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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奪錦長發未束,披散在身前肩后,肌膚蒼白,襯上他本就綺麗的五官,越發如同水妖。 他拿著一柄勺子,慢慢舀著碗里的米粥,那手腕在空蕩蕩的袖管下,亦是枯瘦見骨。 黎奪錦咽了一口粥,淡淡道:“我知道?!?/br> “你!”陸鳴煥終究性子急些,激動起來,“我看你能吃能睡,死不了,不必我來看。還是等你要殮尸時,再叫我來吧!” 說完,陸鳴煥甩袖欲走,身后的黎奪錦卻低低地說了一句話,讓他定在原地。 “我見到她了?!?/br> 陸鳴煥反應了兩秒,才確信,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他猛地扭頭,盯著黎奪錦。 “你在說什么瘋話。你在哪,見到了誰?” “阿鏡?!崩鑺Z錦慢慢地抬起臉,陸鳴煥這才看清,原來他一雙鳳眼里滿是蛛腳般密密麻麻遍布的血絲。 黎奪錦唇角緩緩地揚起來,那張修羅妖魔一般的臉上綻出一個堪稱幸福的笑容。 “我在夢里見到她。有時候,夢里什么都沒有,只有我一個人在等著,周圍都是虛無的?!?/br> “但有時候,她來了。她感覺那么真實,好像她就在我身邊,就在我眼前,還是那個活生生的、初相見的阿鏡?!?/br> 陸鳴煥聽著,臉上也露出一絲癡色。 黎奪錦的形容,仿佛把他也帶回了那段記憶中。 活生生的、初相見的阿鏡。 那是什么樣的場景? 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見到了。 黎奪錦悶悶地笑了兩聲,他胸膛單薄,整個人瘦得幾乎只剩骨架,他笑得開懷,衣袍卻如同簾帳一般,掛在身上抖動,如隨時會飄搖逝去的鬼魅。 黎奪錦的鳳眼滿足地瞇了起來,放下手里的木勺,撐著下巴,整個人的神情仿佛能都發光。 “我看見,我把她帶回來,我給她取名字,我叫她,阿鏡。她也叫我的名字?!?/br> 黎奪錦眼睛里的甜蜜幾乎要漫溢了出來,即便他只是因為回憶夢里的情形而感到幸福,陸鳴煥依舊攥緊了手。 他為這種幸福感到了刻骨的嫉妒。 陸鳴煥壓抑不住自己,不顧來之前蘭貴妃對他的叮嚀囑托,幾乎是帶著某種惡意開口。 “是嗎?你是自欺欺人罷,若果真如此,蘭貴妃又怎么會告訴我,你在大白天的正午,從夢中痛哭嘶嚎著醒來?” 陸鳴煥上前一步,狠狠揪住他的衣領,吼道:“你已經瘋了,你明白嗎?那不是阿鏡,是你的心魔?,F在你好不容易醒了,又自欺欺人,還想用這些神神鬼鬼的藥,回你那個滿是心魔的夢里去!” 黎奪錦唇上好不容易積蓄起的血色忽然退得一干二凈。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心。 陸鳴煥提醒了他。那些阿鏡出現過的夢里,也不全都是好的。 有時候,也會做噩夢。 他也曾夢見自己一刀捅進阿鏡的心臟,阿鏡還沒有跟他說一句話,就死在他面前。 那場景絕對是沒有發生過的,可他在夢中的感覺,卻那么真實。 腦內抽痛不止,黎奪錦死死摁住自己的一邊太陽xue。 陸鳴煥扔開他的衣領,嘲道:“你想想你對她做了什么,哪怕是重來一次,她又如何可能原諒你。若真有那樣的機會,我定然……” “你定然什么?”黎奪錦揚起眼睛看著他,眼睛里的血絲好似惡毒的蠱,“你以為,你比我好到哪里去。起碼我能夢見她,你呢?五年了,她又何曾進過你的夢?” 陸鳴煥唇角細微地抽了幾下,他的嫉恨終于壓抑不住地在臉上表露了出來。 阿鏡死后,魂魄好似對這片天地全無留戀。 尤其對他陸鳴煥,毫無留戀。 哪怕陸鳴煥為了她同黎奪錦大打出手,為了她抗旨拒婚,被關在祠堂中受罰,跪了一天一夜,腦海里也全是她的身影。 人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可即便他思念濃重,夢里,她也從未到訪過一次。 憑什么黎奪錦能夢見她? 從一開始,阿鏡的眼里就只有黎奪錦一人。 無論什么事,她都是把黎奪錦排在第一位。 可現在,哪怕因黎奪錦而死去,阿鏡也還是只愿意見黎奪錦嗎? 阿鏡,果真就這么偏心。 陸鳴煥定定地盯了黎奪錦一會兒,撩開衣擺,反而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好,我倒要詳細聽聽,你的夢里究竟都有些什么?!?/br> 第35章 錯誤 春光明媚,暖風時不時送來襲人花香。 書房內,錦衣玉帶的世子坐在桌邊回復邊關來的信函,他坐姿閑適,面前的桌上散落著火漆、羽毛筆等物。 鳳尾眼上挑,因要動筆蘸墨,寬大衣袖卷到了手肘處,露出的肌rou堅實的小臂,與他那張看似優柔的面容形成鮮明對比。 身后不遠處的長桌旁,烏發高束的小將軍在cao控沙盤。 他鼻梁高挺,眼窩深邃,從下頜到脖頸的線條流暢修長,在他時不時扭頭的動作中,脖頸上繃出一條利落的肌rou。 陸鳴煥趴下腰部低頭查看沙盤,眼神專注,像極了大狼狗。 若將這一幕以畫紙拓下來,定然會讓人覺得這對異姓兄弟之間十分和平,但事實上,若是聽到他們此刻的對話,便絕不會如此認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