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芳掩飾般地小口喝粥，實際身子都有些控制不住地發抖，她怎么就沒想到，周家村，周子旭！

    第36章 人牙子

    剛出生的嬰兒小臉皺巴巴的，巧兒語帶哭腔地說道：“娘，這真是我弟弟嗎？他怎么這么丑，像個老頭?！?/br>
    童言童語惹得屋內幾人哄堂大笑，邱氏抱著孫女湊過來，“巧兒，你看，meimei也是這樣的，過段日子就好了?！?/br>
    江曉生下兒子半個時辰左右，小紅也成功生下女兒，對于第一次生產的人來說，倒是沒受太大的罪。

    邱氏本身就有四個兒子，實在是帶夠了小子，小紅原本還擔心公婆會不滿，沒想到婆婆看到孫女竟笑得見牙不見眼的，一看就是極為歡喜。

    新房地方寬敞，可供住人的房間也多，小紅便留在這邊坐月子。

    “鎮上的生意就交給他們三兄弟吧，麻辣燙沒什么難度，多試幾次就會了?！鼻袷贤⑴盘芍膬蓚€寶寶，目中滿是慈愛。

    江曉已經恢復了些力氣，如今已是十月中旬，離上輩子她回娘家的時間不遠了，估計等她出了月子，各路牛鬼蛇神就會陸續冒出來。

    “邱嬸，周子謙是不是快回來了？”

    邱氏算算日子，回答道：“應該就是這兩天了?！?/br>
    半年時間一晃而過，也不知她的好二弟經過這么一番搓磨，能不能長點記性。

    是夜，為了方便照顧孩子，陳大三兄弟幫著又抬了一張床進屋。

    “大房子就是好啊，地方寬敞?！鼻袷显臼遣粶蕚浒牙戏客频怪亟ǖ?，可聽了李榮華的話后，心知二兒子恐怕是回不來了。

    她內心極為悲痛，但日子還得繼續過，如今家里多了個小的，老三老四也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紀，她總不能再耽誤他們。

    江曉生完孩子后終于冷靜下來了，她能改變的最多只是身邊人的命運，遠在千里之外的戰場怎么也影響不到，子旭和陳二必定能夠平安歸來。

    “邱嬸，你也建一個吧，就挨著我家院墻來，還能省一面，到時在墻上開個小門，咱們也方便走動?！?/br>
    小紅聞言面露期盼，巧兒已有了自己的房間，嫂子還特意給她做了書房用來練字，書架上擺滿了書籍，她生的同樣是女兒，自然也想給女兒更好的環境。

    邱氏哪能看不出兒媳的意思，自從江曉的房子建成后兒子兒媳就時不時欲言又止地望著她，之前為了打聽前線的消息才一直攥著銀錢不撒手，如今已經用不著了，還有什么理由攔著呢。

    “建！等明個就去找里正?！?/br>
    *

    周子謙的歸來悄無聲息，他是等天黑透了才進的村，氣溫已經降低了許多，他卻仍穿著灰撲撲的薄衫，上面還打著好些補丁。

    他本人更是胡子拉碴，臉頰也向內凹陷，一看就是受了不少罪。

    王氏自小兒子被抓后是日也哭夜也哭，眼睛都快瞎了，乍一看到他還以為家里進了賊，剛想大喊，卻聽到一道沙啞的男聲，“娘?！?/br>
    瞬間，王氏的眼淚就落了下來，她猛地撲上前，抱著兒子痛哭流涕，“娘的兒啊，苦了你了?！?/br>
    這一撲竟把周子謙撞了個踉蹌，王氏連忙扶住他，手下的觸感卻讓她忍不住又哽咽了起來，“子謙，你怎么……怎么瘦成這樣啊?！?/br>
    周子謙苦笑了一聲，“能活著回來已是萬幸?！?/br>
    有的體格差的受不住打，沒兩月就去了，他是憑借會讀會寫才勉強入了管事的眼，不過也只比旁人少干些重活而已。

    “是，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快進屋去，娘給你熱些飯菜，再燒點水擦擦身子?！?/br>
    老周頭聽見妻子的哭聲就起來了，眉頭皺得死緊，望見進屋的二兒子面上也沒什么激動的神色，只沉聲問道：“回來了？”

    “是，爹?！?/br>
    “回來就好?！闭f完一扭頭竟重新躺回床上，不大一會就響起了呼嚕聲。

    周子謙面無表情站在門口，袖里的手掌緩緩握成拳。

    “兒子，怎么站在這，快回你屋去?！蓖跏隙酥淮笸氩诿准t薯粥，有些緊張地說道。

    “我來看看爹，他睡著了?！?/br>
    王氏rou眼可見地松了口氣，“讓他睡吧，明天再見一樣的?！?/br>
    原本早就吃夠的東西，如今竟成了美味，周子謙一口接一口，連吃了三碗才停下。

