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偵探夏貴妃 第6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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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正堂。 “小人……仇老六,在貢院當差,平日里做一些灑掃活計。那一日秋闈過后,在貢院里拾得一枚白玉筆帽,小人想著此物雕工精細,興許能換得幾個錢,便收在囊中?!?/br> “過了幾日,小人前往城西的桂香坊平之前賒欠的酒錢,拿出此物想向老板娘平賬,豈料這樂舉人突然帶著一干生員來說是小人偷了他的白玉狼毫筆,旁人幫腔說他出身名門,日后必然平步青云,不是我這種小雜役惹得起的,要小人還他的筆,或是賠他一千兩白銀,否則便要托關系裁了小人的活計,還要剁了小人的手?!?/br> “小人在貢院平日里干些雜活,那日秋闈結束后灑掃號房時,只見到一個筆帽,哪里見過什么昂貴的白玉狼毫筆。樂朗又不依不饒的,只能回家托宮里當差的meimei秋瓶想辦法?!?/br> 堂上左側坐著李太師與閣老,右側坐著德妃娘娘……按皇妃的身份,夏洛荻本也該坐著,但她坐不住,始終用一種明察秋毫的目光死盯著仇老六,弄得他跪在地上汗涔涔地將事情的緣由和盤托出。 “少卿,本宮想說兩句?!钡洛鷮μm少卿示意了一下,得到同意后,才道,“你哪里是托秋瓶想辦法,說得這般輕飄飄的,那日秋瓶盜竊本宮財首飾時,便說本宮若是驅逐她回家,你必會為了湊錢發賣了她去。此事無論那樂舉人是否逼迫于你,你轉而吃自己家人,又豈是什么良善之人?” 仇老六一介平民,幾時被神仙妃子這樣的貴人這般斥責過,本能地瑟縮了一下,結結巴巴道:“娘娘教訓的是,只、只是那也是小人一時氣急,胡亂說的。逼死我meimei的,可是那樂舉人啊,否則我又怎會甘冒風險去為meimei報仇?” 德妃語塞,夏洛荻卻道:“你詳細說說,秋瓶到底是因何投繯自盡?” “是這樣的,昨夜……” 昨夜,仇老六回到家,發現秋瓶也被驅逐回了家,在聽到之前偷德妃首飾所籌得的八百兩銀子盡數被丹華宮罰沒,一時間氣得發狂,直罵秋瓶不謹慎讓事情敗露,幾乎要動手打人時,家門被大力敲響。 “仇老六!開門還筆!” 一陣醉醺醺的聲音從門外傳入,卻是那樂朗不知怎么地找上了他家門。 這半個月來,仇老六時不時被樂朗恐嚇還錢,十分畏懼他,不敢不開門,只得放了他進來。 這樂朗進來之后見仇老六家徒四壁,只有一個meimei秋瓶頗有幾分顏色,又聽說是從宮里得寵的德妃娘娘身邊放出的,便要求仇老六畫個文書,正好他手邊缺個侍女,也想試試宮里貴人的侍奉是什么樣的,若到期不能償債,便讓他用meimei來償還,若是伺候得好,等他高中也能提拔他一下。 秋瓶連忙央求哥哥不要發賣自己,仇老六畏懼樂朗,匆忙畫了文書,又被樂朗趕了出門,欲行不軌。 可秋瓶到底是在丹華宮見過世面的,抵死不從,大聲說若是樂朗敢用強,她便上國學監門口將此事宣揚出去,便是不能廢了他的舉人資格,也要讓他聲名掃地。 之后仇老六在外面便聽到樂朗打罵秋瓶的聲音,過了片刻,樂朗摔門而出,他再進去時,見秋瓶房門掩著,一時間也有些無顏見meimei,便回屋休息。 哪知第二日一大早,叫秋瓶起來做飯的時候,發現房內無人回聲,進去一看就見到秋瓶掛在房梁上自盡了。 “……我仇老六自知不是個好兄長,可我們家境貧寒,卻還有幾分血性。樂朗害死我meimei,我若不想法子討個公道,meimei在泉下豈能安心?諸位貴人有所見證,還請為小人做主!” 仇老六伏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哭訴,在場之人見他描述得動情,多少有些感慨。 “小民生存如此艱難,還是朝廷的過錯?!币幻w老不由得說道。 “周閣老此言不差,百姓陷于水火之中,確是社稷之失,可其中也不免存著些渾水摸魚之輩,我輩執法之士——” 夏洛荻說到這兒,見所有人都看著自己,面向一臉苦色的蘭少卿和裴謙。 “他輩執法之士必當還此事一個清白?!?/br> 夏洛荻往堂上一站,只要一開口,那氣勢之洶洶,言語之銳利,旁若無人,直到提到蘭少卿和裴謙,他們這才想起來今日坐堂的是自己。 他輕咳了一聲,道:“適才仇老六家附近的街坊鄰居均有口供稱,昨夜確實聽到仇老六家傳出爭執之聲,還有女子的哭泣,和其口證也算對的上。接下來就看舉人樂朗的證言了,來人,帶樂朗?!?/br> 樂朗被救治得及時,用的還是太師府里的名義,這一會兒的功夫,正骨已做完,夾板也夾上了,腦袋和手腳纏著白布,被放在木擔架上被抬上了堂。 一上堂,他便對仇老六目眥欲裂地厲聲道:“你這狗雜種,害我前途!” “公堂之上不容妄語!”蘭少卿拍著驚堂木道,“仇老六控告你昨夜逼迫他meimei秋瓶,致其投繯自盡,此事可為真?” 樂朗赤紅著眼,竟也不怕這公堂,道:“便是真的又如何,他一家就算千刀萬剮,也難換我這條手臂!我可是樂氏的天驕!” “樂生!”蘭少卿怒道,“你若再咆哮公堂,任你是何方名門大族,今日本官也要剝你功名!若再頑抗,以狗頭鍘處置!” 言罷,差役們熟門熟路地將狗頭鍘推出來,直到那五尺長的鍘刀擺在眼前時,樂朗終于面露畏懼之色,哆哆嗦嗦道:“我可是樂相的子侄……” “巧了,我也是樂相的關門弟子,今日你若死在公堂上,師姐替你寫墓志銘?!毕穆遢兜?。 李太師一側的閣老們捋須微笑,他們雖端重自持不屑與這年輕狂生計較,但這樂朗未免仗著樂相的名頭過于狂妄了。 他從州府一路考入京城順風順水,想來花花世界迷了他的眼??蛇@里是大理寺,一門上下,連看門的狗都是滾刀rou,皇帝都敢審的地方,豈容他一介小小舉人放肆。 ……這都是夏大人教學有方。 蘭少卿瞥著夏洛荻,夏大人當年可比他兇多了,曾經有個殺了一家五口的盜賊,咆哮公堂說若今日在大理寺掉了一根手指頭,他寨子里的兄弟馬上就要屠一個村子。 夏大人聽了,直接當堂鍘了他,還把他十根指頭都切了,奏明皇帝,當天就派了軍隊去剿匪,將這盜賊的指頭丟在賊寨前,賊人震怖,不到一日便清掃了那賊寨。 大理寺的威名,就是這樣殺出來的。 樂朗見他們都不是開玩笑的,終于咬著牙低了頭:“我沒逼迫那女子,走的時候還是被她砸出去的,險些沒撓花了我的臉,不像是個會自殺的?!?/br> 仇老六道:“你胡說!分明就是你想禍害她的名節!” 樂朗瞪著眼道:“姓仇的,你勿要血口噴人!若不是你那時說妹子有幾分姿色拉我進去,我又豈會進你的門!現在倒誣陷在我身上!” 仇老六錘著地磚哭得臉都皺成一團:“我可憐的meimei??!你死得不明不白,哥沒有用,卻不能讓這歹人為你償命……” “夠了!肅靜?!?/br> 蘭少卿喝止了這兩人,將仵作叫上來:“驗尸結果如何?” 