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思 第195節
庾約哈地一笑:“好啊?!?/br> “你以為我不敢?”李絕握拳,指骨微微有聲。 “殿下當然敢,”庾約淡淡地:“只是你最好立刻動手,只要我死了,星河兒必會為我守寡一輩子。殿下可信嗎?” 之前以為李絕死了,星河在外溫婉恬和,但在內,她始終郁郁的。庾約知道。 反倒是他回來,她竟一反常態,主動地…… 就算星河不提,庾約也知道,星河肯那么做,一定是因為李絕做了什么。才刺激了星河。 不管如何那是個好兆頭。 她確實是想跟他過的。 李絕在星河的心里,有無法撼動的地位,這個庾約清楚,但他不在乎。 因為他知道,李絕著實還太年輕,他的所謂少年人的喜歡,太急,太重,太濃烈而易碎。 弄得不好,非但護不了人,反而會把人傷的體無完膚。 庾約甚至什么都不必做,李絕就會推著星河到自己身邊來。 就如同李絕現在對他露出獠牙一樣。 庾約甚至一眼看到底:只要李絕敢動手,星河勢必是站在自己身邊的。 有那么一瞬間,庾約以為李絕真的會下狠手。 沒想到,這少年竟進步了。 “你并不是真心喜歡jiejie,”李絕盯著庾約,非善而隱忍地:“你為什么要霸著她不放?” 庾約的唇動了動,終于道:“我一向喜歡天底下至好至美至貴的東西,我所收藏的物品里,都是天底下獨一無二的。就算我不喜歡,看到至好之物,還是會想得到?!?/br> 他居然……把星河比做物件?! 李絕簡直要懷疑,庾約是故意激怒自己來揍他的了。 庾約卻又微微一笑:“再說,殿下怎么就覺著我……不喜歡星河兒?畢竟她……那么好,對嗎?” 這“那么好”三個字,讓李絕徹底失去自控。 他的眼前又出現星河頸間那個刺眼的齒痕:“你……” 袖子無風而動,就在李絕抬手的瞬間,聽到有人呵斥:“李絕,你要做什么!” 陸機,以及信王太妃冷華楓,兩人站在數丈開外,正望著這邊。 他們來的太巧了,庾約覺著遺憾。 國公府。 庾清夢在當日晚間醒來,慢慢地知道事發經過,也知道腹中胎兒已然不在。 她并沒有大哭大鬧,只是閉上雙眼,無聲地落了淚。 腹中的孩子對她的來說,意味著一份牽絆,現在,竟都成空。 但她雖不哭不叫,眾人如何不知她心中難過。 詹老夫人一天來看過幾回,太醫們也一天幾次的診脈。 星河更是日夜不離地精心照顧,陪著她,各種寬慰開解。 三日后,清夢的身子逐漸無礙,而惠王府那邊兒,也派人來接她回去,只是清夢不想就回。 這幾天里,惠王李堅幾乎每天都來探看,見清夢不想回,便也沒有勉強,反叫她放心多住幾天。 是日,容霄陪著李絕過來,說是探望側妃的。 此刻,星河不在清夢這里,佑兒卻正好在此玩耍。 經過那件事后,原先照看佑兒的人都換了一遍,星河私底下又很叮囑他千萬別再亂跑亂跳的,佑兒還有點心有余悸。 看到容霄,他高興地叫了聲“二舅舅”,可對李絕,他眨了眨眼,含糊了半天,沒叫出聲來。 容霄笑問:“佑兒在這里?娘娘好不好呀?!?/br> “好?!庇觾汗怨缘鼗卮?。 容霄又問:“你娘親呢?” 佑兒眨著眼:“才去老太太房里啦?!闭f話間不停地偷瞄李絕。 而此刻李絕也正看著這孩子,見佑兒手里拿著個鮮亮俊俏的泥塑兔爺,更添了幾許可愛。 原來他叫“庾玄佑”。 李絕先前曾打算問問星河怎么是這個名字,可又覺著,興許是庾鳳臣給起的,自己何必去碰這個灰呢。 何況也跟他無關。 不過,這小家伙粉嘟嘟的樣子,粉妝玉琢,天真爛漫,卻也還……不錯。 李絕原先不喜歡看他,畢竟是庾約的種,不看都覺著糟心,他才不要自找不痛快。 但現在,他稍微用了點心去打量著小東西,想從他的臉上找到更像是星河的地方,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小臉兒,甚至頭發。 李絕越看越是發悶,好像哪一處都不像是星河。 若非得牽強的說,恐怕只有這幼嫩白皙的肌膚了,倒是有些像。 都怪庾約該死,生得孩子也這么不討人喜歡。 想到那天那沒揮出去的拳頭,李絕也頗為遺憾。 佑兒雖是小孩兒,天性敏感,即刻察覺李絕的不悅,他往后縮了縮,瞪圓了眼珠看李絕。 李絕一愣,看著他瞪著圓溜溜的黑眼睛望著自己的樣子,卻有些像是星河吃驚的時候的表情…… 他找了半天,總算是找到了這略有點相似的地方,因為這個偶然的發現,他不由有些高興,一高興,便伸手捏了捏佑兒的臉蛋。 