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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漏又逢連夜雨,思緒混亂,心情憂愁都是正常的。 他本想嚴肅正經一些,開解鐘應的陳年心結, 可他聽完樊大師聲情并茂講述鐘應小時候多可愛之后,腦海里那個眼睛黑黑大大,臉蛋圓圓粉粉的小可愛,就在他心里伸出稚嫩的手指按弦,彈得他心臟血管一顫一顫。 厲勁秋想伸手去揉鐘應的短發。 又想去揉鐘應的臉頰。 肯定和樊大師說的一樣,可愛可憐,手感絕佳。 鐘應坐在長廊靠椅看雨,總覺得厲勁秋沉默得詭異。 他視線一劃,那位對他充滿好奇的作曲家就回過神似的,笑了笑。 鐘應:? “秋哥,你有事?”鐘應眼神困惑,感覺厲勁秋欲言又止。 “沒事?!眳杽徘锸掌鹦θ?,正正經經的咳嗽一聲。 越掩飾越明顯。 鐘應不得不主動提醒:“你有什么話都可以問,我不介意?!?/br> 厲勁秋卻固執的重復,“沒有,真沒有?!?/br> 他總不能說:我想捏捏你的臉,揉揉你的頭吧! 厲勁秋不說,鐘應眨了眨眼,無奈笑了笑。 他清楚自己的狀態不好。 早秋暴雨時時讓他回憶起十年前冷清孤寂的夜晚。 天冷地滑,他記得絮姐不讓他去給爺爺守靈,就像絮姐有時候不讓他出現在庭院、琴館一樣。 因為師父在。 那時,樊成云還不是他師父,每次這位陌生的叔叔到了樊林,他都得躲著。 鐘應年紀小,不懂為什么。 但他懂得,爺爺不在了,陌生的叔叔把人都趕了出去,他如果去爺爺身邊,也會被趕出去。 鐘應看向走廊之外已經快停了的雨,猜測是師父和厲勁秋聊了十年前的舊事。 于是,他出聲解釋道:“師父一直愛說我和爺爺像,其實我和爺爺一點也不像?!?/br> “爺爺脾氣溫和,處事聰明,無論是多大的困難,他都不怨不恨,堅持著自己的想法?!?/br> “做人是這樣,斫琴也是這樣?!?/br> “爺爺留下的琴,就像爺爺的人,弦明聲清,獨一無二,舉世無雙?!?/br> 厲勁秋聽完,心想,這不就是一模一樣嗎? 可他偷偷笑,點點頭,笑著聽。 鐘應也不管厲勁秋喜不喜歡聽,但他想說。 想說爺爺斫制的五張古琴,各有音色,件件精品。 想說爺爺贈予師父的四張古琴,量身定制,遠勝老琴。 還有那張尚未完成的秋思,哪怕他僅僅斫成了木坯,十根琴弦橫過岳山,依然音準決然。 然而,他說著說著,聲音弱了,沉默的看著雨。 這樣好這樣優秀的斫琴師,英年早逝,和柏輝聲一樣,和連生熠一樣,和他們一樣…… 只剩他庸人自擾,孤寂緬懷。 “……你比較像爸爸,還是比較像mama?” 一聲好奇的疑問,打斷了他越來越深沉的思緒。 鐘應轉過頭,仿佛不能理解這個問題似的,錯愕出聲,“什么?” 厲勁秋笑著說:“我是說,你如果像爸爸,那你爸肯定帥氣沉穩,如果你像mama,那你媽肯定溫柔漂亮?!?/br> 厲勁秋挑了一個輕松愉快的問題,字字都帶著對鐘應父母的表揚。 爺爺不在了,爸爸mama那么年輕,總是在的。 能把鐘應的神志從逝者那兒喚回,大約只能依靠所向無敵的父愛母愛了。 可惜,鐘應澄澈的眼睛看他,在他禮貌的笑容里,困惑的回答道:“我不知道?!?/br> 厲勁秋愣了。 鐘應說:“我是被爺爺收養的,我不知道父母是誰?!?/br> 整個秋雨的氣氛變得凝重沉穩。 哪怕鐘應神色如常,厲勁秋也面無血色。 如果天上有雷,他一定沖出去找雷劈死自己! 他最擅長的音樂,已經聊死了話題,把鐘應給聊走了一次。 想不到最不擅長的家長里短,強行開啟話題,直接踩到了雷區! 厲勁秋忽然尷尬起來。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個,我剛才聽樊大師說得那么高興……” 還說得眉飛色舞、慈祥安穩,想來鐘應絕對是討人喜歡的孩子,必然生活在幸福美滿的家庭,擁有溫柔健康的父母,樊成云才會那么興高采烈! 誰知道—— “那個,對不起……”厲勁秋發誓,絕不再聊親屬話題! “沒關系?!?/br> “還有就是……你師父知道這件事嗎?”厲勁秋真的很困擾。 鐘應漆黑眼眸困惑瞪大,反問道:“他有可能不知道嗎?” 這一問,徹底把厲勁秋給問服了。 也對,樊大師看著鐘應長大,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收養的。 可那位慈祥的老先生,聊起鐘應小時候透著那股長輩看晚輩的喜愛,句句都在說:嗯,像林望歸。 半點兒沒有撿回來領養的感覺??!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br> 厲勁秋和鐘應一起看雨,終于覺得有些話說得對。 “難怪彤彤說我這人什么都好,可惜長了一張嘴?!?/br> 鐘應沒忍住,笑出聲。 還沒等他重回嚴肅,裝作若無其事,又聽厲勁秋道: “她還說,這世上如果有毒舌罪,那我肯定罪無可赦,牢底坐穿?!?/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