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思 第239節
平兒皺眉,先讓奶娘帶了佑兒去,才拉她到里屋。 一邊替星河更衣,一邊說道:“今早上天還不亮,甘哥突然派人帶信,叫我盡快出城去找你。誰知正老太太那邊又不受用,我張羅著請太醫之類的就耽擱了,誰知你竟回來……” 說了這句,突然看到星河頸間數處,雪膚桃痕,格外醒目。 平兒竟語塞。 星河驚愕:“他為什么要讓你去找我?” 平兒定了定神:“我就是不知道呢?!睊哌^星河的脖頸,她回身去倒了一杯熱茶過來送上,遲疑地問:“昨晚上,二爺……” 星河在桌邊落座,接過茶吃了口,心頭略略一暖。 聽平兒這么問:“二爺他……”才要回答,突然想起先前李絕匆匆走開,而后甘泉又親自去尋庾約的事。 她微微一驚,抬頭道:“剛才我們回來的時候,街上好些兵馬……” 尤其是在進城門之時,還被人攔住喝問,聽聞是國公府庾二爺的內眷,這才急忙放行。 當時星河因為著急回府,竟沒有十分在意,現在想想,京內的氛圍好像不對。 等洗漱妥當,星河帶了佑哥兒去給老太君請安。 心里卻惴惴的,總像是有什么大事會發生。 果然,很快地,外頭小廝說,宮內仿佛有變,九城封鎖,街頭戒嚴,而好幾家的大臣都給緊急傳召進宮去了。 只因老太君病著,星河便壓下了這消息,又叮囑上房的丫鬟,都不許透露。 過了中午,日影偏斜的時候,門上小廝有些慌張地進來,跪地報說:“二奶奶,不知為何,門上來了好些大理寺跟御史臺的差官,把住了門,說里外不許出入?!?/br> 第166章 .二更君登上至尊位 正淳六年,臘月。 皇帝病中發上諭,燕王李振品行不端,不忠,不孝,廢黜王位,貶為庶人。 禮部尚書、永寧伯等十幾位牽連在內的朝臣,均被革職查辦,重則抄家滅族,輕則流放僻遠之地。 雖然對外的罪名是不忠不孝,但牽連如此之廣,幾乎半個京城都為之震動,卻顯然超出范疇。 沒有不透風的墻,民間早有猜測,說燕王是因為在皇帝病中而起了篡逆之心,才被貶為庶人的。 之所以沒明著提及篡逆之舉,不過是為皇室體面,天下太平罷了。 可是燕王身為正統血脈,無法繼承皇位,那…… 像是為了安撫民心,不兩日,皇帝緊隨而至的一道上諭,便是稱病退位。 ——傳位于成王,李鋮御。 認真來說,雖然成王并非皇帝親生,但到底是皇室血脈,只要從此并入皇室帝系,小宗入大宗的道理,同樣的理所應當,挑不出錯。 京城內的議論聲沸反盈天,如同漫天的雪花,跟遍地的炮竹碎屑一樣飛舞。 但這些議論,卻并不是什么非議,而單純是對于此事的驚愕跟意外罷了。 一來,畢竟成王的功績,人人皆知。然后,皇帝要讓誰繼位,跟小老百姓有何關系呢?只要繼位的是個明君,能讓大家伙兒過上安定日子就行。 而成王殿下,顯然是皇室中出類拔萃的那個。 所以這些議論聲,甚至多數都是歡呼雀躍,喜聞樂見的。 小年這天,太上皇的精神略好了些。 服了藥,外頭報說皇帝駕到。 李絕一身青緞刺繡龍袍,板著臉走了進門。 太上皇看到他的臉色,不僅笑道:“怎么了?誰讓你不痛快了?” 李絕走到跟前,拱手行了個禮,在旁邊坐下:“沒有。就是頗為煩悶?!?/br> 太上皇饒有興趣地問:“有什么煩悶的?” 李絕欲言又止,只道:“每天聽講讀,批奏折,還不讓我先前當道士自在?!?/br> “你該自稱‘朕’?!碧匣蕼睾偷靥嵝?。 “朕,朕!”李絕有點暴躁,按捺著:“倒是不知道有什么不同?!?/br> “這是規矩,”太上皇耐心地,甚至用一種愛溺的眼神看著他:“算了,你一定不僅僅是因為那些事而煩心,說罷,你心里在煩什么?” 李絕吁了口氣:“太上皇不是不知道吧?!?/br> 太上皇想了想,委婉地勸:“你已經錯過最好的機會了,就別惦記著再殺了吧?!?/br> 李絕擰眉:“誰說的,我……朕想什么時候殺,就什么時候殺,反正殺的理所應當?!?/br> 太上皇道:“鋮御,先前跟你說過了,我之所以在傳位之前,把那些跟隨李振作亂的朝臣拿下,不過是要給你一個機會?!?/br> 李絕咕噥了一句。 