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歡回來的時候，蘇奈正在下面條。

    暖色的燈光在廚房內亮起，空調吹出清爽的風來。

    顧清歡這才想起他忘記要買蘇奈要吃的東西。

    他怎么記得起來？

    心虛以及恐懼填滿了他的內心。

    堡壘的根基被他的私心所動搖，那一份僥幸心理沒有逃過俗世的眼睛。

    他當初是抱著什么心理掛上那根紅繩？

    被什么所牽引蠱惑？任意妄為，乃至狂妄自大地祈求神明，要去霸占她的未來，她的所有。

    顧清歡在人潮涌動的街道上走了很久，牽手相擁的愛侶們沐浴在燈火闌珊，霓虹閃爍之中，他們恣意的行為是正常的舉止，不會有人嫌惡地側目相對，以及內心言語之中的口誅筆伐。

    而他跟蘇奈不會有這么一天，能夠無所顧忌地牽著手在藍天下受人祝福。

    他會毀了她嗎？

    他會嗎？

    他能嗎？

    蘇奈聽到開門的聲音，卻遲遲沒有聽到顧清歡進來，于是好奇地探出頭觀望，發現他呆呆地站在門口，目光迷離地看著她。

    眼神很奇怪，有恐慌，也有糾結，眉頭蹙在一起，憂愁彌漫青山頭。

    “回來啦？”看他兩手空空，蘇奈說道，“進來，吃飯了?！?/br>
    輕靈的聲音傳來，顧清歡的心緒逐漸被拉回來，木頭似的應了一聲，換鞋進來。

    蘇奈穿著棕色的格子小圍裙，把香噴噴的面條端了過來：“拿個小盤子，快點，燙死了?！?/br>
    “??？哦……”顧清歡拿個木盤子放在底下墊著。

    面條上面撒了蔥花和花生，還給他盤了一個煎雞蛋。

    蘇奈把自己的面也端了上來，哈著氣摩挲著被燙紅了的手指頭，把圍裙解開掛在墻上。

    “什么時候回芮城??？”蘇奈問，好似看不見顧清歡的不對勁。

    顧清歡也快速收斂起所有的情緒，換上如常的笑意望向她：“明天上午?！?/br>
    他還有期末考試。

    “看來學醫很辛苦嘛，顧醫生～”蘇奈瞇起眸子，眉眼之間像極了一只調皮的貓，慵懶又帶著調皮的意味。

    那一聲“顧醫生”喊的顧清歡心里癢癢的，怪異又熟悉的情緒在血液里四處竄動。

    他突然想起進門的那一刻，看到她在煙火氣息里忙碌，暖意包裹著他們，有那么一瞬間，顧清歡心頭彌漫著心安。

    仿佛未來也是如此，他下班后的晚夜，忙的饑腸轆轆，回來的時候她就在那里，哪也沒有去，為他準備夜宵飽腹。

    這種心安無可比擬。

    “對了?！碧K奈雙頰鼓起來，杏眼溜圓光亮，“跟柳城聊了些什么？”

    顧清歡頓時怔住，不可思議地看向她。

    蘇奈無所謂般繼續低頭吃著，高中忙碌的生活節奏讓她進食速度極快，不一會兒就有些卡住，她拍了拍胸口，打了一個嗝，繼而進廚房給自己和他倒了一杯水。

    “別這么看著我，這又不難猜?！碧K奈坐下繼續吃，“手機營業廳發了信息來，我點進去一看發現有幾條陌生消息被看完了，又去看了通話記錄。我知道那是柳城，所以你出去干什么我也不難猜?！?/br>
    顧清歡捏緊筷子，香噴噴的面湯頓時就變得有些索然無味。

    他微微垂眸，唇抿緊，近乎詭異的沉默讓蘇奈瞧了他兩眼。

    難得看到顧清歡這般失魂落魄的樣子，蘇奈挑眉，一碗面被她吃了個干凈，舒服地捂著胃靠著椅背。

    “讓我猜猜你們倆個說了什么……嗯，哥哥總是看起來有著不符合年紀很成熟穩重，但在戀愛這方面總會短路，我猜你看到信息就吃醋去找柳城讓他離我遠點，如果換做是不認識的人你估計就直接宣示主權了?！?/br>
    “無論柳城什么反應你都不應該這幅樣子，好像又害怕又無可奈何拿對方沒辦法，要知道之前他打了我你還設局讓他被打斷兩根骨頭呢……”

