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思 第60節
以靖邊侯的脾性,假如知道了那件事,他必不是這般反應,至少會流露出不可饒恕的怒意。 星河心里有了底。 “我……不太懂父親的意思?!彼龥]顯得張皇,而只是本能地疑惑。 容元英皺了皺眉:“你在驛馬縣曾跟他見過,不是么,為何沒聽你說?” 果然是為這個。星河微微一笑:“回父親,您不說,我都也幾乎忘了。確實我曾經在縣城遇到過庾二爺,他像是經過……后來他就回京了,女兒想這不是什么大事,不至于張揚的人人皆知。所以沒提?!?/br> 靖邊侯哼了聲:“不是什么大事?跟庾鳳臣有關的,沒有小事?!?/br> 他說了這句后,又問:“你不是好好地在你外公家里么,他哪里會見著你?” 星河垂頭:“是那天湊巧出去買點東西,才遇到的?!?/br> “他竟認得你?” “庾二爺說知道我是靖邊侯府的,所以才對我多加照拂?!?/br> “照拂?”容元英疑惑地看著星河。 星河溫聲道:“庾二爺送了女兒一架琴,還有一對鐲子。叮囑女兒用心學點琴棋書畫之類的?!?/br> 這當然是實話,不過沒有提重點,——所謂那對鐲子,實則是古物臂釧,那可是千金難求價值連城的寶貝。 所以在容元英聽來,長輩碰面,給晚輩點隨手禮,理所應當,并無任何紕漏可言。 唯一的異樣是,庾約不是那種很拘泥世俗禮節的,倘若是他不樂見的人,連看一眼都是多余的。 靖邊侯確實不是泛泛之輩,但若說庾約會因為星河是自己府里的人,就格外青眼,那不可能。 何況只是個庶出的女孩子…… 那人,到底是什么心思。 如果不是庾約一貫的沒什么愛好女色的毛病,容元英簡直要懷疑他也是見色起意了。 皺著眉,容元英忽地又問:“上巳那天,你見著寧國公府的人,同他們說什么了?” 星河見他沒再糾纏縣城的事,越發放心:“回父親,多半是說些琴技之類的……他們家的四姑娘甚是隨和,琴藝又高,她竟聽出女兒的琴韻,說女兒的琴技有許多的不足之處,還說以后有機會要指點女兒一二……” 容元英哪里想聽這些琴啊韻的。但看星河臉上還有幾分懵懂,直到說起琴技來,女孩子才帶了些笑容,仿佛真心沉浸其中。 靖邊侯心想:“這三丫頭倒是單純的很,難道寧國公府詢親、跟庾鳳臣插手兵部的事,另有隱衷?可是那甘管事的話又是什么意思……” “行了,”不等星河說完,容元英攔住她:“不必說這些?!?/br> 星河乖乖地答應:“是?!?/br> 容元英忖度了半天,想不到別的,便道:“聽你祖母跟太太說,你一向安靜不生事,這樣倒好。我這里沒事了,你先回去吧?!?/br> 星河屈膝行禮,退出了書房。 來到門外,她松了口氣。 平兒也在外頭提心吊膽,聽著里頭隱隱地有問有答,雖聽不真切,但顯然是和顏悅色,并無波瀾,這才安心。 這會兒陪著星河往回走,平兒道:“好好地老爺叫姑娘做什么?” 星河悄悄告訴她:“不知怎么,突然問起了庾二爺的事。還知道了庾叔叔在縣城里見過我?!?/br> 平兒也有些詫異:“這……咱們可沒跟人說過。哪里走漏了消息?” 星河搖頭:“幸好,老爺不知道先前……” 正在此時,前方月門口有個人走了出來,竟正是顧云峰。 看到星河之時,顧云峰雙眼亮了幾分:“星河meimei!”大步走了過來。 星河忙止步行禮:“顧公子?!?/br> “怎么不叫表哥了?”顧云峰不錯眼的看著她,笑道:“好見外的稱呼?!?