    又用熱水仔細擦洗了身子，干枯如稻草的頭發也清洗干凈，一折騰就到了后半夜。

    “娘，你快回去睡吧?！?/br>
    王氏這才露出尷尬的神色，她閉了閉眼，還是決定對兒子說實話，“我跟你爹……已經分房了，這些日子我都是睡你的房間的?！?/br>
    本以為兒子應該會很驚訝，卻見周子謙面上仍是淡淡的，“是因為王鐵樹那事吧？爹知道了？”

    他已不可能再參加科舉，里正又怎會繼續幫忙瞞著，怕是因為希望落空，反而更會推波助瀾吧。

    “不止如此，王鐵樹的妻子隔三岔五就過來鬧騰，家里所有銀錢都被她拿走了，糧食若不是我藏得嚴，怕是也要被她搬走，你爹本就因為那事怨我，如今對我更是看不上眼?！?/br>
    周子謙聽完母親的抱怨才問道：“大嫂呢？她就這么容忍旁人過來鬧？”

    說起江曉，王氏還是恨得牙癢癢，“別提她！我當初就不應該讓你大哥娶她！天下再沒有比她更狠毒的人！你這邊剛被抓走，她就高調蓋房，如今早就住上大院子了，哪會管我們的死活，不止如此，還把原本的房間門窗都鎖好，擺明了不讓我用?！?/br>
    見兒子低著頭不知在思索些什么，王氏有些心慌，她實在是怕了，“兒啊，咱惹不起她，躲得起，如今只要你平安歸來就行，咱們一家勁往一處使，等娘幫你尋摸個勤快媳婦，肯定能過上好日子的，咱不跟她扯了?！?/br>
    周子謙好半晌才抬起頭，面上露出一絲笑容，安撫道：“您放心?！?/br>
    *

    顧芳今天起了個大早，姨母一家還在睡覺，她就輕手輕腳出了門。

    昨天她借口洗衣服，去了村里的小河邊，跟愛八卦的婦人打聽到了去豐云鎮的路線，沿著出村的路一直往東走，碰見岔路一律左轉，果然，不過半個時辰就看到了豐云鎮三個大字。

    她先是去了趟錢莊，把貼身藏著的百兩銀票換成碎銀，隨后便找人問起了鎮上的人牙子。

    一路打聽終于找到了一家，開門的是個四十來歲的婦人。

    張婆子打量了下門外的顧芳，見其雖然穿著普通，但一雙手修長纖細，指甲中不見污泥，皮膚也白凈，便知道條件應該不差，這才換上笑容招呼道：“姑娘，可是要買丫鬟？”

    顧芳早已不是那個沒見過世面的丫頭了，她面上微微笑著，儀態大方地說道：“我是替我家老爺過來的，聽聞附近幾個村子有那賣人口的都是找你，所以特來跟你打聽個事?！闭f完便遞了塊碎銀過去。

    張婆子雙眼一亮，更覺得面前之人氣度不凡，穿著隨意也定是為了避人耳目，語氣更為恭敬，“是，老婆子我價格公道，過不下去的人家想賣女，大多都是找我?！?/br>
    那就是了，顧芳笑意更深，她抬腳進了張婆子的小院，見院門關上這才繼續說道：“替我留意個人，周家村的周巧，今年約莫七八歲的樣子，最遲一個月內肯定會有人找你賣她，你先假意收下，之后將人帶給我?！?/br>
    隨后又從懷中掏出十兩銀子遞了過去，“放心，酬勞少不了你的，人帶過來后還有百兩奉上?！?/br>
    張婆子心臟砰砰直跳，面上有些潮紅，“姑娘所言，可是真的？”

    “自然?！?/br>
    別看她們人牙子每年經手的人多，實際能賣上價的很少，大多都只賺個辛苦錢，百兩，可是夠她忙活好幾年的了。

    張婆子得了肯定，連連保證道：“放心，豐云鎮附近的同行我都認得，定會讓他們幫著留意，一有消息立馬通知您?！?/br>
    這話倒是提醒了顧芳，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當即便找她要來了其余人牙子的住址，打算挨個囑咐，此事關乎著她未來的人生，絕不能有失。

