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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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前,兩人就親密無間的躺在這片鳳凰林里,方衍還說,等忙完這段時間,就考慮成親。 可現在漫山遍野的梧桐木全化為了焦黑的枯枝,如鬼魅般猙獰錯落,空氣里還殘留著屬于方衍的道火的味道,嗆得他幾乎要落下淚來。 何晝月自暴自棄的想著。 本就是方衍種的林子,想燒便燒。 可惜他埋在樹下那幾壇子酒了。 他腳下沒注意,不小心踩到了根較大的枯枝,頓時趔趄一下,被緊緊跟在身邊的聞十七扶住。 聞十七擔憂道:晝月 何晝月站直身體,示意自己沒事:走吧。 我們去人間轉轉怎么樣。聞十七打起精神給他出主意,拍賣會去嗎?比武招親?我還知道個地兒烤鴨做得特別好吃。 何晝月也不知自己應了個什么,麻木的隨著聞十七一同離開了仙盟。 他下山這一百年里,在何家待了五十年,又在仙盟待了五十年,到頭來卻全都是笑話。 對何家來說,他是不得不承認,又可利用的打手。 對方衍來說他只是個被一時興起收進仙盟,沒事逗弄兩下的玩物,像現在出了什么事,他會被毫不猶豫的拋棄。 至親、至愛,全都偏心別人。 也就是聞十七還陪在他身邊,才讓他覺得自己沒那么失敗。 入城時何晝月沒注意城門上寫的名字,下劍后眼前是一片水霧蒙蒙的藏青色。 聞十七入鄉隨俗,從儲物袋里掏出兩把鍍金涂銀的紙傘,拉著他踏進了雨中。 何晝月走過石橋,街道兩旁燈籠里的燭火已被點燃,和著風和落雨在水面上暈成模糊的水墨畫。 應該是江南地界,處處都帶著文人雅氣,軟糯的吳音儂語聽得人心都要化在里面。 何晝月不免對自己這位好友有了新的認識。 沒想到有陣子未見,竟是也學會了附庸風雅。 緊接著他便被拉進了一家青樓。 何晝月:? 來聽個曲兒嘛,放松放松心情,感受下塵世的快樂。聞十七拽著他就往里走,還不忘順勢跟門口的老鴇打招呼,二樓包廂,老位置。 還是熟人! 何晝月試圖掙扎:等等,你不怕你姐把你腿打斷? 聞十七:天高皇帝遠,我姐成天忙得要死,才不會發現。 何晝月失語。 也不知道是聞十七給了什么暗示,還是本來就有此般愛好,何晝月剛在二樓的包廂坐穩,幾個裊裊婷婷的男男女女就依次跟了進來。 聞十七熟練地吩咐道:把這位公子伺候好,小爺我重重有賞! 有聞十七一聲令下,那些人便齊圍上了何晝月。 公子,喝酒嗎? 公子,你長得真俊。 公子,想聽什么曲? 何晝月只覺舊傷復發,恨不得當場把聞十七的頭給捶進肚子里。 他受教于師尊多年,克己守禮,何曾見過這種場面,又不會對普通人發脾氣,只尷尬地拒絕道:不必了。 然而那些人卻不放過他,擠著往他身上靠。 公子還害羞呢。 公子是頭一次來吧?沒事,多來幾次就習慣了,奴家陪你喝兩杯怎么樣? 何晝月巔峰出竅,如今再不濟也是元嬰仙君,被幾個凡人圍困在中間,卻是手都不知道往哪兒躲,只從花白的縫隙里向聞十七投去求救的目光。 聞□□聲笑了出來:看給我們公子臊的!行了行了,不逗你了,這家店是我朋友開的,人家正經生意,賣藝不賣身。 聞十七說完,那幾個男男女女也各自散開,口中邊打著招呼,邊規矩地各找地方坐下,不住地開起何晝月的玩笑。 何晝月反倒松了口氣,決定暫時不取聞十七的項上人頭。 這家店確如聞十七所說做的是正經生意,環境并不吵鬧,大堂里管弦相合的曲子也并非靡靡,而是清遠悠揚,讓人想見天高海闊。 就是他們處的這個包廂裝潢大紅大紫,邊邊角角又亂摻進去亮粉明黃,好像誰家油彩全給打翻了。 多半是店主專門給聞十七留的地方。 好好的一個出竅期高階修士,沒有審美。 沒有審美的高階修士拿著把不知從誰那兒涮來的山水折扇,長椅上那么一靠,已經陷入了溫柔鄉:我朋友這里的人真的是才貌雙全,唱戲唱曲兒評書都會說,你想聽什么?我不太會安慰人,不過這些個哥哥jiejie可都是解語花,要不讓他們開導開導你? 何晝月都沒什么興趣:我有事想問你。 聞十七了然,揮了揮手,包廂里很快就剩了他們兩人。 