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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來陰霾的天空在這一日露出了難得的陽光,源滄江江面上的浮冰泛起了瑩彩耀目的炫光。 江風送來對岸雄軍的呼喝cao練聲,這聲音到了佇立江畔的皇帝耳朵里,他眼里現出幾分恨意,略微皺起了眉頭,不過很快這邊的山坡上響起了更加渾厚嘹亮的嚯嚯喝聲,不用看也知道是附近正在訓練騎兵沖鋒陣型的北境軍。 蕭直啞然失笑,轉目瞧見跪在不遠處正在聽旨的青年身上,眉頭漸漸松開了,方才眼睛里升起的恨意卻沒即時消逝。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陰熾軍統領謝瑾勇率三軍,連戰皆凱,功勛卓著,其德才兼備,赤膽精忠,實為國之干將,現擢升為正三品冠軍大將軍,欽此——” 旨意宣讀完畢,跪在地上的玄衣青年雙臂高舉,朗聲道:“臣謝瑾接旨,謝皇上隆恩,臣定不負皇上重望!” 第70章 亂荷碧(1) “起來吧,謝大將軍,”蕭直上前幾步,微笑著扶起謝瑾,滿意地看著眼前清雋秀朗的青年,“朕特地從上京趕來,又命你從對岸過來聽封,就是為了和你當面說幾句話,親耳聽聽戰斗在最前線的愛將對這場戰事的看法?!?/br> 謝瑾臉上的面具已摘下了一段時間,這時因長期佩戴面具造成的痕跡已不明顯,不仔細看看不出頰面上那條淺淺的分界線,仍舊還是以往皎如秋月的一張臉龐,清凌眉眼占盡風流,但那如墨畫的眉尾略略上挑,卻又流露出一絲殺戮決斷的果敢和狠厲。 十日前他率領陰熾軍在大江對岸一處隱蔽背山的崖下,一同等待特意過江來的朝廷欽差。 欽差在約定的時間趕來,在大軍陣前高聲宣讀了關于陰熾軍獲得正式規制的旨意。陰熾軍脫離北境軍單獨成軍,設三軍,每軍二到四營,三軍共三萬人,現今不足的人數,可在今后補足。 所有陰熾兵在旨意宣讀完畢后,都木然了一瞬。 那時天際飄著雪花,陽光已經很久沒有照耀在這片土地上,預想中激動人心的時刻真的來臨時,所有人安靜沉默得出乎他們自己的意料。 沒有歡呼,沒有眼淚,很多人甚至在旨意宣讀完畢站了一會兒就走開了,臉上的面具也是一兩天后才取下。 他們把取下的面具塞在包袱中,行軍到達源滄江北岸腹地,廣源道以東的一處山脈后,埋伏在山道兩邊,等聽到消息趕來圍剿的西涼軍一到便展開擊殺,滅盡那一萬先頭部隊后,把面具拋下,打掃了戰場迅速撤走。 等后頭趕來的兩萬樊軍到達時,山崖下不見西涼兵的尸體,也不見陰熾兵的尸體,只有散落一地的面具,以至西樊軍的首腦至今搞不清楚,陰熾軍是否已與那一萬西涼軍同歸于盡。 謝瑾帶著只剩下一萬人的陰熾軍潛伏起來,等待著來自大江對岸的號召。 陽光灑在大地上,大江兩岸薄云萬里,遠峰連綿,再過不久,這重山長水將染上新的綠意,殘雪消融,春蕙沒脛而征鴻北歸。 謝瑾注視著對岸的軍營,沉聲道:“一等薄冰融化,浮船可連成通路,對岸恐怕就會攻過來,而我們絕不能等到那時,必須先發制人?!?/br> 蕭直笑道:“清早朕來時先見了沈大將軍,她也是這么說,不過她覺得對岸這個形勢,我們硬沖是不行的,得分而攻之?!?/br> 謝瑾點頭,“樊王在對岸設了三處集中的兵力,云州和源州各占兩處,江邊是一處,這三處地方互為犄角和支援,無論我們先攻打哪一方,可能都會受到另兩處地方的圍攻,若是三管齊下,以現在的朝廷軍整體戰力而言又過于勉強?!?/br> 蕭直嘆了一聲,“然而我們又絕不能等他們先攻過來?!?/br> “是,”謝瑾道:“樊王座下的九萬精銳騎兵裝備精良,且訓練有素,我們這邊的地形雖有起伏但過于開闊,也不適于伏擊,一旦被他們沖過來,要想硬沖破這九萬鐵騎的隊型很難,對方的騎兵隊型不破,到時候散亂的就是我們?!?/br> 蕭直眉頭深鎖,半晌笑了笑,伸手在他肩頭上一拍,“好了,總歸這不是朕擅長的事,薄冰融化還有一陣子,你們好好商議,朕只聽商議結果便成?!?/br> 他上了馬,催馬往松州軍軍營方向走,一面走一面笑道:“朕去瞧瞧松州軍的陳老將軍,對了,你爹說叫你聽完旨意就趕緊回對岸去,朕倒覺得不用這么急,對岸的陰熾軍現有顧都尉看著,你去北境軍營里瞧瞧吧?!?/br> 謝瑾應道:“是?!?/br> 他待蕭直領著一隊禁衛軍走遠了,方才牽過樹下的高頭大馬,翻身上了馬背,慢慢往坡地上的北境軍軍營走。 行到后來,馬上坡的速度越來越快,進了營地時幾乎已經是風馳電掣一般的速度。 崔宴和著幾名舊部將聽到消息早候在中軍帳前,謝瑾下了馬,往大敞的帳簾內瞧了瞧,沒瞧見最想瞧見的那人。 大伙兒將他擁簇在中心,謝瑾與眾人寒暄幾句,還是沒忍住問道:“怎不見沈將軍?” 這時徐聰撩帳出來,笑道:“沈將軍有事要辦,去了三十里外的陳州府?!?/br> 謝瑾深感失望,“她不知道我今日過江么?她什么時候回來?” 徐聰眼珠子轉了轉,道:“沈將軍說明日才會回營……” 崔宴在一邊笑道,“行了,沈將軍臨走時留了地址的,快把地址給謝將軍吧?!?/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