    住在鎮上的一共有三個，她都給了十兩銀子讓他們幫忙留意，附近村里有兩個，趁著天色還早，她又租了馬車挨個跑了一遍。

    一切忙完后天色都暗了，手里的銀子更是只剩五十兩，顧芳卻絲毫不著急，此時她倒是挺感激杜思元的，若不是他突發奇想，自己哪能學到那么有特色的吃食做法。

    要知道那幾樣可是十年后才出現的，豐云鎮這種小地方絕對沒人吃過，只要她能做出來，還愁賺不到銀子嗎？

    回到懷山村的時候，不出意外迎來了姨母的怒吼，顧芳卻沒任她打罵，而是一把將燒火棍奪了過來扔在地上，朝愣住的姨母說道：“你是想把我賣了一次性賺個幾十兩，還是想留著我每月都能有收入？一個月少說二三十兩，往多了說百八十兩也有可能?！?/br>
    何氏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反應過來一巴掌就拍到了侄女頭上，“夢沒醒呢吧你！還百八十兩，真有那賺錢法子你爹還用得著東奔西跑的，早躺著享福去了！你可真是長本事了啊，為了躲懶還學會唬人了，瞧我怎么收拾你！”

    顧芳臉色漲得通紅，愚蠢婦人！她崩潰地一邊躲一邊喊：“是真的！我有能賺錢的配方！今天去鎮上就是為了打探情況的，只要做出來絕對是獨一份！”

    何氏終于停了手，半信半疑地讓侄女把話說完整。

    顧芳連忙把麻辣燙和烤串的大致做法解釋了一遍，特意著重介紹了味道，光是聽著就把人口水都饞下來了。

    何氏不可避免地動了心思，她瞪著侄女威脅道：“你若是敢騙我就死定了！”

    第37章 娘家來人

    月子里的生活十分平淡，兩個孩子每日吃了睡睡了吃的，倒是不怎么鬧人。

    江曉和小紅的體質都不錯，不過兩天的功夫就能正常下地行走了。

    “坐月子可不能馬虎，你們就在房里待著，千萬別出去吹風?！鼻袷喜环判牡囟诘?。

    “放心吧邱嬸，您就安心去鎮上，我們沒問題的?！?/br>
    三個沒下過廚的果然不太靠譜，連紅薯粉燙沒燙熟都分不清，第一天給好幾位客人上了夾生的，若不是有這半年的口碑在，怕是要鬧得不可開交。

    “那我再跟著去幾天，等把他們都教會了就不去了?！?/br>
    “不用，他們又得烤又得燙的，還得有人洗菜串菜收拾碗筷，哪里忙得過來，還是您看著比較好?！?/br>
    小紅也跟著點頭，婆婆已經找里正丈量了房基地，趁著天還沒涼透，這幾日就要抓緊動工了，為了加快進度只怕要請不少人，每日光是工錢就要支出好大一筆，鎮上的生意可萬萬不能出岔子。

    等邱氏走后，江曉便穿上了冬天的大棉襖，頭上也包著布巾，趁小兒子在睡覺，讓小紅幫忙看著，隨后就跑到了廚房。

    生產完后只簡單擦洗了下身的血漬，其余地方黏糊糊的，太不爽利了，可得好好洗一洗。

    小紅原本被婆婆一嚇唬，身上難受也沒敢說，如今看著江曉在浴盆里舒服得直嘆氣，終于忍不住了。

    兩人趁著邱氏不在，痛痛快快洗了個澡，隨后又像做賊似的把濺濕的地面拖干凈，恢復成原樣。

    一通折騰下來時間已經到了午時，江曉正打算簡單下幾碗面條，卻見一道熟悉的人影從敞開的院門處走了進來。

    來人手里拎著個竹籃，上面用藍色碎布蓋著，見江曉看著她頓時便撲了過來，“我苦命的閨女啊，是娘來晚了?！?/br>
    江曉看著許久不見的親娘，只覺得恍如隔世。

    “我上你婆家找你，才知道你們居然已經分家了，咋樣？分了幾畝地？你們是長房，就是子旭現在不在也得把該要的要回來，憑什么都留給老二?！?/br>
    錢芝蘭還要再說，江曉急忙打斷，“娘，你怎么來了？”

    從江家村來這是要翻一座小山頭的，腿走怎么也要兩個時辰。

    “啊，沒啥，我就是來看看你?！?/br>
    錢氏有些不自在，她已經許久沒過問閨女的情況了，往日里來這的人也少，就是分家她都才知道。

    江曉淡淡一笑，該來的總歸要來，躲是躲不掉的，既然娘不主動提，她便當作不知道。

    錢氏進了屋里才發現竟有兩個嬰兒，當即就慌了，這還如何把人騙回去？

    小紅不自在地偏過頭，試圖擋住臉上的胎記，誰知錢氏卻不放過她，視線跟著她的臉走，江曉難得沉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