仵作道:“回大人,死者秋瓶,年二十二,后頸無繩結,但下巴有掙扎抓撓的痕跡,十分激烈,初步查驗為自縊而死,但不排除他殺?!?/br> 李太師出于好奇問道:“老夫不擅刑名之術,只知曉若是他殺,兇手應在死者背后打結,若無繩結,才應是上吊自盡,為何又不排除是他殺了呢?” “太師?!毕穆遢督忉尩?,“若兇手力氣比死者大,兇手可將死者倒背在身后,彎腰使其雙腳離地,便可做出無繩結而偽裝自殺的死狀。秋瓶乃是一弱女子,身量不高,符合這種手法的條件,是以仇老六與樂朗這二人皆有嫌疑?!?/br> 這是大理寺辦案的經驗之談,諸位閣老紛紛恍然。 “原來秋瓶不是自縊,而是你殺的!”仇老六當即便向樂朗撲了過去,“定是你這刁人用強不成,害了我每每性命,你還我meimei命來!” “放肆!” 差役們當即用水火棍將仇老六隔開,樂朗氣急,爭辨道:“分明是你要我進屋去的,我走的時候你meimei還好生生的!” 蘭少卿被吵得腦殼痛,不由得便向夏洛荻問道:“昭娘娘也是看著此人案發的,不知有什么細節?” “這二人都有些問題?!毕穆遢队檬种割^虛點了一下樂朗,但又馬上轉向仇老六,道,“你之證言中,有提過看到meimei回家后,才曉得她偷丹華宮首飾的事敗露,進而氣急敗壞罵她。既然如此,那你身上的內監服到底是從何而來的?” 這一下,眾人便又把目光聚集在仇老六身上。 如果秋瓶回家是仇老六始料未及的,他又為何知曉秋瓶帶了件內監服回來? “小人是在翻meimei遺物的時候發現了這件衣服,興許是她走時拿錯了,打聽得知樂朗今日去了李太師府上赴宴,這才想用這件衣服蒙混過關?!背鹄狭?。 “哦?”夏洛荻打破砂鍋問到底,道,“若僅僅是打聽到樂朗要來太師府赴宴,你大可以換成家丁的衣服,哪怕偽裝成送菜的都可以?!?/br> “這……”仇老六抓緊了衣角,仿佛身上的內監服燙人似的。 “皇妃省親的事通常不對百姓公布,你不大可能在民間打聽得到。之所以穿著內監的衣服,是因為你早就知曉今日德妃娘娘會回府省親,而告訴你這個消息的人,應該就是秋瓶吧?!?/br> 夏洛荻冷下連,眼眸如寒星一般盯著仇老六。 “你沒有說實話?!?/br> 第64章 白玉狼毫筆 “還不從實招來!” 蘭少卿一見仇老六動搖, 憑經驗就嗅出了一絲不一樣的氣息。 “當真要本官大刑伺候嗎?!” 大理寺外下起了雨,隱有悶雷在云層中滾動,衙役們手中水火棍齊齊一頓地, 叫仇老六驚得一顫,貼在地上的雙掌汗如雨下,在石磚地上浸出兩個濕噠噠的掌印。 樂朗見證詞苗頭似有轉機,忙道:“大人明鑒!必是這仇老六想要栽贓嫁禍于我, 剛才在太師府中, 他找我想私了,開口就是三千兩銀子, 我不同意,他便想將我推下假山!如此惡賊,豈能放過他!” 興許是被嚇過了頭, 仇老六一看樂朗的樣子, 梗著脖子道:“秋瓶是我一母同胞的親meimei啊,我便是再怎么喪心病狂,怎能拿meimei的性命來說事兒!你們不過是看著這姓樂的名門出身, 不敢得罪他,便將罪名栽在我們平頭百姓身上, 我今日便是一頭撞死在你們大理寺, 也要為我們窮人家討個清白!” 見仇老六一副滾刀rou的德性, 夏洛荻問道:“大理寺辦案, 一是一、二是二, 撒潑耍賴的不是沒有, 你且看右邊墻上的條例?!?/br> 仇老六一扭頭, 瞥見大理寺正堂右邊墻上掛著一幅條陳, 上面明確寫著撒潑耍賴咆哮公堂者, 可一而再,不可三,三次擾亂公堂,視為嫌疑重大,便是事后查清真相無罪,也要服徭役三年,有罪則按刺字降為奴籍,重則問斬。 “你還能再咆哮公堂一次,我們都可以等。