/br> 星河因為上回給容曉雪提醒,有意避嫌,聽顧云峰言語熟絡,便道:“是,顧表哥是要去見老爺嗎?” 顧云峰道:“啊,我今兒沒事兒,過來看看霄弟,正要去給姨夫行禮呢?!?/br> “那就不打擾表哥了?!毙呛邮冀K低著頭,說完邁步要走。 “星河meimei,”顧云峰卻突兀地叫了聲:“我忽然想起一件事?!?/br> 星河回頭:“什么事?” 顧云峰見她長睫似垂非垂,一雙明眸就像是籠著薄霧的秋江水,著實令人神往,一時把要說什么都忘了。 “顧表哥?”星河疑惑。 顧云峰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唾沫,才道:“先前湛哥哥陪meimei出去那一趟,是去舊時堂了?” 星河臉色微變,目光跟他相碰,卻又垂眸道:“表哥為何這么說?” 顧云峰本是要旁敲側擊看她的反應,但美人如斯,叫他實在耐不住性子,便笑道:“那天我有個朋友仿佛看見了湛哥哥陪著個絕美的女子,就在永寧門那邊的舊時堂,他本以為是湛哥哥沒過門的嫂子,咳……后來跟我一說,我又知道那日meimei跟著湛哥哥出門,所以知道是你?!?/br> 星河見他說的有板有眼,心中一驚,面上做思忖之態:“原來是這樣。那日湛哥哥陪著我買東西,累了,去了一處地方歇了會兒腳,倒不記得什么名號了?!?/br> “哦……”顧云峰意味深長的應了聲,讓星河心里竟有點不安。 她不再理會,便只點點頭:“沒有別的事,我先回了?!?/br> 顧云峰并沒攔她,但他心里也還有一句話沒說出來。 他那個朋友確實是看見了容湛,也確實沒看見庾約。 但卻看見了甘泉,親自相送他們。 身為庾二爺身邊的左膀右臂,甘管事那張年畫舞獅子一樣的富態臉,京內有頭有臉的哪個不認得。 顧云峰目送星河離去,心里胡思亂想:“這三meimei,真是真人不露相,難不成私底下竟勾搭上了宣平侯不成?看著倒是個正經的,興許真的跟他們說的一樣,鄉下地方出來的……骨子里恐怕也是個……之前本以為要送給兵部那老東西,如今那老東西沒福享受,倒不知又會便宜哪一個,也許……”他想的心思浮蕩,忍不住竟連咽了幾口唾沫。 星河同平兒回到內宅,有些著急地跟平兒道:“沒想到那天竟有人看見,這顧云峰又言辭閃爍的,你說,他是不是還知道更多?” 平兒想了想:“該不會吧?大公子曾說過,那樓不是能輕易打探到消息的地方,就連他,也是自報了家門,才得見庾二爺的呢。表公子的那個朋友,多半是遠遠看見了,姑娘說進去歇腳,并無紕漏,別理他就是了?!?/br> “但愿?!毙呛拥溃骸盎仡^還得再叮囑叮囑湛哥哥?!?/br> 正要去老太太上房請安,就見容曉霧帶了丫鬟遠遠地走了來,像是個找人的樣子。 一眼看到星河,才忙斂神:“三meimei?!?/br> 星河上前行禮:“jiejie從哪里來?” 曉霧道:“才從老太太房里來。老爺叫你去,是為何事?” 星河故作疑惑而避重就輕地回答:“今兒也不知為什么,老爺竟問我寧國公府的事……就是上巳那日見他們家四姑娘的種種?!?/br> 容曉霧聽了便笑:“你啊,老爺哪里是問他們家四姑娘……對了,你從那里來,可看見了、顧家表哥嗎?” 星河道:“正好打了個照面,這會兒應該正在老爺房內呢?!?/br> 容曉霧聽說“打了個照面”,認真看了星河一會兒,卻又微笑道:“對了,你快去老太太那里吧,還有事告訴你呢?!?