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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厲勁秋也是接受過教育的知識分子,清楚的明白陶淵明是什么人。 東晉隱士、田園詩人,寫過《桃花源記》,還有《歸園田居》,但是…… “我可沒聽說過,他還有這嗜好!” 鐘應不知道為什么,聽到厲勁秋說話就想笑。 任性、直白、純粹的作曲家,總是用一些獨特的詞匯表達自己的觀點,準確又奇特的戳中鐘應的情緒。 他帶著溫和笑意,雙手沒停,猱挑勾抹盡是專注。 即使手下沒有一張古琴,他也能準確的即興演奏,旋律銘記于心。 鐘應在溫柔婉轉的樂曲里,徐徐解釋道:“陶淵明有素琴一張,時常與酒相伴,撫素琴為樂。素琴,就是沒有琴弦的琴。他曾說:‘但識琴中趣,何勞弦上聲?!?/br> “所以,我們身在囹圄,只要心中有樂曲,也能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br> 厲勁秋很給面子,抬手給他鼓掌。 這覺悟、這思想,不該跟他關在一間房,應該關去地下室,讓鐘應在暗不見光的地方,去奏響無弦天籟,去見心中的南山。 可惜,鐘應不是在開玩笑。 他心中千百萬首曲譜,隨手都能精準的彈奏出來,十分專注的為厲勁秋演奏。 焦躁不安的厲勁秋,雙手環抱,坐在沙發上欣賞,努力的去傾聽無聲樂曲。 他不得不承認,鐘應的指法極美,挑跪叩勾,盡顯琴意。 但是,他腦海里響起了德沃夏克第九交響曲、拉赫瑪尼諾夫第三鋼琴協奏曲,又回憶了多首雅俗共賞的曲譜,都沒法跟鐘應的指法對上,惹得他心緒更加煩躁。 這地方,連張譜紙都沒有,和監獄有什么區別? 他越看鐘應悠閑彈琴,越發覺得耳邊靜謐得產生了耳鳴似的嗡嗡聲,沒能領悟什么悠閑采菊東籬下、什么身陷囹圄志存高遠…… 他只覺得,眼睛好吵! 鐘應沉浸在歸園田居的暢快舒適旋律中,忽然見到沙發上安靜的厲勁秋猛然站起來。 他大步走進隔壁房間,狠狠把門一關,聲音低沉急躁。 “晚安,睡覺!” 第二天一早,貝盧的助理敲響房門,為他們親自送上了早餐。 鐘應覺得,厲勁秋昨晚肯定很難熬。 他疲憊的神色一如初見時陰郁,仿佛一直飽受失眠困擾。 然后,在這個關禁閉的夜晚,失眠得更加徹底,只憑他的臉色都能看出他困頓不堪。 “助理先生,我和厲勁秋沒什么關系,有必要把他也關起來嗎?” 厲勁秋皺眉抬頭,似乎困惑于鐘應為他說話。 “貝盧先生只是為了保證生日音樂會能夠順利進行罷了,厲先生如果在外面透露了您的行蹤,我們會比較難辦?!?/br> 助理回答得很誠懇,“厲先生覺得太累的話,待會不用和我們一同出行?!?/br> 厲勁秋聲音低沉的問道:“你們要去哪兒?” 助理客氣的說:“貝盧先生認為,鐘先生對他存有極大的誤解,所以希望鐘先生能夠騰出今天一天的時間,參觀哈里森.貝盧博物館,全面的了解貝盧先生為中國所做的貢獻——” 他沒說完,厲勁秋就站了起來。 “就算去博物館背誦給貝盧歌功頌德的介紹詞,我也不愿意待在這個鬼地方。這里沒有手機、沒有音樂、連電視都沒有,簡直是人間地獄!” 厲勁秋看向助理,絲毫沒覺得自己哪里不禮貌,直言不諱道: “如果貝盧是因為這樣的秘訣才活到九十六歲,那我寧愿英年早逝?!?/br> 說完就走,十分瀟灑。 完全不介意這場博物館之行,是貝盧給鐘應特地安排的思想教育課。 他們坐上車輛,鐘應想跟厲勁秋說點兒什么,卻發現這位疲憊不堪的作曲家,上去就閉上眼睛,滿臉寫著“我累別吵”。 鐘應便不再打擾,安靜的等待車輛啟動,欣賞街景。 他不是第一次來佛羅倫薩,卻是他第一次前往那座貝盧建成的博物館。 寬敞繁忙的馬路旁,開拓出一片平坦優雅的古羅馬式石砌廣場。 廣場上林立的騎士雕塑之后,疊起了復古的長階梯。 古典藍灰的博物館羅馬柱大門,引得游客來來往往,拍照留念。 鐘應他們在助理和保鏢的護送下,穿過廣場登上階梯,一路通行無阻的進入了哈里森.貝盧博物館。 藏有萬余件歷史文物的博物館,少了捐贈給清泠湖博物館的展品,依然不減它的肅穆莊重,最大的主廳依舊是中國文物的天下。 鐘應剛走進去,就見到了懸掛在中國廳正中間玻璃墻里的《千里江山圖》。 青綠的山水,落在泛黃的長卷之中,于柔和清晰的燈光下,成為了貝盧博物館的一大亮點。 助理帶他們在畫前駐足,他客氣笑著說: “我們特地邀請了專業的解說員,為兩位講解博物館歷史。希望兩位聽過講解,參觀過博物館,能對貝盧先生的苦心有所了解?!?/br> 說著,他就去聯系旁邊的工作人員。 厲勁秋在車上小憩片刻,精神好了許多,他皺著眉,低聲問道:“貝盧是想洗腦你嗎?” 鐘應不置可否,他盯著眼前那幅《千里江山圖》。 厲勁秋又說:“看你這樣,肯定意志很堅定,但我不行。我這人特別善良、特別容易相信別人的花言巧語,萬一他們找個能言善辯的解說,給我洗腦,說不定我轉身就把多梅尼克供出去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