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思 第33節
星河道:“她們要真敢走,昨兒早就走了,斷不會又去麻煩住客棧,又要弄什么仆人的?!?/br> 平兒心頭一動:“對啊……” 星河卻長嘆了聲,抬手揉了揉額頭。 平兒實在忍不住,見身后無人,便靠近了她:“姑娘拖延這兩日,總不會是因為、那個小道……” 她還沒說完,星河便轉過頭來,眼神有些凌厲的。 平兒忙低下頭去:“我不說了?!?/br> 才過中午,靖邊侯府的管事帶了兩個人來了馮家,一個是個看著頗為憨實的丫頭,一個是個中年漢子。 那管事笑道:“這兩個人以后就留在家里,一個看門掃地,一個端茶遞水伺候老人家,老太太跟姑娘看可以么?不行就再換?!?/br> 平兒去問了那丫頭的名字,家住何處,丫鬟一一回答,原來是縣城鄉下的,卻是個踏實肯干的,平兒頗為滿意。 這一夜,星河又熬了大半宿,終于將那兩件衣裳趕制了出來,身上仿佛脫力似的,整個人有些暈眩。 夜深人靜,靜的太過了,盆里的炭火輕微地響動都會令她不由驚怔,以為是窗戶的響動。 可哪一次,都撲了空。 捕風捉影,風聲鶴唳,星河覺著自己頗為可笑。 次日天不亮,星河把平兒搖醒了:“去準備點東西?!?/br> “干什么?”平兒昨夜又陪她熬了許久,這會兒還昏昏沉沉的。 “去一趟小羅浮山?!毙呛虞p聲說,語氣卻很堅定的。 平兒的睡意頓時蕩然無存了。 第27章 行行重行行 正如星河所料,平兒也看出了她這兩天的躊躇是為了什么。 星河仍是掛心著那小道士李絕。 她夜間雖專心做冬衣,但窗外偶有響動,她都會張皇回首,那一派又盼又驚、患得患失的神情竟掩飾不住。 如今居然要為了李絕上小羅浮山。 這若是給人知道了,像什么話。 平兒本想勸阻,叫星河別再節外生枝了,但又知道自家姑娘必然是想了一整夜,她打定的主意,別人很難更改,也不該去更改。 所以平兒只忙一骨碌起身,去準備些香煙寶燭并簡單的點心果子。 她特意大聲地跟楊老太太說了星河要去小羅浮山還愿拜祖師爺,并交代那粗使丫頭小云跟看門的王叔,讓他們好生照看家里。 楊老太太雖然覺著星河要去呂祖殿仿佛倉促,但畢竟這是對神明的心意,既然她要去,也不便阻攔,就只叮囑說路上留心早去早回之類。 今日又是個陰天,寒風惻惻。 車行一路,星河默然無聲。 平兒幾次要開口,都鼓不起勇氣。 倒是星河看出她那有話不敢的樣子,輕聲說道:“你不用擔心,我只是……求個心安?!?/br> “姑娘……”平兒心里是有些發酸的。 星河行事從來有頭有尾,進退自如,這在對高佑堂那件上就能看得出來,起便起的不露痕跡,斷就斷的毫無猶豫。 如今竟然為了小道士彷徨兩宿最終要親自上山,可見她心里是種下了那小道士。 她放不下。 平兒擔心的不是星河動情,她擔心的是,假如見了李絕,那小道士一番花言巧語的哄勸,會不會讓星河改變了上京的主意? 這不是沒有可能的! 尤其想到先前那些日子,這兩個人每夜的相處,雖然平兒討厭,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兩個坐在炭盆旁邊,那低語切切,兩小無猜的樣子,著實地非常相襯。 可惜那小道士……竟是個沒出身的。 哪里是能托付終身的良人。 平兒心頭百轉千回,時而嘆息,時而擔憂。 馬車到了小羅浮山腳下,平兒陪著星河上山。 這會兒該是道士們早課的時候,呂祖殿內只有個年老面生的道士在門口的桌后昏昏沉沉、世事不知地睡著。 那老道士一副不修邊幅的樣子,道袍外披著一件臟臟的氅衣,頭發散亂,胡須花白地遮住了半張臉,簡直看不出本來面目。 平兒扶著星河進內,那老道士依舊眉眼不抬,全然無覺似的。 星河拜了拜祖師爺,對平兒說道:“你在這里把供果等收拾好了。我……一會兒就來?!?/br> 平兒知道這是她故意的把自己支開,但又不放心:“姑娘,我陪著你吧?” 星河看了眼那老道士,卻聽見他好像發出穩穩地鼾聲。 她便輕聲道:“我說幾句話就來,不打緊?!?/br> 平兒嘆了口氣,只好殷勤叮囑:“姑娘,你千萬心里有數?!?/br> 星河提裙出外,從上回小道士帶自己往后山的路而去。 