何晝月一把攥住差點被風吹到臉上的粉色紗幔,在勒死聞十七和釘在墻上兩個選擇間忍辱負重地選了后者,確定不會再有什么有奇奇怪怪的東西后,這才正色道:你可知方衍為何這么看重何家? 別說他在何家那么多年,就是有眼的外人都能看出來,何家這兩代里沒一個出挑的,全仰仗方衍幫扶才能在修真界站穩腳跟。 那方衍為什么要幫一個非親非故的何家? 聞十七撇撇嘴,顯然也不太清楚:你姓何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不過方衍這人本來就神秘的很,跟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一樣,修真界內訌時橫空出世,修為高深莫測,還不等眾人反應,天下就被他給一統了。 何晝月盯著杯中聳立的茶葉。 方衍平鎮修真界的時候,他還在垣愴修煉,兩耳不聞山外事。 他應道:是打服的? 聞十七再次開口:對,打服的。本來修真界就是強者為尊嘛,何況方衍還拿出了登天梯。天選一代后,雖然不曾證實,但修煉到一定程度就能感受到飛升的那道門其實是閉著的,修真界愿意臣服,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登天梯吧。 何晝月:登天梯真的有用嗎? 聞十七笑得意味深長:那誰知道,反正我是見都沒見過。不過至少是個念想,有期望總比絕望強不是?你跟了方衍五十年,見過登天梯嗎? 何晝月搖搖頭:他也沒跟我提過以前的事情,我只當誰都有該被尊重的秘密,也就沒再多問。 你就是沒什么心眼。聞十七說了一堆,又把話題繞了回來,我記得有小道傳言說,方衍這么看重何家,是因為你那個便宜弟弟。 又是何汐亭。 何晝月握著玉杯的手指微微收緊,側目望向窗外,雨尚未停,仍是一片藏青色的朦朧水氣,婉轉典雅的景色隱在水氣之后,怎么都看不真切。 他眼中露出幾分茫然。 師門的前輩明明說過,他和方衍有命定的姻緣,有注定的羈絆,怎么忽然就 這看似濃情蜜意的五十年間,方衍的無數情話,究竟是想要說給誰? 大概是見他又陷入情緒,聞十七迅速起了個新的話題:你跟方衍掰了也好,我聽說沓神門的事有眉目了。 聞十七將折扇合起來往桌面上敲了兩下,暗示道:背后之人來頭還挺大,加上何汐亭身上又出現什么妖血,林深是仙魔大戰的最后象征,他一飛升,這修真界,怕是又要進入新的亂世了。 何晝月從情緒中抽離,順著問道:來頭挺大?是什么人? 聞十七還未回答,門口忽然敲來一陣敲門聲。 聞十七:誰??? 本君。 沉穩平和,卻又處處透露著不容拒絕。 何晝月心中一動。 是方衍。 第9章 治病 木質的門扉應聲而開,方衍面上含著淺淡的笑意,對聞十七明顯的嫌棄視而不見,自顧自坐在何晝月旁邊,側過頭出聲道:怎么挑了這種地方喝茶? 沒有指責,不帶質問,只是句簡單的開場白。 好似當真對自己的道侶抱有萬分的信任。 何晝月不明白方衍究竟怎么能在關押過他、燒掉鳳凰林、想讓他去給何汐亭換血之后,還能做到這般若無其事。 聞十七也驚嘆于方衍的絕佳心態,身體不由后仰,下巴微收,滿是訝異之色:方盟主,你不擱仙盟照顧何家的大公子,跑來這兒擾人好事干嘛呢。 方衍隨手拿過何晝月的玉杯,就著喝了口茶,盡顯親近之態。 在聞十七耐心耗盡之前,方衍才慢悠悠開口:晝月身體還沒養好,我怕他出什么事。 聞十七還要再說,方衍狀似不經意道:本君來時撞見聞會長了,聞會長似乎正在尋你,這片地界就這么大,不知道你們姐弟倆什么時候會遇上。 聞十七一身反骨,就連當著方衍的面都敢陰陽怪氣地懟上幾句,可謂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家里的jiejie。 一聽聞會長的大名,直接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方衍,這就有點過分了吧?! 方衍好整以暇地把玩著玉杯,從杯沿看他:碰巧罷了。不過你現在跑,或許還來得及。 何晝月對聞家的情況略知一二,見聞十七左右為難,于是勸道:不用擔心我,要走進盡快。 聞十七猶豫幾息,撂下一句他要是欺負你,你就來找我!就匆匆跳窗而出。 