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應看著長長一串記錄，就像看到了八十年間，華人互助會不斷尋找希聲付出的努力。

    還有一位心系希聲的少年人，漸漸老去，無可回溯的歲月。

    他不由自主勾起笑意。

    鐘應覺得，如果這幅記錄，再加上一行：“2021年，尋回希聲最后的甬鐘，三十六件完整成套，送回中國?！?/br>
    也許，就是關于希聲最美好的句號。

    而那位從“會長次子”變為“時任會長”又成為“榮譽會長”的賀先生，此時，一定會擁有一張慈祥的晚年合影，圓滿的記錄他與希聲的一生。

    突然，一聲隱約的怒吼擊碎了鐘應的想象。

    “這里不歡迎你們！”

    他詫異轉頭，還沒仔細尋找聲音的源頭，就聽到了大門打開響動。

    緊接著，傳來了更清晰的怒斥。

    “走、你們給我走！”

    鐘應急忙離開陳列室，往賀先生辦公室方向望去，便見到師父和方蘭像被趕出來似的，緊張的和一位白發老人對峙。

    老人穿著簡單襯衫，背脊佝僂的杵著手杖，扶著大門，表情憤怒。

    看他們像在看仇人。

    “賀先生，您不要這么激動?！?/br>
    樊成云耐心勸解他，“輝聲臨終前一直記掛著您，說您身體不好。他不希望您為他的事情難過，所以才會瞞著您的?！?/br>
    方蘭更是焦急，“師叔，輝聲最為尊重您，他希望——”

    她的話被手杖敲擊地面的刺耳聲音打斷，臉色頓時更加慘白。

    “你還有臉叫我師叔！”

    那位神色痛苦的白發老人，此時神色扭曲，手握拐杖，氣得渾身發顫。

    “我的師侄只有輝聲，是你害死了他！”

    第37章

    老人目光矍鑠, 罵起方蘭毫不留情面。

    方蘭面無血色，眼淚克制不住的流下來。

    她聲音悲痛哀傷，卻依然向賀先生道歉：

    “是我的錯, 確實是我的錯?？墒菐熓? 輝聲這輩子就只有這一個愿望, 他只想替師公接希聲回家, 您怎么忍心他死不瞑目?！?/br>
    方蘭聲音悲戚, 言語里沒有為自己辯解半句, 那雙淚洗過的眼睛, 緊緊盯著尊敬的長輩。

    “師叔, 輝聲一直說，跟您約好了, 他跟您約好了?！?/br>
    老人沉默不語，室內彌漫著的傷心沉重。

    鐘應看到賀緣聲的手掌顫抖，狠狠握著那支手杖。

    似乎他必須花費極大的力氣, 才能忍住不去用手杖敲響地板，發泄他的苦悶。

    終于，他仿佛妥協一般長長呼出一口氣。

    “你進來?！崩先送笸肆送? 眼神仍舊兇狠，帶著怒火。

    但是，他至少讓步了。

    方蘭擦了擦眼淚, 重新走進了那間辦公室。

    樊成云松了一口氣, 低聲勸慰道：“賀先生, 輝聲不止是瞞著您, 他也瞞著我。如果我知道是這樣的情況, 我肯定會如實告訴您……”

    “你住口！”

    老人聞言怒不可遏, “就是你聯合輝聲一起騙我！”

    樊成云愣在原地,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賀先生?！?/br>
    “你不明白？！”

    老人抓住辦公室門把手，語氣諷刺，惡狠狠的瞪著樊成云，“我可明白得很?！?/br>
    然后在他面前無情的關上了辦公室大門——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做過什么！”

    “砰！”的一聲，鐘應都被嚇得渾身一震。

    他驚慌的看了看緊閉的辦公室門，又看了看被拒之門外的師父。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師父遭受這樣的待遇。

    作為名聲斐然的古琴大家，師父去到哪個國家都會受到熱情稱贊和禮貌接待。

    可師父在這里，琴彈得再好，也不過是賀緣聲的一位晚輩……

    還是印象極差的那種。

    “師父?！?/br>
    鐘應走過去，悄悄說道，“你不要難過，一定是賀先生太傷心了?！?/br>
    來自徒弟的安慰，令樊成云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他抬手摸了摸鐘應的短發，嘆息道：“我知道。賀先生待輝聲如親子，白發人送黑發人，誰也控制不住?！?/br>
    樊成云重新看向緊閉的辦公室門。

    “只希望蘭姐別受太多苛責，畢竟……”

    他頓了頓，才艱難的說道：“畢竟都是柏輝聲的主意，她不過是尊重丈夫的意見罷了?！?/br>
    華人互助會的大堂安靜又沉悶，鐘應和師父站在辦公室門外，隱約能聽到里面一點兒響動。

    方蘭哭訴的聲音斷斷續續，老人的指責聲依然凌厲。

    鐘應皺著眉，雖然聽不真切，大約知道他們在商量希聲什么時候回國。

    他們既怕老人情緒激動出事，又怕方蘭傷心過度出事，絲毫不敢擅自離開。

    于是，他們就默默站在辦公室門前，直到一聲輕聲呼喚。

    “樊大師？”

    華人互助會的謝會長，總算姍姍來遲。他帶著助理走來，看到門外的兩個人，頓時明白了情況。

    “你們已經說了？”他臉色詫異。

    “說了?！?/br>
    樊成云點點頭，“現在方蘭在跟他談希聲的問題，但我想，賀老可能聽不進去?！?/br>
    謝會長長吁短嘆，站在辦公室門外反復踱步，聽著里面越哭越悲痛的動靜，終于下定決心。

    “我還是進去勸勸吧?！闭f著他看向樊成云，“樊大師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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