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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成了林嬌倩的林芊眠斂了斂心神,在帳子里轉了個身,做出一副將醒未醒的樣子。 守在床前的丫鬟眼明手快,聽到動靜立刻就把帳子掀開了。 “少奶奶,您醒啦?” “詩夢,我這是怎么了?” 林嬌倩看清了貼上來的人,白皮膚大圓眼,這是她的貼身丫鬟,詩夢。 “您剛才突然暈過去了,老爺夫人不放心,現在還在外面守著呢?!?/br> 詩夢扶林嬌倩坐好,一邊回稟,一邊暗中指了指門外。 這是告訴她,說話小心。 這是主仆倆早就養成了的默契,詩夢一指,林嬌倩立刻了然。 “快,扶我出去?!?/br> 林嬌倩當即就要下床,聽到動靜的佟家人已經進來了。 “好囡囡,你才剛醒,不要瞎折騰?!?/br> 最先進來的是婆婆章氏,一進屋就拉著林嬌倩的手坐到了床邊,眼睛巴巴地望了過來,關切之情溢于言表。 “娘,我沒事?!?/br> 林嬌倩是頭一次見章氏,這個人可比實際年齡看上去老多了。 “有事沒事的倒也不用硬撐著,做不來就說做不來,怎么也不好這樣嚇人的?!?/br> 跟在佟老爺身后的敏姨娘一雙眼睛在林嬌倩身上轉了好幾個來回,見她不過發絲微亂,依舊是唇紅齒白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怎么沒把她給氣死了去! 林嬌倩也在觀察翟麗敏,她也是快四十的人了,可活得肆意張揚,倒是顯得年輕,不過那雙好好的桃花眼沾滿了算計和刻薄,生生倒把美貌減了三分。 “如果鋪子上都學著翟公子一樣,賬上一套鋪里一套,這活計我倒真是做不來了?!?/br> 林嬌倩素著一張臉靠在床邊,整個人仍有些虛弱,可一雙眼睛倒是分外得亮,她瞥了一眼敏姨娘,話音輕輕地,像是在說什么無關緊要的事情。 可敏姨娘立刻就變了臉色,“你胡說!” 誰都知道三個月前她才好不容易從老爺手里討了間絲線鋪子給弟弟練手,這小蹄子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麗軒做假帳,她可不會認。 “詩夢,把賬本拿給麗敏姨娘看看?!?/br> 林嬌倩扯了扯嘴角抬起手,忽然又收了回來,“我忘了,姨娘你不識字?!?/br> 敏姨娘轉頭就要搶,可賬本卻被詩夢牢牢抱在了懷里。 “把帳本給我?!?/br> 坐在遠處一言不發的佟秉文終于開了口,詩夢瞧了眼林嬌倩,才把賬本交了出去。 “老爺,我…” 敏姨娘一把搶過賬本縮到了佟老爺的身后,粉白的臉上掩不住的慌張。 “這事不急?!辟”膾吡搜鬯?,把帳本扣在了手中,“慶生信中的事情家里自會派人去查,你也不必憂心,先養好身體?!?/br> 佟秉文輕叩著賬本,又把話題引到了今天的關鍵。 佟慶生的來信。 這位在外求學的大少爺在信中說,他要與舊的、封建的、包辦婚姻劃清界限,要去追求自由和愛。 林嬌倩人在家中坐,莫名就成了丈夫追求自由和愛的絆腳石,她氣不過這才兩眼一翻,暈死過去,換了林芊眠來。 絆腳石算什么,姑奶奶是來當你人生路上的壕溝的。 林嬌倩心里一陣冷笑,面上仍舊是恭順的,“還望公公為我做主?!?/br> “放心,你好好養著吧?!?/br> 佟秉文再無別的話說,不咸不淡囑咐了一句,帶著敏姨娘走了。 臨走,還不忘帶走了那帳本。 “你呀,和你說過多少次,怎么就不長記性?!?/br> 瞧著那兩人走了,章氏輕輕戳了戳林嬌倩的額頭。 “我記得呢,話到嘴邊留半句,要記得全了爺們的面子?!?/br> 林嬌倩靠在章氏肩頭,重復起了章氏教給她的女子處世哲學。 就是這套哲學,前世的林嬌倩一直忍,一直退,忍到忍無可忍了,退到退無可退了,最終也沒能落個善終。 “娘,我不想忍了?!?/br> 原本臉上還帶著笑的章氏人一頓,把林嬌倩從懷里拉了出來,本想著罵上幾句,可是一看見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話卻怎么也說不出口了。 “傻孩子,哪個女人不是這樣過來的?!闭率侠砹死砹謰少坏乃榘l,“你放心,只要娘在,慶生他不敢胡來。你是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轎從正門抬進來的正室嫡妻,沒人能越過你去?!?/br> 這套話章氏說得極順,因為她已經說過無數遍了,既是說給林嬌倩,也是說給自己聽。 “娘…” 哪怕守一輩子活寡,也要守著這正室嫡妻的名頭? 林嬌倩實在不知道說什么好。 “當初,你娘把你托付給我,是我沒用,沒能護住你??烧l叫咱們是女人呢,女人就是這個命了,認了吧,孩子?!?/br> 說起來林佟兩家也是幾輩的世交,林嬌倩自幼就與佟家獨子佟慶生定下了婚約,原本是水到渠成的親事,偏偏林家出了變故,林嬌倩父母臨終之時把十三歲的林嬌倩連人帶嫁妝托付給了佟家。 自此林嬌倩就成了佟家的童養媳,在佟家一住就是十年。 這十年里林嬌倩與佟慶生一同上學,一塊長大??稍酱筚c生越是遠著林嬌倩,等到他倆十八歲正式拜堂成親,那紅蓋頭都是林嬌倩自己掀開的,佟慶生則連夜收拾了東西,跑到上海去了,再也沒有回來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