太上皇耳朵動了動:“你說什么?” 李絕道:“太上皇還不如別給朕這機會,直接把那些人全殺了,朕反而輕松?!?/br> “你怎么還弄不明白,”太上皇嘆息:“你并不是要殺那些人,只是要殺庾鳳臣而已,對嗎?可是你要真殺了他,你以為,你心心念念的人會如何?你可別給她守寡的機會才好?!?/br> 那天,李絕跟燕王對峙。 進宮的那些朝臣中,自然不乏燕王的追隨者,但兵部尚書等幾位,卻是偏向李絕。 正在一觸即發的時候,內侍突然來報說,皇帝醒了! 皇帝不僅醒了,而且,皇帝還提前準備了一道“遺詔”。 只要他遭遇不測,事情危急的時候,近身太監便可以拿出遺詔宣讀。 幸而用不上。 事實上,皇帝確實是給冷華楓氣的吐血昏厥,但并不是一直都昏迷不醒的。 其實在皇后來探望他的時候,皇帝已經醒了。 只是因為知道李絕不在宮中,而且又想看看在這種情況下,身邊的人到底會做出什么選擇,所以才假裝昏迷未醒。 果然,這么一來,誰是燕王一派的,誰居心叵測,都是清楚明白地浮上水面了。 皇帝既醒來,李振慘然。 群臣伏地無聲。 唯一不能心服的是皇后。 皇后雖是想扶持燕王,卻并沒有就真的盼著皇帝駕崩,但見皇帝處心積慮地給李絕鋪路,而她的圖謀卻已然落空?;屎蟛幻怏@怒。 但皇帝的一番話,讓皇后逐漸地冷靜下來。 “朕是偏愛鋮御,但如果太子還好端端地在,朕不會把皇位傳給他人,而鋮御一定會是太子身邊最得力的左膀右臂?!?/br> 這一句話,便將皇后鎮住。 皇帝又道:“朕知道你的心結是什么……朕可以告訴你,鋮御只要繼位,就是你我膝下的孩子,朕是他的父皇,而你,是他的母后,聽清楚了嗎?只有你是!沒有別人?!?/br> 皇后汗毛倒立,遲疑地問:“皇上你說……冷華楓……” “她,是信王太妃?!被实鄣?,“不是嗎?” 皇帝沒有把李絕的身份公之于眾,一是,不必再掀起其他的波瀾;二,如果宣告李絕是他跟信王太妃之子,會傷及很多人,比如死去的李益都,比如李絕自己,甚至皇室體面。但同時,會讓李絕這輩子,都擺不脫冷華楓的陰影。 如今,只要讓李絕以侄兒的身份,認在帝系之下,就已經是順理成章,體體面面了。 也杜絕了那個女人,以后會仗著“皇太后”的身份再如何的可能。 而皇后最氣不過的,也正是這個。 她本來也不喜歡燕王,只是李絕身后有個冷華楓,兩害相權取其輕,所以才寧肯去扶持燕王。 如今聽皇帝把話說明白,皇后心頭不免一寬。 而皇帝沒有計較她在危急之后跟燕王篡逆之舉,已經是格外開恩了,恐怕還是看在死去的孝安太子面上。 一想到這個,又悲從中來,大哭一場,卻也釋懷。 所以,就連皇后,也不再反對。 皇帝替李絕想的極為周到,他其實完全可以在李絕繼位后,讓他去處置那些逆臣。 但如果那樣做,新帝繼位第一件事就是殺戮,未免不祥,也不利于籠絡安撫人心。 所以皇帝在發上諭退位之前,先一步將跟燕王篡逆的朝臣們盡數拿下。 該殺的殺了,至于赦免之類,則是新帝的恩典。 不過,其中有一位,卻最為棘手。 那就是庾鳳臣。 庾約本來“干干凈凈”,但偏偏是在那天,他好像親自拱手把個明顯篡逆的罪證送到跟前。 ——那就是京內調動的五千軍馬。 庾約雖是京畿二十三縣的總軍司,但京城內的兵力調動,非同小可,每一次的調用,必須要經過皇帝批示。 如果擅自調撥,視同謀逆。 偏偏是在燕王跟李絕對上那天,有人拿著庾約的手令,去調動了兵馬。 所以庾約在進宮路上聽人稟告,才會那么震驚。 因為這命令,不是他下的,甚至甘泉都不知道。 當天,去往國公府的大理寺跟御史臺的人,便是因為此事而封鎖了國公府。 只是庾約的身份畢竟非同一般,要動他,也要掂量掂量他手底二十三縣的兵馬之穩定局面。 而且在燕王宮變的時候,他也不在現場,所以暫時只是將他羈押,配合審訊,并沒有就進一步動作。 那天,大理寺跟御史臺封住國公府后,消息再也壓不住,里頭的老太君終究知道了,女眷們甚是慌張。 庾軒著急返回,跟在府內坐鎮的御史臺和大理寺的大人們交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