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思 第157節
屋內毫無動靜,過了會兒,才聽見星河仿佛是無奈地長嘆了聲。 赤松伯疑惑地靠近些向內看,想要瞧瞧她到底是怎么喂藥喂吃的,自己也可以學學,以后就用不著這小丫頭了。 不料,當看清里間的情形之時,赤松伯猛地震動。 很快地,老道士轉開頭去,喃喃道:“這臭小子倒是會……哼,這個法子我可學不了!” 甩著大袖,他往前方走去,才出院子,就見李櫟葉迎面走來:“怎么樣?” 赤松伯道:“那小子能喝藥了,飯……估計也能吃了?!?/br> 李櫟葉的眼睛瞪圓:“那容星河這么有法子?怎么弄的?” 赤松伯白眼看天:“小姑娘嘛,手段自然多得是?!?/br> 李櫟葉笑問:“到底什么手段,怎么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還能比您老人家厲害?” 赤松伯濃眉緊鎖,終于哼道:“當然比我厲害,我總不能跟那渾小子親嘴兒去!” 李櫟葉目瞪口呆,同赤松伯交流了一會兒眼神,哈哈笑了起來:“瞧不出啊,那么大家閨秀似的一個乖女娃兒,還能干出這種事?難道是真怕您老人家的威脅?” 赤松伯嘀咕了幾句:“誰知道……對了,你那邊有什么消息?” 李櫟葉斂了笑:“往前方各處關卡上的守衛突然多了好些,探馬打聽著,好像是庾鳳臣從中作梗?!?/br> “他想干什么?這個跟他沒關系吧?”赤松伯將雙手揣了起來,擰眉道:“你不是說,皇帝也默許了嗎?” 李櫟葉的柳眉皺蹙:“是啊,皇帝確實是松了口風,好像是因為母妃那‘禮物’的緣故?!?/br> 赤松伯眼神微動:“王妃給皇上的到底是什么,郡主你真不知道?” 郡主低低地笑了笑:“母妃只交代我如何行事而已,我可不敢擅自窺測。不過看皇上的反應,想來不是什么……易得的東西?!?/br> 當時李櫟葉離開信王府的時候,信王妃交代她,進京面圣,先試探皇帝的口風,把信王府的為難之處都告訴他。 假如皇帝能痛快地答應讓李絕回來,就不必拿出那個“禮物”,但如果皇帝的態度鮮明不肯放人,那就將“禮物”呈上。 其實信王妃大概是從一開始就料定,皇帝不會輕易放人的。 赤松伯沒有再問,只道:“不要大意,皇帝對這小子很是另眼相看,也許是他改變主意了呢?畢竟庾約可不是個會輕舉妄動的人,他又精明的很,難道不曉得皇帝的意思是放人?他怎么敢跟皇帝對著干?” 李櫟葉喃喃:“如果真的是皇帝改了主意,那就有點棘手?!庇职l狠道:“不過,只要鋮御無礙,就算一路過關斬將,我也要帶他回信王府?!?/br> 赤松伯哼道:“只要那小丫頭在,這小子應該會無礙的?!?/br> 李櫟葉聽了這句,猛然一驚:“赤松伯,你說庾約攔路,會不會是跟你帶回來的容三姑娘有關?” 赤松伯微怔,思忖了會兒:“我是從青葉觀把那小姑娘帶出來的,當時她確實跟國公府的庾清夢在一起,我跟庾鳳臣之間是前后腳?!?/br> 說到這里他有點得意:“可見是老天讓這小子不至于絕命在此,不然我若遲了一步,庾鳳臣就到了,那再帶人出來可就難了?!?/br> 李櫟葉謹慎地問:“若鳳臣叔叔真是為了容星河來的……你覺著,是因為看在她跟庾清夢的交情上嗎?” “我不知道這些事,”赤松伯回答的很直白:“我只知道,就算皇帝默許,但庾鳳臣要攔的話,咱們可沒這么容易過關,除非拼個魚死網破?!?