會子過去了,等我先進去秉明了杜少監,你再進去?!敝腥说吐曁嵝阉?,然后走進了茶室。 絲竹聲停頓片刻,繼續演奏,中人也走了出來,對姜無芳招招手,把她帶了進去。 胡床上,一個面白無須的陰柔男子只穿薄衣,胸口微敞,見姜無芳進來,也不避諱,仍舊是歪在胡床上,支頤聽對面兩個樂人彈奏。 “少監,就是她了?!敝腥嗣嫔蠋Φ?。 杜少監狹長的眸子瞥了過去,只能看見姜無芳垂著的發頂,他挑眉:“這般年歲的女子不想著在外成家么,為何要進宮當廚娘子?” 中人雙手奉上姜無芳準備的豐厚銀錢,道:“自然是仰慕少監的風采,想要再少監手底下討口好飯吃?!?/br> 杜預如今拜了圣人的大伴為干爹,風頭正盛的時候,什么恭維話沒聽過,哪里會相信中人這中規中矩的討好。 他也不搭話,就這么晾著中人和姜無芳。 中人手都酸了,暗暗罵道,這個閹人,果然是喜怒無常。 中人剛要咬牙再奉承幾句,姜無芳卻搶在他前,率先打破了沉默。 “回杜少監,兒的郎君前幾年歿了,兒與他鶼鰈情深,不打算再嫁了,只想著謀一份差事,余生都放在這上頭也就罷了?!?/br> “哦?”杜預的聲音上揚,眸中看不出情緒,沉默了一會,突然間笑了,“你抬起頭來?!?/br> 姜無芳依言抬頭,露出一張平平無奇的臉,杜預心中惋惜,倒是個不會見人就打磕巴的伶俐人,可惜了。 不過只是做個廚娘子的話,也使得的。 杜預放下手中的核桃,指了指茶臺旁邊,中人總算是放下一顆心,將銀錢放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