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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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沈如錫進到康安殿的時候,家宴差不多也開始了。 他注意到,安排給大臣會的位置上多了一張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是蘇柏。 蘇柏看見他時立即向他行了一禮,他亦淡笑回應。 能爬到這個位置的人,都不簡單。 相比孟宛清某些方面的意氣用事,他還是更欣賞蘇柏做事不拖泥帶水的風格,夠利落,也夠無情。 “趙大人呢?!彼渥鶗r問的第一句話便是這個。 八寶有些奇怪卻也沒問,如實道,“應當是來了,只是不知為何又走了?!?/br> 來了,又走了。 沈如錫端起酒杯在唇邊輾轉來回,仿佛上面還有她柔軟的觸感,他吻她時,趙景行就在她身后。 宮中每年家宴都會邀請一些重臣來參加,趙景行去年來了,今年自然也會來。 可他又走了。 這說明什么?說明他方才試探的結果是對的。 趙景行對“孟洵”的感覺,并不一般。 “孟洵”這顆棋子仿佛又有了不為人知的價值,只是,沈如錫伸手觸了觸才吻過她唇的唇,眼里,竟有些難以言喻的忱沉。 就像,他覬覦的東西,旁人,也在覬覦。 * 趙景行是申時初進的宮,原以為要晚些回來,誰知,才不到一個時辰便回來了。 他回來時,雪已經停了。 夜更凜寒。 杏娘正坐在屋里為他縫補衣裳,男人么,穿衣總不像女子那般仔細,總會有磨損的地方,她每日閑在府上也沒的事,便一件一件的替他將需要縫補的衣裳縫好,盡管她知道,他不需要她這般做,也不稀罕她替他縫補的那些,可是,只要拿著他的衣裳,仿佛就像和他在一起。 她心里,是甜的。 “大人?!遍T外傳來丫鬟的聲音。 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那颯颯的腳步聲響起時才確定是他。 他回來了。 “大人可要喝茶?”丫鬟在外問。 他不響,應當就是不需要了。 隨后房門輕掩,丫鬟也退下去了。 杏娘一直在碧紗櫥內坐著,她原以為,他會進來的,只是等了好久也不見他進來,她有些擔心,放下手中針線便出去了。 屋外,一通黑暗。 方才難道真是她的錯覺?還是說,他回的突然,走的也突然。 杏娘在門隔那兒站著思了會兒,提起裙角便出去了。 * 桌案旁,近乎黑暗。 趙景行半瞇著眼倚在那兒,似是小憩,他肩上的雪還未融化,披在身上的貂裘是黑色的,晶瑩的雪散落其間,夜色下望去,幾許消沉的矜貴。 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 窗外,積雪又壓彎了竹子,清脆“噼啪”的折枝聲。 那聲音,極細,極微,在此萬籟俱寂之時聽進去卻讓感官變得格外敏銳敏感。 “大人?!笔切幽?,她又進來了。 許是在府上找了一圈沒找到他人,于是她又返身回來,只是,見屋內一片漆黑而他獨坐在那兒時,她掌著燭火的手有片刻的凝止。 “大人?!彼趾傲艘宦?。 他似乎沒聽到。 杏娘慢慢走過去,屋內因為這一豆燭火也漸暈起光亮,只是,這光太稀薄,驅不散沉寂了滿室的黑暗。 直到她走到他面前,才聽他對她道,“在府中住的,可還習慣?!?/br> 他跟她說話時,眼是瞇著的,像在養神又像……有些倦了。 杏娘將燭火放到案上,“大人是想聽實話么?!?/br> 實話?趙景行微微睜開了些,望著燭下那張臉,所謂燈下看美人,不過是看不清方才覺得美罷了。 “奴更懷念在沼山的時候?!?/br> 沼山? 趙景行笑了,玩忽不經的那種,對于她的答案,他并不很在意,只是不覺得那段日子于她而言有何好懷念的。 杏娘是俘虜,當初攻打沼山時她是為數不多且皮相不錯的女子之一。 這樣的女子下場只有淪為軍,妓。 杏娘還記得當時她被他手底下那幾個小兵拽著頭發往草地里拖的樣子,衣衫都撕破了,袒,胸,露,乳,他路過時連看都沒看一眼。 她卻不知哪來的力氣掙開跑過來死死抱住他的腿哭喊著,“軍爺,讓奴伺候你?!?/br> 她還記得,他當時嘴里正漫不經心的叼著草根,鎧甲都被砍出裂痕來,臉上頸上全是血污,完全看不清長相,唯有那雙眼,烏黑湛亮,神采奕奕。 她當時并不知他統領的身份,只知道被他一人強總比被這么多人輪要好些。 后來…… 后來她全心全意伺候他,心甘情愿,縫補靴襪,衣食住行,只要他不趕她走她便一日留在他身邊。 他永遠不會知道,那段淪為軍,妓毫無尊嚴卑微到塵埃里的日子卻是她心中最珍貴、最心念的日子。 “大人?!币娝俅侮H目,杏娘輕走過去,“可是要歇息了?” 他沒說話,神情卻有勿擾的意思。 她曾伺候過他這么久如何不知他的習性,便有滿腹的話想說,也不敢說,害怕說。 她愛他,卻也畏他,因為她知道他對她由始至終是對俘虜的態度。 他若需要,她也能是以供發泄的玩物。 他從不吻她,從不。 杏娘走后,趙景行再一次睜開了眼,這次睜開之后,再也沒有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