雨聲從未關嚴的窗口傳來,下了半天越來越大,竹筒倒豆子般直往地上落,吵得人心煩意亂。 何晝月把目光移回到方衍身上。 方大盟主即使身處充滿脂粉氣息的青樓包廂,仍是一派溫雅矜貴,和周遭格格不入。 傷怎么樣?方衍道。 何晝月淡淡應聲:無礙。盟主來此,是有什么事嗎? 方衍卸下一身的氣勢,放軟了聲音去哄:我只是擔心你的傷,怎么就跌到元嬰了,叫我瞧瞧。說著就要去探何晝月眉心。 何晝月側身躲過,心中不耐:方衍,你還沒裝夠嗎? 他躲過了試探識海,按在桌上的右手卻猝不及防被方衍握在掌心。 何晝月體質偏寒些,遇上方衍這一等一的火靈根,如同泡進了山間鑿開的溫泉,相接處熨貼得不像話。 可他沒什么心情與之溫存,手上施力想抽回來。 沒抽動。 方衍溫聲道:是我不好,不該青紅皂白就懷疑你,晝月想怎么罰我都可以,別拖著自己的傷。 何晝月幾乎氣笑,怎么事情到方衍嘴里,就變成輕飄飄一句不該懷疑。 他唇角只揚起一邊,譏嘲道:養好了,好替何汐亭換血? 我就知道你會誤會,之前你爹有跟我提過要你替何汐亭換血,不過我拒絕了。方衍捏了捏他的指腹,明崖都跟我說了,那天我得知錯怪了你,便讓明崖帶人去給你治傷,他是在路上撞見的你爹,你爹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 明崖,那日來為他解開結界的仙盟弟子。 何晝月一愣:你拒絕了? 方衍:醫治何汐亭,至少要把你體內的血渡去三分之二,我怎么舍得。 何晝月空落落的心像是被人托了一把。 方衍眉目含情,溫暖的靈力滔滔不竭地通過手掌交握處傳進他體內,撫平著每一處隱隱作痛的經脈。 不多時,竟將他從元嬰后期強提回到出竅初期。 方衍:只勉強能到這個地步了,再往上提會傷及根本,往后我陪你再練。 強大,俊美,體貼,耐心,多完美的道侶。 可方衍此刻對他越好,他越覺得腳下未曾踩實。 何晝月冷靜道:鳳凰林呢。 方衍滿臉歉然:是我太過沖動,等回去我們再種一片,我親自陪你種。 何晝月:其他先不提,方衍,你跟何汐亭是怎么回事? 握著自己指尖的動作倏然一頓,何晝月眼睛眨也不肯眨,唯恐錯過方衍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 可他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方衍替他整了整袖口,又屈尊降貴地給他倒了杯茶:我與何汐亭,是一個老套的故事。晝月,你聽說過登天谷嗎? 登天谷?何晝月不解,和登天梯有什么關系嗎? 方衍目光短暫地飄忽了下,又很快恢復澄明:建立登天谷的人說,它的原形是天下第一大秘境,上魔淵,二者危險程度不相上下。而登天梯,便是我從登天谷內帶出來的。 何晝月沒聽說過登天谷,但他知道上魔淵。 那是上古時期的人、仙、魔、妖不斷隕落堆積而成的秘境,里面充斥著毒霧,以及未曾消散的怨靈邪祟,只要踏進邊緣,便再也找不到回人間的路。 如果登天谷危險程度和上魔淵不相上下,那方衍在其中遭遇過什么,便是連想都不能去想。 何晝月:你去登天谷,是為了找登天梯? 差不多吧。方衍點點頭,中間出了點意外,本不該在登天谷的何汐亭被卷了進來,并且陰差陽錯地幫過我,怎么樣,是不是很老套? 何晝月沒對這件事情本身做什么評價,而是問道:所以你后來當上仙盟盟主,一路扶持何家,是因為當年欠過何汐亭的人情? 方衍:對。 聽上去合情合理,但許多地方又不太能說得通。 如果僅僅是為了還恩,方衍何必那么緊張,甚至沖動之下燒了鳳凰林,還不顧他受傷,將他關進重巒殿中。 這哪里是還恩,分明就是偏愛。 然而情之一字,最難證偽。 何晝月抬眼與方衍對視,似要通過那雙瀲滟多情的桃花眼將一顆心都看穿。 他出聲問道:方衍,你愛過我嗎? 雨還在下,窗沿掛著串有七個小型編鐘串成的風鈴,經風一吹撞出連串脆響,被攔腰釘在墻上的紗幔也頑強地晃蕩著下半截身子,似有靈性般與之相和。 整個包廂,整片天地之間,唯有何晝月與方衍二人面前狹窄的距離里的時間與空氣是停滯的。 何晝月不知自己等了多久,或許只有一瞬,又或許經過了一場生死的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