    “所以能夠讓你這么沒底的事情肯定是柳城看出來了我們倆個的關系，讓我想想他是怎么發現的……前段時間我們去佛陀寺了，我在姻緣樹那里站了會，雖然我沒找到你寫的木牌子，但以你的性格，總是喜歡在背后默默散發的愛意和承諾，應該是寫了掛上去了?！?/br>
    “然而好死不死的是，我沒找到，但是一直跟著我的柳城無意之間找到了，也許他也想寫個我跟他的牌子掛上去吧，誰知道呢。這就讓他發現了一個秘密，并且以此來要挾你?！?/br>
    話說到這兒，蘇奈目光無暇地看向他，清澈的眸子內波瀾不驚：“我說的對嗎？哥哥?！?/br>
    ……

    顧清歡默默地看著她，薄唇微張，驚訝在眼波中蕩漾開來。

    他說：“你看起來……一點都不擔心……”

    蘇奈淺笑垂眸，替他收拾碗筷：“如果他要揭發或者散布流言以此要挾我，那么早就來了。我想……他會死守這個秘密的?！?/br>
    廚房內的水聲響起，這是蘇奈為數不多自己洗碗。

    顧清歡坐在小餐廳內看著她的背影，那顆不安的心似乎并沒有因為她的話語安慰而沉寂，反而愈發沉重。

    **

    柳城后續想要再度約蘇奈出來，卻怎么也聯系不上，直到一位加了蘇奈的朋友在朋友圈無意中看見她去了芮城，發了九宮格的照片。

    那上面有著省內最高等學府的風景照，天鵝湖上的斑駁樹影倒映，各個校門口繚亂交接的小吃餐飲店，以及照片正中央一雙緊緊相牽的手，十指相扣。

    地點定在了芮城醫科大學。

    顧清歡也發了同樣的朋友圈，屏蔽了不想干的人，他的舍友們看到后激動地嗷嗷叫，猶如大型花果山現場。

    “天哪，看看這白嫩的小手，為什么不拍臉？顧清歡，你在防著誰呢？”舍友抱著手機朝他喊。

    顧清歡剛回宿舍，嘴角含笑，滿面春風。

    這算是官宣了吧，這么些年，他們倆個一直都是藏在暗處小心翼翼的，那一份甜蜜獨享，顧清歡是滿足的，可是偶爾顧清歡也想分享這段感情。

    讓人看見、讓人認可、讓人羨慕。

    一如現在。

    “她來了芮城是吧，什么時候帶過來見見？”舍友二號過來搭住他的肩膀，“神神秘秘的被你藏了那么久，我們還吃了那么多狗糧，你必須給請個客才行?！?/br>
    大家都知道他這個神秘女友是要考來醫科大學的，如今這副模樣，應該是高考估分還算理想。

    顧清歡一改以往躲躲藏藏的模樣，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嗯，一定?！?/br>
    “瞧你這笑的惡心死人樣兒?！鄙嵊淹X門上點，“嘖嘖嘖，我們學校有多少美女得失戀啊……我到要看看是個什么傾城傾國的大美女讓你坐懷不亂的?！?/br>
    顧清歡抖開他：“別胡說了，復習好了？”

    不提這事兒還好，一提這事整個宿舍都是一片怨聲載道。

    “當初一定是腦子抽了才會想來學醫……背不完，真的背不完?！?/br>
    “生理生化，必有一掛。病理病生，九死一生……”

    他們開始念起臨床醫學熟悉的催命箴言來。

    顧清歡笑著拿出書來復習，手機上快速浮現出微信上的信息來，密密麻麻的，都是看到朋友圈信息后來問他情況的人。

    他們說的沒錯，學校有很多女生在今天要失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