萬一罪名在他,屆時你和他一并菜市口見也說不準?!毕穆遢兜?。 便是放在刑部都不至于這般嚴刑峻法,獨大理寺有當庭問斬之權,仇老六頓時卡了殼,慌忙道:“小人無意冒犯公堂,只是這內監衣服真是秋瓶從宮里帶出來的,小人先前也確實聽meimei說過德妃娘娘預定在今日回娘家省親……想著這姓樂的自打秋闈高中,便到處巴結上官,交游權貴,這太師府的宴會也定不會錯過,便想偷摸進去,好以他的名聲要挾,好給秋瓶換點棺材本?!?/br> 他此言一出,聽審的諸位都露出不齒的神色,夏洛荻道:“好,既然你口稱是秋瓶告訴你德妃娘娘要省親的消息,那到底是何日何時告訴你的?” “這……”仇老六道,“小人也著實記不清了?!?/br> 夏洛荻道:“你記不清這事是丹華宮初九便定下的,倒記得清楚十月初一省親的日子?” “對!就是九月初九定下的!”仇老六忙道,“小人想起來了,就是那日秋瓶回家的時候告訴小人,娘娘是十月初一省親!” “胡言亂語!” 德妃終于忍不住怒道:“中秋節出了那般大的事,省親推遲到九月底才定下的,你初九便知曉,當真有未卜先知之能嗎?秋瓶到底是不是你殺的!” 仇老六一慌,不住磕頭道:“娘娘!是小人糊涂了,可那到底是小人的親meimei,小人再怎么喪心病狂又豈能做出殺妹之舉??!” 李太師聽得皺起眉頭,道:“此人已是垂死掙扎,不過他只欠樂舉人一千兩銀子,為何又要索要三千兩,莫不是當真貪財至此?” “這就要問秋瓶提過的,仇老六要將她賣去的下家了?!?/br> 說話間,大理寺的差役冒雨帶著一個穿綢衫、腰系一條麻布的中年進了大理寺。 “蘭大人,此人為仇老六約好的富戶薛氏,我等到他家時,只見他家在辦喪事,便將他這主事的帶了來?!?/br> 那中年進來之后,一見仇老六,便連忙擦了一下頭上淋到的雨水,跪下去口呼“青天大老爺”。 “你是富戶薛氏?這仇老六之前是否有同你約定將其妹秋瓶,抵給你家癡兒做沖喜的兒媳,借以換取錢財?” 那薛富戶慌忙道:“絕無此事!草民只是同他吃了酒,街坊鄰里或有些謠傳,不值得入貴人的耳?!?/br> 蘭少卿略一沉吟,如這薛富戶不認,也很難確定仇老六確有殺人的動機。 就在此時,夏洛荻看著薛富戶腰上的白麻布,道:“你家里今日有喪事?” 薛富戶擦了擦汗,道:“是我家小兒子的喪事,犬子癡愚,日前玩耍時誤食了玩具致死?!?/br> 夏洛荻轉而問差役道:“你們去薛富戶家時,他家里供桌上有幾個牌位?” 差役一愣,道:“我等未曾留意?!?/br> “現在去,看看薛家現在到底幾個牌位?!毕穆遢兜?。 眾人都不曉得她問這個做什么,但那薛富戶聽了,卻如遭雷擊,連忙撲在地上磕頭道:“草民知錯了!再不敢行此事!請大人恕罪!” 見他恐懼萬狀,李太師問道:“他這是招認了什么?” 夏洛荻眼底一沉,道:“啟明二年以來,朝廷明令禁止配陰婚,但有涉案者,買賣同罪,抄沒家產,首惡充軍!你兒子幾天前死的,便提前準備好了兩個牌位,可是早就同仇老六約好,由他提供一具新鮮的女尸送到你家配陰婚?” 薛富戶被旁邊的差役一嚇,急匆匆道:“這仇老六年少時曾從軍在韓王手下干活,三王亂之后為避免清算,耗盡家財拿了良籍,在貢院謀了個差事。但他好賭又好喝酒,欠下不少錢,便想著發死人財的生意,說他meimei得了絕癥,沒幾天好活了,正好抵給我兒子配個陰婚,也好泉下有伴,草民一時聽了他的鬼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