/br> “什么事?” “我先告訴你也無妨,方才寧國公府派了人來下帖子,是他們府的四姑娘,請你明兒過去呢?!?/br> “真的?”星河又驚又喜。 “當然是真的,呵,還專門請你,其他的一個都沒多?!比輹造F笑的無奈而自嘲。 原先星河故意地在杏花林大展琴技,就是要引庾清夢的注意。不料見了面,四姑娘竟是個心直口快,而又聰慧靈透的,實在可喜。 雖然庾清夢說過要請她過府,但誰知道她這種千金小姐,是不是隨口敷衍人的。 如今聽說是庾清夢下帖子請自己,驚喜交加。 突然又聽曉霧說只請自己一個,就不便讓那喜悅流露的太過:“這……” 容曉霧卻沒怎樣:“她眼里看得起誰就請誰罷了。你倒也不用多心,除了三meimei,京城里她能看得上的到底是少。我們也沒什么可抱怨的,倒是覺著她行事明白利落,并不非得顧及顏面帶上旁人,縱然勉強請了我們前去,跟她之間也是沒話說呀?何苦來哉?!?/br> 星河不由笑道:“大jiejie,你看的這么通透,還愁跟那位四姑娘沒話說么?” 曉霧擺擺手:“我這是俗人之語,通透的有限。你快去吧?!?/br> 星河同她行禮,往老太太上房而去,平兒留心看了眼,低低對星河道:“大小姐又是去找那個顧云峰了?!?/br> “唔?!毙呛雍唵蔚貞寺暎骸皳f湛哥哥的事情先辦了后,就是他們了?!?/br> 平兒卻嘆道:“可是我覺著那個顧公子……不像是什么良人?!?/br> 星河的心一跳,她其實隱隱也有這種感覺,只是不肯貿然說出口。 可關乎大小姐,星河不愿多事,便道:“罷了,你什么時候又改行相面了?這個不好,哪個也不妥的?!?/br> 星河本是隨口取笑,誰知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平兒紅了臉:“姑娘又說我。我以后再不敢多嘴了?!?/br> “你……”星河轉頭才想起,平兒是誤會自己指她批駁小道士的那些話,忙道:“真是的,人家隨口說說,你就往心里去。再瞎說就打你?!?/br> 平兒見她著急,這才又笑了:“哼,我就是這么小心眼?!?/br> 星河輕輕地掐了她一把。 平兒喜歡起來,湊近了些,又狐疑地掃了掃周圍:“姑娘……那個、小道士他還在府里嗎?” 不提則已,一提起李絕,星河的臉上又有些微熱:“他又不是府里的人,在這兒做什么?!?/br> “先前不是藏在二爺房里?” 星河聽她說的這樣古怪,嗤地笑了:“你也說是先前,這會兒老爺都知道了,霄哥哥自身難保,還敢藏什么人不成?而且……” “而且什么?” 提起這個,星河倒是有些憂慮,只是不大敢再跟平兒說,便敷衍道:“他另外有事,自然不會在這里了?!?/br> 平兒雙手合掌:“呂祖爺爺庇佑,寧肯叫他在外頭干他的事兒去,好歹別總在我眼前晃?!?/br> 星河著急,趕緊又掐了她一把。 原先那一下是嬉鬧,這下卻用了幾分力,平兒驚叫了聲:“姑娘!” 星河知道弄疼了她,趕緊給她揉了揉,陪笑道:“不小心的?!?/br> 平兒委屈巴巴地望著她:“我看不是不小心,是為他報仇呢。我才說了一句話,你就不饒了……” 星河并不是真的生氣要打平兒,而只是怕平兒那句話不太吉利。 因為昨晚小道士跟她說,他有一件要緊的事情要去料理,叫她安心等著,等他處理妥當,自然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