/br> 李櫟葉搖頭:“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跟……咳,不想在天子腳下把事情鬧大。橫豎我已經做了安排,他一時半晌追不到這里來,就讓鋮御多養一天再說吧?!?/br> 天很快黑了。 晚上,突然響起雷聲。不多時,電閃雷鳴,狂風大作,然后外頭刷拉拉地激烈響動,竟是下起雨來。 中間,星河又喂了李絕好幾次的湯藥跟粥飯,原先他一口不沾的東西,現在仿佛成了甘露瓊漿,每當她送過來,都如同那池子里的錦鯉似的,拼命張開口地等著吃。 星河的舌頭頗為麻木,不知是給苦藥給麻的,還是被他拼命吸吮所致。 唇也有幾處被磨破了皮兒,絲絲地有些疼。 對她而言,這是喂藥,喂飯,但對李絕而言,卻自然是另一重意思。 星河自打能動后,不是在床邊坐著,就是在桌旁伏著。并不就去榻上。 她卻沒有跟赤松伯要求去別的房間,因為知道那老道士不會答應。 此刻,風吹著雨,拍打窗戶,星河覺著身上不由有些冷起來。 正撫著肩頭,一道雪亮的電光掠過,窗戶上突然出現個女子的纖細身影,鬼魅一般。 星河一眼看到,嚇得驚呼了聲,來不及細想,她站起身,踉蹌地倒退到床邊。 她下意識地握住了李絕的手,好像此刻不能動的他,會隨時站起來保護自己一樣。 或者她并沒有指望李絕起身,而只是握著他的手,就會覺著心安些。 房門給推開了,搖曳的燭影里,出現的正是那日在京郊攔路的李櫟葉。 星河驚魂未定,見是郡主,才稍稍松了口氣。 李櫟葉目光轉動,望見了星河握住李絕的小手。 她笑了笑。 星河察覺,忙要松開。不料竟放不下,原來不知何時,李絕竟將她的手緊緊地反握住了。 她略覺窘迫,李櫟葉卻不以為然,先看了看李絕的臉色,滿意地:“果然比先前好多了啊,看不出,這小子還真是個情種,有人疼就好的快了?!?/br> 星河的臉上有些熱,不能答話。 李櫟葉扭頭細看,見燭影下明眸朱唇,美不勝收,不由贊道:“也難怪他牽腸掛肚的放不下,我也算是見過美人兒的,卻不曾見過像是容姑娘這般出色的。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我還以為是古人胡說呢,原來倒是真的?!?/br> 星河把臉轉開:“郡主……”她知道李櫟葉身份特殊,而她只是個侯府之女,自然不便冒犯,就只問:“不知這是哪里?” 這大半天,星河已經察覺了不對,李絕分明很不喜歡李櫟葉,如今竟落在她的手中。 而且李絕傷的這樣,按理說他們該回京,畢竟最好的大夫都在京內。 她不由想起李絕先前跟自己提過的,郡主要帶他回信王府的說法。 所以星河先問只是何處,假如真的偏離了京城,那自然就驗證了她的想法。 李櫟葉端詳著她:“你比我想的要聰明,你是要試探我,是不是要帶他回王府嗎?” 星河一驚,忙垂了眼皮。 李櫟葉了然地笑了:“這小子肯為了你父親,命都不要,可見他是對你著了魔,既然這樣,我想有關信王府的事情,他必然也都會告訴你吧?” 星河沉默,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 李櫟葉望著這張美的讓人心生憐惜的臉:“他連……他殺了二殿下的事情,也跟你說了?” 看著星河的神色,郡主明白:“嚯,他果然都跟你‘坦誠相見’了啊。不過我有點想不通,容三姑娘,你……不怕?” 星河不想告訴郡主,她最怕的時候早已經經過了。 李櫟葉端詳著:“你也喜歡這小子?