佑兒感覺他有些粗糙的手指擦過來,叫了聲,趕緊跑到里間,躲在容霄跟清夢身旁。 此刻容霄已經進了里間,也同清夢說了李絕也來了。 清夢一聽,便知道自己沒有被這位小爺探視的“福氣”,他不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罷了。 容霄看李絕靠前,自己帶了佑兒到旁邊擺弄兔爺。 佑兒高興,又把自己大大小小的好幾個兔爺都搬了出來,炫耀給容霄看,容霄也是玩心不減,就同他一起用兔爺擺陣對列,玩騎馬打仗的游戲,一大一小,不亦樂乎。 來都來了,李絕瞄了眼玩得興起的兩人,并沒有落座,只是站著問清夢:“你知道是誰要害你?” 這幾天,他是頭一個直接這么問的。 連星河在清夢跟前都竭力掩飾不提,生怕讓她觸景生情,再傷心。 庾清夢搖頭:“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br> “為什么?”李絕有點好奇。 清夢道:“那個人敢對我下手,皇上跟皇后也不會放過的。我又何必著急呢?!?/br> 李絕哼地一笑:“你果然是想得開?!?/br> 清夢看著自己平了下去的肚子,眼睛里略有些傷感:“不然呢,死了一遭,總會有些不同的想法的。就當我跟那孩子沒有緣分,或者……他是來報恩的吧,又或者,是我沒福氣?!?/br> 嘴里云淡風輕的,眼角卻有些濕潤了。 李絕不喜歡女人的這種柔腸百結,而且他所想要傾聽或者親近的,只有一個。 察覺清夢的情緒波動,李絕又自覺該說的都說了,也盡了“探視”的義務,便要出去。 清夢看著他:“三殿下?!?/br> 李絕回頭。 清夢想了會兒,問道:“我聽人說,你為了三meimei在皇后面前據理力爭,還得罪了皇后娘娘?” 李絕不以為然地一皺眉:“我總不能眼睜睜看她吃虧?!?/br> 清夢幽然一嘆,放低了聲音:“可她畢竟已經嫁了啊,現在三meimei顯然是不會離開我二叔的了,我勸你還是……以三meimei的性子,強求是不得法的,就如上次你讓你身邊那個、把她帶走,除了傷她,以至于差點鬧出事故來,又有什么好處?!?/br> 李絕極為不愿意聽這些刺耳的話,看在庾清夢是個病人的份上,勉強止步聽完。 可聽到中間一句,他有些疑惑:“你說什么?我讓……我身邊的誰把她帶走?” 清夢以為他忘了:“就是那個,嗯……跟你一起在青葉觀的老道士?!?/br> 她眨了眨眼,看容霄并沒留意這邊,只顧逗著佑兒玩耍,而丫鬟們也都圍著他們,便輕聲道:“兩年前因不知你的下落,三meimei求我一起跟她去青葉觀,本是想跟陸觀主打聽的,誰知你身邊的那個老道士偏把她擄走,起初我還以為……” 清夢的身體還沒恢復,為怕叫人聽見,她的聲音也很輕。 但李絕卻覺著耳畔一個接一個的連環雷,他想插嘴問,可又怕打斷庾清夢,眼睛死死地盯著她,心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旋轉,混亂地,越來越快的轉動。 庾清夢看他臉色不對,便慢慢地停下:“你怎么了?” 李絕道:“你、你說下去……” 清夢怔了怔:“哦,沒什么,因為那人也沒留一句話,我還以為又是之前擊鞠賽上的那種事呢,嚇得魂不附體,后來二叔到了,才查明白原來是你身邊的人?!?/br> 李絕伸手摁了摁自己突突跳動的腦仁:“然后呢?” 清夢有些疑惑地看著他:“然后……二叔就把三meimei接回來了。你自然就回盛州了?!?/br> 李絕屏息,幻覺中的雷聲好像跟兩年前在他“夢境”中的雷聲呼應在一起。 那些他以為的夢境中的所有,糾纏,呼吸,低吟,她隱忍的哭泣,和令他沉迷的暗香和細細水聲。 打住打??!他急忙讓自己停下,不敢再細想下去。 心里只有一個聲音:難道,難道……難道!那竟都是真的! “你,沒記錯嗎?”他的唇干涸的像是用火爐烤著,隨時都會裂開,眼睛也焦灼地看著庾清夢:“是在我去冀南、而沒到盛州之前發生的事?” 庾清夢更加不解:“你為何問我?難道你不知道?我記得我們從青葉觀回京的那天,也正是靖邊侯凱旋呢?!?/br> 清夢一直沒提這件事,是因為以為李絕是知情人,他心知肚明,自然不用自己多嘴。 此刻,看著李絕茫然而凝重的臉色,她才發現,他也許……根本是不知道的。 但,這怎么可能? 清夢卻不曉得,此刻在李絕的心里同樣也在山呼海嘯般地: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