平兒擺了供果等,也跟著跪拜下去,她喃喃低語:“祖師爺爺,你可保佑我們姑娘吧,千萬別叫她……想不開,苦了自己。求她順順利利心想事成的?!?/br> 本來平兒想求祖師爺保佑,讓星河順利回京。 但又一想,星河真心所愿的未必是回京,又何必讓祖師爺強人所難呢。 她在祖師殿內等了一刻多鐘,時不時地出門往后張望,忐忑不安。 那門邊的老道士打了個哈欠,又換了個姿勢抱著雙臂縮著脖子睡了過去。 平兒看了他一眼,心里發驚,竟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李絕一直在這兒,以后會不會也是這樣?那可不成……姑娘如珠似寶的人物,怎么能嫁給這樣的人。 她越想越是不安,正掂掇要不要偷偷跟去后山看看。 門外卻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平兒忙邁步出殿,遠遠地,果然見是星河。 丫頭先是一喜,繼而一驚。 原來星河雙手提著裙擺,腳步有些踉蹌,仿佛隨時會摔倒般地往這邊跑了過來。 平兒的心狠狠地一顫,急忙跑上前扶住她:“姑娘?” 還沒來得及問,就發現星河的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 平兒心驚rou跳:“發生什么……” 話未說完,就聽見星河的聲音短促不穩的:“走……”她的手指反握住平兒的手,竟是其涼如冰。 平兒瞪大眼睛,下意識往她身后看了眼,但卻空空無人。 星河卻仿佛怕身后會有鬼、或者吃人的狼追著似的,拉住她啞聲道:“下山,快!” 倉皇的,一句解釋也沒有。 星河拽著平兒,快步往觀門外走去。 平兒的眼睛睜得圓圓的,按捺住心驚,一邊走她一邊在星河身上上下打量。 卻見星河的衣衫整齊,并沒有什么不妥的樣子。 但她反常的表現,卻不能只用一個“不妥”來形容。 下山的時候,星河幾次踩空踏錯,多虧平兒早就提防,幾次攙扶住。 她的舉止,簡直比上回給山賊攔路,還要令人驚心不安。 到了山腳,兩人才上了馬車,就聽見馬蹄聲響從外頭傳來。 平兒探頭看去,卻見竟是靖邊侯府的那個中年管事,帶著兩個小廝。 那管事滿臉肅然,一眼看到平兒,臉色才緩和了下來。 他急忙上來喚道:“平兒姑娘,姑娘可也在?” 平兒鎮定回答:“在呢,我們才上了香,正要回家去?!?/br> 管事笑道:“怎么事先也沒知會一聲,我們生恐有礙,所以才趕來護衛的?!?/br> 平兒道:“有什么妨礙,這條路我們來來回回不知多少回了呢?!闭f著回頭看了眼星河,卻見她雙手捧著頭,低低道:“別說了,快走!”聲音里止不住地顫意,恨不得快點離開此處似的。 一行人往城內返回,車中平兒靠近星河,見她極冷而發抖的樣子,忍不住將她抱住。 低頭靠近星河耳畔,平兒輕聲問:“姑娘,到底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星河不回答也不抬頭,平兒輕輕地撫著她的背,低低道:“是不是那小道士做了什么或者……說了什么不好聽的?” “不……”星河簡短地否認,聲音低的有氣無力,“別問了?!?/br> 又過片刻,她好像慢慢緩過神來,抬頭看向平兒,竟道:“回去后,盡快收拾東西,今日啟程?!?/br> 平兒一驚:“真的?” 星河的眼神跟往日的明澈不同,就像是結了點寒霜似的:“是?!?/br> 她回答了這句,又道:“回去后你再問問外祖母跟外公,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如果還是不肯,便把之前典當匣子的銀子,咱們留三兩,其他的都給外婆?!?/br> 剩下的足有四十多兩,足夠兩個老人家過上好幾年的。 而帶兩位老人家上京的念頭,星河早有的,這兩日里也暗中問過外婆。 楊老太太哪里肯離開,他們是一把年紀了,跟星河不一樣,不管這縣城跟這院舍如何的偏僻破窄,這仍是他們的故居,故土難離,尤其是他們兩個老人家。 一則是因為這個原因,二來,他們也不愿給星河添麻煩,擔心侯府的人厭煩。 而且長途跋涉的對他們也不妥。 縣城中馮家這邊,嬤嬤們都有些焦急地在等候。 見了星河回來,那陳嬤嬤臉色微沉,便有要訓斥之意。