還是……因為知道他是信王府的三王子,所以才不計一切上趕著的?” 星河本來是因為李櫟葉是信王府的郡主,也算是李絕的jiejie,所以不想同她如何,只是以禮相待,大家“以和為貴”,相安無事罷了。 聽到這句,實在有些忍不住,當下微微一笑,輕聲道:“不知郡主所說的‘信王府的三王子’是誰?” 李櫟葉皺眉:“你……” 是誰這不是明擺著的嗎,李櫟葉不曉得星河問什么當面這么問。 星河卻繼續說道:“據我所知,小絕可是從來沒承認過自己是什么‘信王府的三王子’,他不一直都是陸觀主的弟子、道觀內的小道士嗎?” 看了眼靜靜昏睡的李絕,星河淡淡道:“可惜他現在昏迷著,倘若他醒著,我也想當面問問他,他到底有何等的了不得,而我到底需不需要上趕著?!?/br> 李櫟葉這才回味過來,有點惱怒:“你說什么!” 星河的態度卻不卑不亢:“郡主莫怪,您大概也知道,我原先是在縣城長大的,眼界跟見識都有限,不太懂什么王爺、王子……郡主的大規矩身份,有個應答不當之類的,還請郡主見諒?!?/br> 李櫟葉是天之驕女,很少會給人這樣的當面揶揄。 看著被李絕攥住的那只手,李櫟葉上前捏住星河的下頜:“好厲害的小嘴兒,喲……怎么還破了呢?” 星河被迫抬頭,聽了這句,臉色漲紅。 “好,你不喜歡我說你上趕著對嗎?那我就不說了,”李櫟葉自然是明知故問,當下笑了幾聲:“你確實不是上趕著,而是在主動的倒貼,這行了吧?” 星河也有些惱了,一只手雖不能動,卻抬起左手,要將李櫟葉捏著自己下頜的手打開去。 不料李櫟葉眼珠轉動,嘻嘻笑說:“既然這樣,何必假惺惺的呢?”說話間,閃電般在星河身上拂落。 也不知碰到什么地方,星河身子一軟,竟給郡主攔腰一抄。 她把星河抱起,輕輕放到李絕的身邊。 星河睜大雙眼,幸而還可以出聲,驚問:“你干什么?” 李櫟葉笑道:“你既然這么疼我這三弟,何妨更疼他些?” 她竟在星河的臉上戲謔地摸了一把。 突然又想起庾約追蹤他們的事,郡主的眸色微微一沉:“這樣的美人兒,我看著都喜歡。不過,我三弟既然肯為了你命都不顧,你對他又也是有心的,就當我成全你們這對兒有情人吧?!?/br> 說話間,她竟把星河的衣帶緩緩解開:“不用謝我?!?/br> 星河駭然地看著:“郡主!你……” 李櫟葉抬手在唇上一比:“噓,鋮御傷重,需要休息調養,你可別叫嚷的把他吵醒?!本拱汛矌ひ环?,轉身往外走去。 星河只覺著身上衣裳散開,偏偏不能動:“郡主,你、你回來……別這樣……郡主!” 李櫟葉置若罔聞,將走到門口又回頭:“對了,他的傷可不輕,你小心些別碰到……傷口綻裂的話可不是好玩兒的?!卑咽种械囊聨炝送?,她又笑幾聲,徑直出門去了。 門被帶上的瞬間,一陣風吹了進來,把桌上的蠟燭猛然吹熄。 星河大睜的雙眼頓時也給突如其來的黑暗吞沒。 她不敢置信,耳畔是不住地驚響的滾雷,像是在屋頂,也像是在她頭頂。 右手還給李絕緊緊地握著,而她就毫無防備地依偎在他的懷中。 “不……不會有事的……” 星河的心跳如擂,閉上雙眼,深深呼吸,想到李絕身上的傷頗重,應該不至于怎么樣。 雖拼命安撫自己,但星河卻不敢動,當然也不能動。漸漸地,從風雨雷聲中,她聽見身邊李絕綿長沉穩的呼吸聲。 好像是感覺到什么似的,李絕的唇角一掀,低喚:“jiejie……” 第111章 平生至慰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