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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旦角兒臉上妝容未卸,身段撩人,的確有幾分臺柱子風范。 周帆心癢難耐,卻還為了臉面,克制著,拉沈瑞宇說:“她唱的戲,我甚是心喜,很能陶冶我的情cao,愉悅我的心情。這樣的寶物,怎能不珍藏于府中,依我看,我就要買下她戲班中的十二人,養在我府上,每逢佳節來一曲,豈不是好?” 沈瑞宇將一聲冷嗤壓在喉間,果決道:“于理法不合?!?/br> 金朝對于享樂的限制十分明確,官至四品,才可出入青樓,可在酒樓過夜,官至二品,才可在府中蓄養戲子,自搭戲班,而戲班的人數又有規定,也是按照官階大小依次排列。 周家是純商,周帆雖被人喊做周員外,但其實也沒有去買官,只是含了些許戲謔之意的尊稱而已。 既沒有官銜,便不能蓄養戲子。 “你!”周帆瞠目,抓耳撓腮了一會兒,又雙手合十,朝著沈瑞宇拜拜,“通融通融?” 沈瑞宇依舊搖頭。 周帆這下真是急了。 他自然懂法,否則,也不會同沈瑞宇談條件,又殷勤討好地包場請他來看戲。 法雖如此,可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律法,只要不較真,誰會管這些! 恰恰好,管此等事體的最大官員,便是他們家的熟人,以周帆來看,這不是一兩句話的事? 周帆打的好算盤,拉了這位大理寺卿做后盾,不受法理限制,又能借著沈瑞宇的話頭在家中母老虎那里過了明路,將這一水兒美人兒養在家里。 偏偏沈瑞宇根本不搭他的茬,冷冰冰不近人情! 周帆急得指頭直顫,點著那個正旦道:“你休要糊弄我,同為男子,哪里會有不好色的?瑞宇兄,你摸著良心同我說,你看看她眉間那粒美人痣,純正不純正?難道不是你最喜歡的?” 沈瑞宇嗤笑道:“我何時……” 話說到一半,忽地哽住。 周帆聽他反駁到一半便停下,似是底氣不足,更加堅信他是在裝模作樣。 當即哼的一聲,道:“都是自家兄弟,別怪我揭你的短。你小子雖然藏得深,可我也記得,十幾歲時,你同我們一起劃拳,輸了便要以實話回答問題?!?/br> “那時還是我問你,最喜歡甚么模樣的姑娘,你可是毫不猶豫地說,最愛眉間一點朱砂?!?/br> 沈瑞宇眼瞳微微渙散,思緒飄遠。 他確實如此說過。 他唯一見過額間有美人痣的,是他長姐。 那時他年少萌動,初見了長姐,驚為天人。 從此長姐的模樣便成了他心中的美人樣板,卻不敢明說,但凡有人問及,他總將長姐的樣貌細節拆開來答。 他年少時也曾性情輕狂,張揚放肆,否則也不會與周帆等人玩到一處。 被縱慣了的少年人心中哪里有什么律法綱常,只對此大約有一個模糊的影子,已是了不起的事。 只憑著一腔熱血與幻想,沈瑞宇自以為對那不可言說的人情根深種。 他費盡心思地迎合長姐喜好,甚至竭盡一切地改變自己,最終倒是真養成了沉穩淡然的脾性。 但是長姐端方若仙,冰雪傲人,從不與他親近,光是一個冷淡厭煩的眼神,便能叫他心肝俱顫,后怕不已。 似乎也并沒有發生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只是突然之間,有一個早晨,沈瑞宇從睡夢中醒來,忽然明白了自己偷偷地追逐著的人,是水中月,鏡中花,是不可能存在于世的虛妄,除了放棄,他別無他法。 他確確實實打心底放棄了那人。 但是長久以來的努力,卻無法心甘情愿地泡湯白費。 沈瑞宇當時做了一件愚蠢至極的事。 他像是仿著佛像做木雕的手藝人,像是照葫蘆畫瓢的跳梁小丑,他找來了與長姐模樣相類的替代者。 沈瑞宇明知自己的愚蠢。 但后來,他好像不曾后悔。 耳邊,周帆還在糾纏不休。 喋喋說著:“既然你也喜歡,倒不如幫兄弟一次,以后你來我園中,我也好叫美人痣盡情招待你啊?!?/br> 沈瑞宇狠狠皺眉,只送他冷冰冰的四個字:“齷齪。閉嘴!” - 謝菱回府的路上,環生與她共乘一輛馬車。 環生好奇道:“姑娘今日出門前,不是已經叫府中的小廝去送了一封信,怎的又出門寄了一封?” 三姑娘素日與其他小姐并無來往,也不見幾個親密的友伴,平時也無甚需要聯系的人,怎的這幾日,信件如此頻繁。 有時環生進去門中,也見到三姑娘伏案寫信,好似寫了一封又一封,紙簍里,常常都是寫廢的廢紙。 環生想來想去,也只想到一個賀家小姐,算是與三姑娘親近,但賀家小姐住得并不甚遠,有這功夫繞到京城北面的驛站,早已能直接去賀家小姐家里坐坐了。 謝菱見環生想不明白,好笑地點了點她的面頰,又撒嬌耍賴似的,推環生往旁邊坐了坐,然后身子一歪,側倒在環生腿上,舒舒服服地在馬車里窩躺下來。 謝菱道:“之前,皇后娘娘不是召見了我?我第一封信,是專程送去皇宮的,是向皇后娘娘回稟的信,自然是要大清早便送去,耽誤不得的呀?!?/br> 環生恍然大悟,長長“哦”了一聲。 原來是給皇后娘娘遞的信,那當然是要謹慎著,好好寫了,那么,寫廢再多紙張,也不礙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